杜清大學士身為翰林院掌院,在才學和為人師上的名聲幾乎與身為“天下師”的丞相阮同甫不相上下,韓巒對其也是敬佩不已,可沒想到這樣一位大儒的孫女卻是這般潑辣如火的脾氣。這是不是就跟“物極必反”的道理一樣?


    三人坐在大廳裏,中間一扇半透明的八折飛針走線的屏風將用他們隔開,杜若楠和殷九思在一側,韓巒在另外一側。


    透過屏風,杜若楠上下打量著韓巒,轉頭對好姐妹說:“這模樣倒是周正,可比”缺心眼”強多了。”


    “缺心眼”就是杜若楠給闕獻起的外號,若是謝恆知道有人在起外號上跟他撞了風格,說不定還會把杜若楠引以為知己。


    殷九思無奈一笑,“找你來就是來看臉的?”


    杜若楠:“這臉是第一關,雖然人不可貌相,但誰不喜歡賞心悅目的長相?若是真有那內外兼修的,憑什麽不能挑這樣的?我家九思如此貌美,自然也配得上相貌俊俏的郎君。”


    殷九思笑著白了一眼杜若楠:“沒羞沒臊!”


    杜若楠笑著抓了一把葡萄幹攥在手裏,邊吃邊說:“之前在獵場上他能挺身而出,後來也是因為擔心你才輾轉求到了昭武將軍麵前,及時救下你,單憑這兩件事來看,人品倒是不錯。”


    殷九思點頭,如果不是這般,她也不會答應見韓巒。


    韓巒的拜帖寫得很規矩,但她還是能從字裏行間感受到韓巒對她的好感。


    而自己迴想起那個連對她問好都會羞紅臉的年輕官員,心中也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或許是從那清瘦的身影在圍觀人中第一個挺身而出那一刻,就已經在她的心裏留下了非一般的印象。


    杜若楠和殷九思說話的聲音很輕,韓巒也就隻能模糊看到兩人有交談的樣子,但根本聽不到她們說了什麽,隱約能看到兩人在笑。


    韓巒立刻反省自己有沒有做得不妥帖不合適的地方,反省了一會覺得好像也還好。


    不一會杜若楠說話了,“今日韓大人登門究竟所為何事?這拜帖上也沒寫清楚。”


    韓巒一下就紅了臉,那爆紅的程度讓杜若楠和殷九思隔著屏風都能看到。


    “我、我……”就這麽“我”了半天韓巒也沒能說上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實在憋得不行了,腦子一熱便用書生們常見表達傾慕之意的方法念詩!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從前韓巒對於這種方法那是相當嗤之以鼻,覺得這種事情做出來會顯得十分輕浮,不僅容易唐突對方,也不是正經讀書人的做派。


    可如今他也落入俗套,竟然像自己從前鄙視的那些人一樣,念這種包含愛慕之意的詞句給心儀的女子。


    杜若楠瞧著韓巒那傻樣就想笑,但心中也高興是這樣一個心思單純的男子喜歡上了自己的好閨蜜。


    “可以啊,瞧瞧人家多單純,日後肯定被你管得死死的!”


    殷九思也忍不住笑出來,之前在獵場見時還覺得對方思維敏捷、伶牙俐齒,沒想到麵對自己竟然緊張成這樣,不過這也更加證明了自己在此人心中的分量。正是因為重視,才分外小心。


    杜若楠看穿好友心思,跟著高興之餘還是沒能忍住又逗了韓巒兩句:“哦,原來韓大人也是這般付錢之人,竟然隻看得到女子的美貌,若我們九思不是個美人,你今日便不會出現在這裏了唄?”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韓巒痛恨自己笨嘴拙舌不會表達,急忙解釋,“在韓某心中,殷小姐自然如清風朗月,乃是真正的品行高潔之人!這也是韓某對殷小姐最為動心之處!”


    一著急就把心中的愛慕之意給直接表達出來了,韓巒後知後覺,但話都說到這了,而且看屏風後麵的兩位小姐也沒有阻攔的意思,他便一鼓作氣說下去。


    “春獵上殷小姐勇敢地站出來對抗蠻國公主,維護我大瑾國尊嚴,那一刻殷小姐的形象便已經深深烙印在我心中!我為殷小姐的胸懷大義和過人膽識所折服,也十分欣賞殷小姐身為將門之後的利落身手和字裏行間透漏出來的滿腹才學,在我心中這世上再沒有哪個女子能比的過殷小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千萬別放過他!


    杜若楠撲哧一聲笑,“想不到這書呆子一緊張說話倒是還利索了!”說完又轉頭對韓巒說,“你不怕我們九思如外頭傳言那般粗鄙?若是將來你們有緣結為夫妻,你也不怕九思會揍你?看你這小身板可不是九思的對手。”


    殷九思無奈地笑看著自己的閨蜜,這是希望她嫁出去還是嫁不出去?


    韓巒不以為然地道:“外麵的流言豈可當真?殷小姐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若我沒有做錯事她當不會揍我。”


    杜若楠和殷九思看著韓巒那理直氣壯的模樣都呆住了。


    好一會杜若楠才問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真做錯了事,九思就可以揍你了?”


    韓巒十分認真地說道:“娶妻娶賢,既然是明禮之人,那便是娘子對我的鞭策教誨,不能算是揍。”


    杜若楠深吸一口氣,轉頭表情十分嚴肅地對殷九思說:“千萬別放過他!”


    殷九思低頭一笑,過了一會才對著評分另一側的韓巒說道:“我之前有過婚約,韓大人也不介意?”


    韓巒底氣頓時有些不足:“我、我早前也有過婚約,隻是後來作廢了,事關別人家女兒的清譽,我也不好多說,但殷小姐放心,退婚雖是我主動,但絕非我薄情寡義辜負她人!這其中情形有些複雜,隻是我絕對無愧於心!”


    杜若楠:“那你可以不說姓甚名誰,但到底什麽情況還是要交代清楚的。九思退婚的事你就在當場,看得分明,若是就是不知你的情況,這是不是不太公平?”


    韓巒想了想覺得也是,便說了自己與謝元柔解除婚約的真相,隻是沒有提及謝元柔的身份,全部敘說都是用“那位小姐”稱唿。


    殷九思還沒說話,杜若楠先表示受不了。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厚顏無恥的女子,真當別人都是傻子能被她隨意糊弄不成?既看不上婚約對象又不想得罪人,就那般惺惺作態,她是不是還覺得日後韓大人若真平步青雲了,她還能成為韓大人心中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啊!”


    杜若楠說話就是這麽直接,雖然不好聽,但其實韓巒和殷九思都明白,人家打的應該就是這個主意。


    殷九思也很慶幸雖然有時候韓巒看起來呆了點,但在這種關鍵事情上還是看得很分明,不會被輕易蒙蔽。


    杜若楠又高興地跟殷九思說:“看見沒?也就是你能讓這位韓大人犯迷糊說話都變結巴,麵對別的女人人家可精明得很呐!加分,必須加分!”


    殷九思心中也確實高興,又沉默了一會說道:“終身大事自然不是我自己能輕易決定,此事還要等我修書給父親,看父親的意願。”


    韓巒心中大喜,能這麽說就表示殷小姐心中是有他的,或者至少對他並不排斥!他的機會還很大!哪怕之後殷將軍看不上他極力反對,他也能有勇氣不斷進步爭得殷將軍的認可!


    “殷小姐說的是!那、那我就不打擾了,先、先行迴去!”


    韓巒急匆匆離開殷府,就怕自己高興過了頭就直接在殷府得意忘形,到時候反而給殷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


    杜若楠毫無形象地大笑,“你瞧瞧這位韓大人,走得這樣快,好像怕你會吃了他似的!真要吃也不是現在,怎麽也得等洞房花燭夜不是?”


    殷九思紅了臉,笑著瞪了一眼好姐妹:“一天天也不知道你哪學來的這麽多葷話!”


    杜若楠:“還不都是從我祖父常看的那些話本上學來的,你是不知道他現在有多沉迷那些話本子,情啊愛啊的占少數,還經常看什麽《傲世天下》、《草根成王史》、《六十個女人的丈夫》、《八十個孩子的爹》。還一邊看一邊做筆記,以前讀聖賢書都沒見他這樣認真過。這要給他一支筆讓他自己寫,估計不出三章男主就得冒出來十個八個紅粉知己!”


    殷九思越聽越想笑,“那是杜爺爺精神好。”


    杜若楠:“別說我祖父了,你打算何時給殷叔叔去信?”


    殷九思:“就今天吧!”


    杜若楠眯著眼睛笑了:“看不出你這麽著急啊!”


    殷九思:“我隻是不想再被闕獻糾纏。”


    提到闕獻,杜若楠的眼中也全是鄙夷。


    那“缺心眼”還真是厚臉皮,明明在獵場已經鬧得那樣難看,婚約都已經解除了。本來也隻是口頭婚約,沒有婚書也未合過八字,當著那麽多人麵宣布日後兩不相幹就算是撇清了關係。可在九思被封為縣主之後那闕獻又立刻黏了上來,舔著臉跟就是一通道歉,把自己那日的所有舉動都說是鬼迷心竅了,張口閉口就是讓九思原諒他,兩人再續前緣。


    這一番情形可把殷九思給惡心了個夠嗆,當即就命人將闕獻給哄了出去。


    但之後闕獻還是頻頻登門,還故意誤導他人,竟讓不少人誤會蘭心縣主要跟闕獻和好了,氣得殷九思都有幾日吃不下飯。


    若是今日韓巒沒有登門,可能下次闕獻再來的時候殷九思就要直接動手了。現在這樣正好,隻要父親那裏同意,她就盡快挑個好日子,就算得等父親過年迴來時才能舉辦婚典,但好歹可以先把親事定下,如此那闕獻就是再厚的臉皮應該也不敢再登門。


    殷稷給殷九思留了專門用來傳信的飛隼,但殷九思很少用。幾日後殷稷見到飛隼來送信時還著實擔心了一把,以為女兒遇到了大麻煩才會給自己傳信,結果一看卻是喜事。


    殷九思的信寫得十分詳細,包括自己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宣布和闕獻解除婚約,也說了這些年他不在京中時候闕獻的所作所為,同時也為韓巒著墨不少,倒是沒有一味誇讚,隻是講述了事實,但也足夠殷稷從一樁樁一件件事情中看出韓巒的人品出眾,且對自己的女兒一往情深。


    殷稷一向相信女兒的眼光,再加上有事實輔佐,對於與闕家退婚之事他半點意見也沒有,而對於和韓巒的事,他在迴信中也表示隻要是女兒真心喜歡的他就支持。


    婚事也不必等到過年,他馬上就向陛下請旨入京,盡早辦了,可不想讓寶貝女兒因為自己而拖著。


    殷稷心中一直很清楚,女兒的年歲不小了,早兩年前就該成親,就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拖累了女兒,不僅讓女兒在京中沒什麽朋友,還會受到排擠,甚至那個闕獻都開始三心兩意起來,這些殷稷不是不知道,但因著傷重慘死的父親,他就是收斂不了自己的脾氣。他早就看闕獻不順眼,也是不想再讓自己女兒的名聲雪上加霜才一直隱忍。


    現在女兒利落地跟闕獻解除了婚約,還是闕獻不仁不義在先,無礙女兒的名聲,甚至女兒還被封為縣主,又找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殷稷隻會為女兒感到高興,巴不得早早成就好事,且對韓巒這個還未謀麵的女婿已經天然有了幾分好感。


    惠承帝那邊也十分給力,在收到殷稷上書之後立即就同意了,準殷稷可以即時返京,甚至還親下聖旨賜婚給殷九思和韓巒,讓兩人待殷稷迴京之後擇良辰吉日完婚。


    聖旨一下,整個京城都轟動了!


    還有不少人沒弄明白,不是前些日子還傳言說蘭心縣主要跟闕家公子複合了嗎?怎麽一轉眼這陛下就賜婚了?賜婚的對象還是另外一個男人。


    韓巒是誰?之前壓根沒聽過這個人,怎麽就入了陛下的眼?被賜婚給這麽一個無名之輩,蘭心縣主能願意嗎?


    很快,所有質疑這樁賜婚的人都被打了臉。


    蘭心縣主親自去杜清大學士府上請來杜大學士的妻子,也是先帝當年親封的老封君來主持相關事宜。


    殷家人丁單薄,沒有其他長輩撐著,更沒有伯母、叔母可以在婚事上張羅,殷九思請來好閨蜜的祖母也是正常,而且一般人可沒有這樣的麵子能請得動杜大學士的妻子,這位老封君可是很多年都沒有在人前露過麵了,如今為了殷九思主持事宜,那就是在給殷九思做臉。


    等一切事宜準備完善,殷稷也差不多能趕迴京了,屆時便可以挑個就近的好日子完婚。


    眾人從殷府以及與殷府交好的的一些府邸的反應中都能看出對於這場賜婚殷府很是滿意,就連殷稷將軍都提前讓人快馬加鞭送了不少好東西過來給未來女婿。


    一時間眾人都十分好奇這韓巒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在了解了韓巒的身份之後,眾人更覺得神奇。


    寒門出身,如今也不過是六品小官,竟然就能得蘭心縣主青眼,甚至有讓陛下賜婚的殊榮。


    而且誰不知道殷稷最厭惡的就是文官,當初的闕獻是例外,那畢竟是雙方自小定下的婚約,但這個韓巒憑什麽能讓殷稷將軍“網開一麵”特殊對待?也沒聽說韓巒有武人背景。


    但不管眾人如何猜測,這婚事是已經板上釘釘了,而且雙方都十分滿意,那就是一樁值得祝福的好姻緣。


    第一百六十六章 般配與否


    謝恆知道惠承帝賜婚的時候正在將軍府看宣景跟榮啟下下棋。


    聽到陸瀟送來的消息,謝恆也隻是搖頭一笑。


    榮啟拿著棋子笑看著謝恆,“你可是猜到陛下此舉用意了?”


    謝恆:“能有什麽用意?陛下本來就忌憚殷家鎮守東境手握重兵,因為之前殷老將軍之死也擔心殷家心中記恨,肯定不願意看到殷家再與別的豪門勳貴強強聯合。而且殷稷將軍厭惡文官,陛下也擔心最後殷小姐會嫁給某位也手握兵權的武將。”


    說到這裏謝恆停頓了一下,轉頭去看宣景:“陛下明知是將軍救了殷家小姐,但對這件事卻盡量閉口不提,不就是擔心會有人說將軍與殷家小姐是天作之合?若是將軍跟殷小姐在一起,那就是北境和東境的結合,陛下還能坐得穩當就怪了。”


    榮啟挑眉一笑,“那你覺得將軍跟殷小姐是否般配?”


    謝恆皺眉,他下意識地就不喜歡榮啟的這個問題。


    “我個人覺得沒什麽般配不般配的,難道在世人眼中覺得合適的就一定是好的?就是般配的?成親這種事又不是做給別人看的,自然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覺得喜歡合適才最重要。我看將軍殷家小姐並無此意,當時救人時不也保持了距離?你這個問題問得可真沒水準。”


    這還是謝恆第一次直白地說榮啟沒水準。


    榮啟摸摸鼻子,他是感覺到謝恆不大高興了,但一時還沒想到原因。


    謝恆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對榮啟的問題反應大了點,但這心裏就是不痛快。


    宣景拉住謝恆的手腕,“我與你想的一樣。”


    謝恆:好了,氣消了。


    看著謝恆明顯重新放鬆下來的狀態,榮啟大為不解!這是什麽神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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