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霞的反應跟宣旭差不多,這就像一個人明知自己死期將至,卻還是要硬拖著等到那個時候。


    在等待期間的恐懼和難受甚至已經超過了對待死亡本身。


    謝恆對他們之間的情況沒興趣,這幾天反正也沒別的事,他便一心撲在春闈備考中。現在複習已經不是為他一個人複習,寇越他們還好像嗷嗷待哺的幼鳥等著他投喂複習資料呢!


    隻是看了幾日的書,難免有些乏味,謝恆正想著找點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做調節一下心情保證勞逸結合,陸瀟就出現了。


    “公子,將軍讓我來問公子想不想去看皇家年祭。”


    謝恆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暗淡下來,“想肯定是想,但不是隻有四品及以上官員才能隨行?我父親隻是從六品的小官,就算他能去,出克皇室宗親之外也不能帶子女觀禮啊!”


    陸瀟胸有成竹地一笑,“這不必擔心,隻要公子想看,將軍自然能讓公子看到。”


    “想,什麽時候能去看?明天就是年祭的最後一日了,今日再不去也就沒機會了吧?”


    “那公子隨我來。”


    謝恆正要跟陸瀟出去,石竹過來叫了一聲“公子”。


    謝恆恍然大悟一般地一拍腦門,在石竹期待的眼神中說:“別忘了冒充我。”


    石竹:……


    皇城距離九州行宮不算遠,九州行宮本來也就是專門為了進行各種祭祀儀典而修建,每年的年祭都在九州行宮,騎馬快的話一個多時辰也差不多到了。


    上一次跟宣景從橙子園迴來之後謝恆就惦記著學騎馬的事,但可惜這幾日還沒來得及安排,就算學了光這麽幾天功夫也跑不起來,還是得讓陸瀟帶著。


    令謝恆滿意的是這次的馬馬背上就是雙人馬鞍,坐起來很舒服,還有扶手,讓他不用尷尬地去抓著陸瀟的衣服。


    到了九州行宮附近,陸瀟帶著謝恆爬上了宮牆外的一顆大樹上。


    枝繁葉茂的大樹很隱秘地遮掩住了兩人的身影,幾乎就在他們剛剛藏好並找個舒服的姿勢坐下時,下麵就剛好經過一隊巡邏的侍衛。


    謝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這些巡邏的侍衛突然抬頭看會看到一片衣角什麽的。


    來時的路上都是即將能看到在古書中都描寫盛大的年祭,而到了這裏之後緊張的感覺就漸漸占了上風。這樣的場合要是被發現偷看,估計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直接當成刺客弄死。


    陸瀟看出了謝恆的緊張,安慰道:“公子不必擔憂,一切將軍都已經安排妥當,不會有人發現我們在這,即便被發現,有將軍在也不會出事。”


    謝恆:將軍還真得感謝你的信任!


    “這樣可會給將軍帶來不便?”


    “不會。年祭的安全本來該是由掌鑾儀衛事大臣負責,但今年年祭的時間提前又加長,陛下擔心按照往年的規格來不夠安全,所以最後幾日的安全便交給將軍負責安排。將軍調了少數親兵過來負責外圍,自己的人用這才放心順手,所以現在在外頭巡邏的侍衛實際上都是將軍的人。將軍已經提前叮囑好,就算現在公子跳下去在那些侍衛麵前明白地晃悠他們也不會如何。”


    謝恆終於放心了,又好笑地想著他才不會像個傻子一樣去侍衛麵前晃悠。


    站在這棵大樹上,既能對宮內隱藏好身形,又能清楚地看清楚行宮祭台。


    很快今日的年祭儀典開始。


    文武官員們已經按照官職品階提前站好,王侯將相們站在前麵,再前麵就是皇親國戚。


    惠承帝和皇後身著專為年祭準備的龍鳳袍,共同登上祭台。


    這場麵無疑是震撼的,是吸睛的,史書上的插圖完全不能展現其十分之一的宏大!


    按理說這時候謝恆應該通觀全場,將自己在現代時無數次想象過的畫麵深深可以在腦海中,記住每一個步驟和每一處細節。


    然而實際上,從一點開始,他就下意識地尋找宣景。


    因為要負責儀典安全,宣景並沒有跟厲王他們站在一起,而是站在守衛祭台的兵士們最前頭。位置算不上多顯眼,但謝恆還是很快就找到了。


    在他看來,他家將軍身上就是有一種獨特的感覺和氣場,這不光是長相上的優勢,更是為人內在的一種沉澱。這種氣質深深吸引著謝恆,讓謝恆即便在人海茫茫中也能最快找到他的將軍。


    宣景依舊一身玄衣勁裝,比平時多了肩甲和腕甲,披著大紅色的披風,束發銀冠在太陽下閃閃發亮,身姿挺拔如鬆,單手按在腰間佩劍上,麵容肅穆。


    謝恆忍不住感慨:“真好看!”


    邊上陸瀟忍不住疑惑:“好看嗎?也就一般吧!可能公子是第一次看到,才覺得這年祭場麵震懾,不過比起我們北境練兵時候的氣勢還差得遠呢!也不知道公子有沒有機會看到。”


    雖然驢唇不對馬嘴,但謝恆還是點點頭:“希望有機會。”


    整個儀典,謝恆的目光幾乎都在宣景身上。


    偶爾有那麽兩次,謝恆甚至覺得宣景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目光,往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但很快又轉迴去,讓謝恆也拿不準宣景是不是在看自己。


    儀典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謝恆就在樹上呆了一個多時辰,一直看著宣景,他竟然沒覺得多疲累,就隻為自己又見識到了將軍在正式場合時候的模樣而高興。


    輪到皇室宗親和百官上香時,將軍那祈求國泰民安的認真又虔誠的模樣深深震撼了謝恆。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也會願意通過這種方式真誠地為國民為將士們祈福。那種不卑不亢的大氣讓謝恆隱隱看到了帝王之威,就連先前惠承帝上香的氣勢都被比了下去,隻不過除了謝恆之外沒人注意到而已。


    那麽些王公貴族、達官顯貴,在謝恆眼中就沒有一個比得上他家將軍的!


    儀典結束後,宣景過去見謝恆。


    謝恆受寵若驚,他還以為宣景能安排他看就已經不錯了,沒想到結束之後還能見宣景一麵,今天出來這一趟可真值!


    這會宣景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還是那一身讓人看得腿軟的玄色勁裝。


    謝恆實在沒忍住,上前一步抓住宣景的披風一角,微抬頭滿眼亮光地看著宣景:“將軍今日真是威武!”


    謝恆的動作太快,陸瀟都沒來得及阻止,正擔心謝恆會不會被將軍一把拂開,畢竟將軍很不喜歡與旁人碰觸,結果卻看到將軍不但沒有拂去謝恆的手,那一向鋒利的眼角都似乎有了些柔和的弧度。


    啊,是他忘了,將軍對謝公子總是不同的。


    “儀典可好看?”


    謝恆點頭,“比我想象的好看,多謝將軍給我這個機會。”


    宣景:“小事。”


    之前去橙子園時無意中說到幾日後的皇家年祭,謝恆雖然沒明著說想參加,但宣景卻看出他很有興趣,這才做出這樣的安排。


    謝恆:“不過比起儀典,我還是覺得將軍更好看!好看得我都移不開眼去看別的了!”


    宣景眼中笑意更濃。


    一旁的陸瀟目瞪口呆!謝公子不愧是讀書人,拍馬屁都這麽流暢自然,連最不喜歡被奉承的將軍都這麽喜歡聽,以後一定要多跟謝公子學習!


    “我這邊還有事,讓陸瀟先送你迴去。”


    “你忙的過來嗎?要不還是讓陸大人留下來幫你吧,我認識路,自己迴去就成。”


    宣景:“你會騎馬?”


    謝恆撇嘴:“是騎不了你們那麽快,但慢慢晃悠還是可以的。”


    “那得什麽時候才能迴去?而且從京城到行宮路上有較為偏僻的地方,你一個人晃悠也不安全,讓陸瀟我更放心,不然就等我處理完手上的事親自送你迴去。”


    “別別別,”謝恆趕緊擺手拒絕,“那還是勞煩陸大人吧,將軍送我迴去還要迴來,明日還要年祭收尾,要忙的事情肯定不少,還是別占用將軍的時間了。”


    宣景就知道謝恆會這麽說,叮囑陸瀟迴去路上一定要保護好謝恆,斷不能出錯。


    陸瀟再三保證一定拚盡全力保護謝恆,就差立軍令狀了。


    當天陸瀟送謝恆迴去,到謝家時已經入夜。


    石竹看見自家公子迴來都要激動得流眼淚,怕被穿幫晚膳他都沒敢吃,隻說不餓要繼續溫書,不讓人打擾,扯謊時手心都是汗。


    隨著時間越來越晚,他還以為公子要明早才迴來了,正絕望著呢,公子就迴來了,還帶了些小點心迴來,讓石竹原本手上的心得到了補償,再次覺得他家公子還是世界上最好的公子。


    晚上謝恆躺在床上,平時大概不到一刻鍾就能睡著,今日折騰了一天,按說是挺累的,但這會就是毫無睡意,精神還好得很,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浮現宣景挺拔的身影。


    銀色發冠束發,玄色勁裝紅色披風,巴掌寬的金絲走針腰帶勾出勁瘦腰身,還有那按在腰側佩劍上的大手……每一處都那麽完美。


    第八十五章 解除婚約


    曆史上對昭明帝外貌的記載不多,也就能從“容貌甚偉”這四個字看出是個高大的美男子,隻是怎麽個“美”法就沒有進一步形容了。


    謝恆作為昭明帝的頭號粉絲,不僅四處搜羅有關昭明帝長相的野史記載,自己也發揮過想象,但不論是書中記載還是他自己想象,都不及真人半分!


    這一晚上謝恆不知道感慨了多少次“將軍怎麽這麽好看”,最後也在這種感慨中睡去。


    年二十九這一天,年祭結束。


    一大清早帝、後共同上完最後一炷香之後,大部隊便開始浩浩蕩蕩地迴京,迴京路上的安全由掌鑾儀衛事大臣和宣景共同負責。


    中午隊伍就迴了皇城,各隨行的達官顯貴也都迴去自己府上,不必再跟隨入宮。


    當天下午,嘉南候府就來人到謝家,解除了榮邵與謝元柔的婚約。


    謝家眾人如遭雷劈,尤其是謝老夫人和萬氏。


    兩人一個打著待謝元柔嫁入侯府之後可以借用侯府的關係提拔謝家的念頭,另一個則是希望嘉南候府日後能多幫襯自己的兒子,適當舉薦什麽的,現在卻是都泡湯了。


    謝老夫人詢問嘉南候府退親的原因,嘉南候府那邊卻沒給個明確說法,隻說是找有名望的大師給算過,謝元柔和榮邵命數不和,要是強行結合可能會帶來災禍。


    謝家自然不會相信這說辭,之前合八字的時候還說是天作之合,怎麽一轉眼就又成了命數不和了?明顯有貓膩。


    而且謝家人覺得嘉南候府沒有將退親的理由攀扯到謝元柔身上,那就說明是嘉南候府心虛,問題應該是出在侯府那邊。


    但可惜他們謝家人微言輕,就算知道是嘉南候府理虧,也沒那個膽子找人去要說法,隻能默默認下退婚之事。


    好在因為有謝元霞的事情在前,謝家與嘉南候府結親的事一直秘而不宣,外人根本不知道,所以這次退親對謝元柔不會有多大影響,日後還有機會嫁入好人家幫襯家裏。


    嘉南候府一片愁雲慘淡,嘉南候榮祿成日陰沉著臉,榮邵的母親高氏整日以淚洗麵。


    本來去九州行宮年祭,皇室宗親可以帶著妻子子女前往。往年榮祿都帶著高氏和榮邵一起,但今年母子倆都沒去,唯一去的榮啟還不是以嘉南候之子的身份前往,而是用的自己的朝職身份,跟嘉南候府一點關係都沒有,又讓不少人看了嘉南候府的笑話。


    要論權利地位,現在的榮啟自然還比不上自己的侯爺父親,但若論未來前景,嘉南候府可就及不上榮啟了。


    這會聽著高氏的哭聲,在九州行宮受了一肚子氣的榮祿更加暴躁張:“別哭了!天天哭喪氣不喪氣!整個侯府都讓你給哭喪了!”


    榮祿喜歡的是總能溫柔小意地服侍他的高氏,與早逝的端莊穩重的原配相比,高氏更懂得他的心,也會知道怎麽討好他,床上的花樣也多,平日裏也總會想各種辦法哄著他高興,這才是他想要的女人,而不是整日就會哭得他心煩的女人。


    高氏好不容易打住了眼淚,還淚眼朦朧地看向榮祿:“侯爺怎能狠心怪我?現如今邵兒成了這幅模樣,我這當娘的心如刀割,怎麽忍得住不哭?”


    想到已經成了“太監”的小兒子,榮祿心中也難過,恨鐵不成鋼地說:“這能怪誰?平日裏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讓你適當拘著他,不能太慣著,什麽事兒都由得他胡來。若是你聽進去我的話,多少約束於他,他哪裏會在外徹夜飲酒不歸?早上才會被人……”


    高氏傷心又委屈地咬著嘴唇,這哪裏是她一個人的過失?她是寵著邵兒沒錯,但侯爺寵得也不少啊!邵兒不愛看書,侯爺就說不看就不看,反正榮啟已經做官,日後他會想辦法為邵兒請封世子之位,將來繼承嘉南候府。


    明明這個當爹的比她這個母親還要溺愛兒子,說是有求必應也不為過。兒子敢徹夜未歸,難道不是當爹的放縱的結果?怎麽能全怪到她一個女人身上?


    高氏不敢指責榮祿,也隻能認下榮祿的譴責,心中對那對兒子下狠手的人更是恨毒不已:“那事情調查得可有結果了?有沒有查到究竟是什麽人對邵兒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抓住了定要滅他九族!”


    還滅九族?當自己是皇帝家呢?


    榮祿嫌棄地看了一眼高氏,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己寵愛的多年的女人是如此的短見愚昧。


    “還沒有查到,不過既然邵兒被傷的是那處,想來該是醉酒之後見到漂亮的女子想要輕薄,不妨之下才被對方踢中。”


    關於這一點他也問過兒子了,兒子自己也說當時醉醺醺的,是看到一個長相靚麗的女子才一時沒忍住,依稀記得自己是在快要得逞時被對方所傷。


    雖然大夫說對方下腳很重,但榮祿還是沒往男人身上去想,最多就是想著可能對方是個有些拳腳功夫在身上的女子,或者力氣較大的女子,他的兒子他清楚,是有些急色,但從來隻玩兒女人不玩兒男人,這點倒是比很多在背地裏養男寵的達官貴人子弟讓榮祿更加放心,因此對自己兒子較為好色也不怎麽管教。男人嘛,喜歡玩兒女人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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