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承帝還在慶幸,幸好宣景來了。


    今日原定赴宴的文臣武將本來就各有三人,但之前通知到宣景的時候他有事要忙,今日不一定來得了。這要是以往,宣景肯定直接就推掉了,傳訊官本來也這麽以為,還想著迴去之後陛下要換人自己還得再跑一趟,卻沒想到宣景雖說有事要忙,卻沒有推辭,隻讓傳訊官轉告陛下自己那日會晚些時候到。


    之前雖然因為和親之事讓惠承帝對宣景多有不滿,但在大多數時候惠承帝對宣景也算得上看重,這麽點小事自然不算什麽,宣景沒說讓換人,惠承帝也不在意他晚到些時候。


    現在又看是宣景於危機之中救下謝恆,惠承帝更加慶幸自己沒換人,換了旁人沒有宣景的身手,還真未必能救下謝恆。


    宣景作為將軍,自然是坐在武科進士那邊的前位。


    這時候謝恆有點介意了,他還想坐到將軍身邊去呢!一時間這屁股上就像長了釘子,怎麽坐都不舒服。


    出了剛剛的事,切磋自然是被終止。


    惠承帝動了怒,當場就剝奪了那第二名的榜眼身份,叫人趕出宮去。


    那第二名垂頭喪氣,一座小山似的漢子這會看起來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著肩膀再無半點精氣神兒。日後他是別想再通過武舉走上仕途了,這次的事情若能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什麽叫收斂,往後去報名參軍從小兵做起,憑他的身手也不是沒有升到高位的可能。


    後麵也沒有其他武科進士在張羅著切磋,都看得出來陛下餘怒未消,誰也不敢在這時候冒頭,就是那些文科舉人都不再賣弄才學,一個個安靜如雞。


    惠承帝的年紀大了,勞累了那麽長時間,剛剛又受到了驚嚇,這會更顯得精神不濟,便先行離席。


    皇帝一走,總共六個文武大臣就走了多一半,就隻剩下榮啟和最後到的宣景。


    宣景往那一坐就好像一把寒冰鑄造又飲血無數的利劍戳在那,散發著寒意和煞氣,文科進士們不敢過去見禮不說,就是武科進士們也少有上前的。


    他們也是想不明白,傳言不是說昭武將軍最不耐煩各種交際宴席嗎?怎麽今日不僅來參加,就連陛下都走了他還沒打算離開?昭武將軍不走他們沒人敢走,別說走,就連“走動”都不敢。就害怕別人都沒動,自己一動昭武將軍的目光就過來了,到時就是不說話不合適說話又不敢。


    最後還是一直把昭武將軍當做人生目標的阮時衡先拿著酒杯過去敬酒。


    “昭武將軍,學生、學生阮時衡,敬昭武將軍一杯!”


    宣景沒說話,但仍接下了阮時衡的敬酒。


    阮時衡:“剛剛多虧有將軍出手,不然我就要鑄成大錯了!”


    宣景:“你的武功的確還有待精進。”


    旁人隻會覺得阮時衡年紀輕輕就能成為武狀元十分厲害,出身書香門第還能有這樣一身功夫更是難得,也就隻有宣景會直接說阮時衡還有待進步。


    阮時衡隻當是玄武將軍一向高要求,不管是對自己還是他人,卻不知道,宣景是在想著如果不是因為剛寓小言剛阮時衡和那人的切磋,謝恆也不會陷入危險之中,又或者阮時衡的武功再高些,能早些製住那人,謝恆同樣不會麵對那樣的危險。


    否則宣景也不是那麽苛刻之人,阮時衡的武功能達到現在的程度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正常情況下宣景也會誇讚兩句。


    周圍的武科進士見連堂堂武狀元都被昭武將軍點評“有待精進”,他們就更加不敢往宣景麵前湊,一個個縮著腦袋喝酒,恨不得宣景根本看不見他們。


    文科那邊,大部分人都去向榮啟敬酒。


    一個兩個還好,人一多榮啟就不耐煩了,於是後麵再來敬酒的人都會被他出題考問,那些答不上來的就會收獲到榮啟的“搖頭+歎氣”套餐一份,然後戰戰兢兢地迴到自己位置上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


    久而久之就沒人再去找榮啟了。


    得了空閑的榮啟高高興興地對謝恆招手。


    眾人:榮大人這是要對探花郎下手了嗎?怎麽不找榜眼和狀元?柿子挑軟的捏啊!


    謝恆直覺榮啟沒什麽好事,但這麽多人看著,他還是得硬著頭皮過去。


    “榮大人。”


    “坐坐坐。”


    原本坐在榮啟旁邊的兩位大臣走了,空出來位置,榮啟就讓謝恆坐下。後麵還有個空位,而且距離進士席那邊還稍有些遠,如此他們談話的內容也不會被旁人聽了去。


    “你也真是命大!剛剛那刀衝你飛過去的時候我也過去了,可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幸好宣景來了,不然你要是在這瓊林宴上出了事我可怎麽跟宣景交代?真跟他說”你家探花郎血濺瓊林宴”,他能直接拔劍砍了我!”


    謝恆心裏那叫一個美啊,一點也沒有剛剛險些丟掉小命的害怕,當然麵上還得端住:“不會,將軍與榮大人交情深厚,不會如此。”


    雖是反駁之言,但聽著卻有得了便宜還賣乖之意。


    榮啟哼了一聲:“得了,你就別裝了。不過你怎麽知道宣景會來?”


    謝恆一愣:“我不知道啊!”


    榮啟挑眉:“我明明聽到你喊”將軍”了,當時宣景還沒趕到你身前。那種情況下你應該也分不出眼角餘光打量周圍吧?”


    謝恆越發愣住:“我……我當時喊將軍了?”


    他是真不知道今天宣景會來,之前虧他還跟宣景說過自己要去參加瓊林宴,將軍也沒說自己也會來啊!


    而且當時危急關頭他也確實沒看到宣景,甚至如果不是榮啟說起,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驚慌之中喊了聲“將軍”。


    榮啟見謝恆的反應,知道他沒有說假,表情頓時更加玩味,“敢情你這是下意識地叫的啊!危難之際見真心,可見在你心中最重要也最可靠的人就是宣景!”


    榮啟想著這下小師弟的感情路更加艱難了,就衝著謝恆對宣景的重視程度,將來小師弟表白,就算謝恆稍有動心,也一定會去問宣景的意見。兩人都是男人,宣景怕是不會同意。


    謝恆也意識到這點,卻半點沒覺得不好意思,還特別驕傲!


    看看!他對偶像那真是忠心耿耿絕無二意!就連生死攸關的時候心中也隻想著他的將軍!這是多麽令他自豪的覺悟!


    越想謝恆心中越高興,甚至想趕緊過去將榮啟的這一番推斷告知宣景,讓宣景知道。


    他對將軍的敬仰之情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為何不能讓將軍知道?


    對一個人好,如果沒有其他妨礙,當然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情。謝恆可沒有自虐傾向,他默默為宣景做的事情已經不少了,可不想什麽都瞞著。


    眾人看謝恆高興的樣子,心道探花郎真有本事,一定是破解了榮大人出的難題。不過瞧榮大人那一臉深思的模樣應該是在思索更加困難的題目,這是非要難倒探花郎不可啊!


    沒等到榮啟再度開口,眾人就瞧見謝恆拿著酒杯朝昭武將軍走去。


    有人很快反應過來謝恆應該是要去再度感謝昭武將軍,雖然之前已經謝過,但救命之恩就是多謝幾次也是應當的,而且還有人覺得探花郎這應該是在借機擺脫榮大人,真是機智!


    第一百零七章 一定很狂野


    謝恆走到宣景身邊:“為感謝將軍救命之恩,我要再敬將軍一杯。”


    宣景:“一杯怎麽夠?坐下慢慢敬。”


    眾人:……想不到你是這樣的昭武將軍!


    不管是武科進士還是文科進士都覺得今日可能謝恆的運氣不是很好,先是差地被一刀戳死,現在又被榮大人和昭武將軍輪番“刁難”,是這兩位大人對“探花”這個身份有什麽天生的惡感嗎?


    謝恆卻高興得不行,立馬坐到宣景身邊,臉上的笑意看著都十分耀眼。


    眾人又忍不住想,這榮大人是何等兇殘,竟然讓探花郎能這麽願意坐在煞神身邊都不願意迴去麵對。尤其是那些武科進士們,紛紛覺得果然這讀書人要是狠起來就沒他們武人什麽事兒了。


    榮啟暗暗撇嘴,想甩掉他?沒門!


    於是榮啟又在眾目睽睽之下端著酒杯走過去坐到謝恆身邊。


    這就導致謝恆左邊是宣景,右邊是榮啟,被這宴席上僅剩下的兩位文臣武將給包圍了。謝恆就在無知無覺中又收獲了一大票同情的目光。


    此時諸位進士們對謝恆的感覺是可憐又感激,死道友不死貧道,有謝恆扯住了兩位大人的注意力,他們也能更放鬆一些。但他們會在心裏為謝恆祈福的。


    同情心是有的,但不多。


    謝恆對榮啟的突然介入表示不滿,多難得在外頭跟將軍獨處的機會?還有那麽光明正大的理由,榮啟湊什麽熱鬧?


    榮啟就好像沒看見謝恆那不滿的眼神一樣,笑嗬嗬地說:“探花郎,淺談一番被你家將軍救下的感受唄!”


    謝恆抿著嘴認真思索,最後十分嚴肅地說道:“終於可以證明我一直以來的猜想是對的。”


    榮啟心下好奇,怎的?這謝恆還曾經想象過自己被宣景救下的場景不成?要不怎麽說是“一直以來的猜想”?榮啟對宣景投過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繼續問:“是何猜想?”


    謝恆:“話本子裏那些救人的描述果然都是忽悠人的!我之前就看過一些英雄救人的橋段,某人眼看就要被刀劍所傷,便有英雄出來,擋在那人身前,以自己的身軀扛下刀劍。當然結果就是救人的英雄身負重傷,死肯定是不會死的,卻也要好一番渲染,突出這種以自己的性命去這拯救他人性命的高風亮節!我從前就覺得這些情節太改過刻意了!”


    謝恆越說越激動,那真是要把他看言情古裝劇時那些讓他無奈的英雄救美的橋段的吐槽勁頭都給發揮出來。


    “高手啊!那些英雄的設定可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啊!那麽厲害的人在救人的時候就非得用身體去擋嗎?可以像將軍那樣直接攥住,如果遇到不好攥的武器也可以用自己的武器將其擋開,實在不行你一腳把人踹開也比拿自己的身體去擋合適吧?為啥就非得大出血一次呢?不流血受傷就顯不出厲害嗎?就不夠英雄氣概嗎?更離譜的是哪怕背後插著一把刀他們還能抱著人在原地轉個幾圈,哎我跟你們說我真是看不慣……”


    宣景和榮啟第一次見到謝恆話匣子打開收都收不住的模樣,那口若懸河的勁兒讓榮啟覺得要是以後還有朝堂辯論的時候,我方隻要放出一個謝恆就能穩贏,絕對能把對方那些人噴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


    其他進士們雖然聽不到謝恆他們這邊在說什麽,但都能看到謝恆那滔滔不絕的樣子,再一次心生佩服!探花郎這是要自己把控聊天的節奏,隻要他說個不停,那昭武將軍和榮大人就沒有開口的機會了,這就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這一方法的成功運用!佩服佩服!


    等謝恆說得差不多了,宣景還遞上了一杯茶水。


    就是茶水,他剛剛特意吩咐宮人去準備的,料想今日謝恆應該喝了不少酒了,接下來還是喝茶比較好。


    榮啟趁著謝恆喝茶的功夫趕緊插話,生怕謝恆潤好了嗓子之後繼續叨逼叨。


    “弄了半天這就是你的感想?將軍於危機之中救你性命,你就隻能想到話本子裏的那些故事都是忽悠人的?”


    謝恆眨眨眼,梗著脖子,那意思是咋的?有什麽不對嗎?不行嗎?


    榮啟徹底無語,是他上歲數了嗎?已經不適應年輕人的思維方式了?


    宣景倒不在意謝恆的側重點,在他看來隻要謝恆平安就好。


    “日後再遇到這種事就躲遠些,或者看看周圍有沒有更安全的地方。”


    謝恆一秒變乖巧,一點瞧不出方才沉默硬剛榮啟的模樣,乖順地點點頭。


    榮啟:……感覺到了被針對!


    又過了一會,榮啟便簡單說了一番話作為宴席的結束語,大概就是先整體誇讚了一番,之後就言簡意賅地表示可以各迴各家了,千萬不要指望喝醉了能留宿宮中,到時候扔也會把你給扔出去,丟人。


    眾人一點也不留戀,麻溜一個個離開,他們已經想走很久了!


    不過現在時間其實還早,謝斌那邊已經與幾個好友約好再去喝茶,跟謝恆說了一聲之後就先行離開。寇越他們也準備去有家酒館再來一輪痛快的,叫了謝恆一起,但謝恆說自己今天不大舒服,就不去了,寇越他們便準備自己去。


    臨走之前馮凱拉著謝恆到一旁說了會悄悄話。


    “最近你七妹妹如何?”


    謝恆眉梢一挑:“別告訴我你看上她了。”


    馮凱聽謝恆這語氣頓時有些詫異,他還以為同為謝家不受寵的庶子庶女,謝恆和他七妹妹的關係應該不錯,但現在看來好像並非如此。


    “七姑娘她……”


    “你就給我一句準話,”謝恆打斷馮凱的話,“你要是想娶她,可能許她正妻之位?”


    馮凱沉默半晌,最終搖搖頭。


    謝恆:“那你就別想了,我那七妹妹看著柔弱,實際上卻是所有姐妹中最有主意的,別說是你,就是王侯子弟,若是不能給她以正妻之位她也不會答應。當然她不會明著拒絕得罪人,但卻有的是手段讓人自己知難而退,到時候名聲受損的絕對不會是我那七妹妹。不過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仍堅持己見,那我鐵定也不會死攔著你,作為好友,在這種事上也隻能給你建議,左右不了你的決定。”


    馮凱錯愕,他知道謝恆從來不是誇張之人,也不會刻意說難聽的話抹黑別人,就是當初跟他十分不對付的謝家嫡出兩姐妹,他也不曾在他們麵前說過兩人的不是。


    現在既然謝恆這麽說,那就代表確有其事,謝元柔並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單純無害,甚至還極有城府心機,謝恆就差明著說他玩不過謝元柔了。


    而且他也知道既然謝恆說不會死攔著他那就一定會說到做到,但比起自己那點朦朧的小心思,他自然更加相信謝恆。大家認識這麽長時間,要是對謝恆連這點信心都沒有,他也就不配跟謝恆結交。


    馮凱受了打擊。從灶祭那晚見過謝元柔之後,他就對這個柔弱嬌美的謝七姑娘存了心思,後來聽說了謝元霞的事,還一直擔心會不會牽累到謝元柔,幾次想跟謝恆打聽情況都不好開口。如今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卻發現一切跟他以為的根本不一樣。


    謝恆鼓勵地拍拍馮凱的肩膀,“你也不要太灰心喪氣,以你的條件一定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出身不是最重要的,但人物品性一定不能差,娶妻娶賢、納妾納色,你現在正是前途無量的時候,也不用太著急婚姻大事,再往後看看,說不準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緣分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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