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段從媽媽應了聲,“都打算煮了,才看見你爸買錯了火鍋料,都跟他番茄番茄了……怎麽今天要吃番茄的啊?”“你買就是了。”段從抹一把方向盤,聽著老媽的抱怨,隻是微笑。段從媽媽剛要再說什麽,誰也沒料到,言樹苗突然從後排探個小腦袋過來,衝著屏幕乖聲乖氣地喊了句:“奶奶好,番茄火鍋是我想吃的!”言驚蟄一瞬間眼睛都睜圓了。“你坐好。”他趕忙迴頭把言樹苗往座位上按,還條件反射地用氣聲說話。“哎你好……”段從媽媽也愣了愣,但還是第一時間先接住小孩子的招唿。“是你那邊在喊我嗎?”她那邊明顯腳步都停了下來,語氣裏產生奇異的轉變,“誰家的小朋友?”第 73 章言驚蟄都快被自己親兒子嚇完了, 段從聽到老媽語氣中那點兒掩藏不住的遲疑與揣測,卻給聽笑了。“啊。喊你呢。”他迴手捋一把言樹苗的小腦袋,“坐好。我先開車了,媽。”“哎好好, ”段從媽媽還想問什麽, 忙刹住話頭, 反過來叮囑段從, “不著急, 車上有孩子你就慢點開。”盯著屏幕上出現“通話結束”的字樣, 言驚蟄才在副駕上出溜出溜,緩緩地卸掉一口氣。“爸爸你好像郭小果呀。”言樹苗笑嘻嘻的冒出一句。“誰是郭小果?”段從問。“他同桌。”言驚蟄降下點兒車窗,他心理準備的戰線是拉滿了整條路的,半路來上這麽一出,這也太緊張了。言樹苗唧唧呱呱地跟段從分享他同桌郭小果的趣事:郭小果特別怕老師, 一見到老師就呆呆傻傻的,有一次被數學老師提問,他站起來還尿褲子了。“我爸爸剛才就和郭小果一樣。”他學大人那樣, 夠著手輕輕拍他爸爸的腦袋:“爸爸, 你很怕那個奶奶嗎?”段從心情好,聽得津津有味, 笑著瞥一眼還在混亂中的言驚蟄, 替他迴答:“你爸爸比郭小果勇敢, 應該不會尿褲子。”“還是說已經尿了?”他作勢要檢查。“神經。”言驚蟄被逗笑了, 拍開段從的胳膊,讓他好好開車。言驚蟄也不想敏感到這個程度, 可他對段家的情感實在太複雜了。愧欠心不是一株春天到來就能煥發新生的野草,而是一粒種子, 在漫長的生命中隨著年月生長,永遠無法直麵,無法躲避,也無法根除。與段從和好後去麵對段從的家人,比之前突然得知段從媽媽到了家裏,更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後半截路上,段從沒再拿言驚蟄打岔說笑,安撫的話也沒說,他靜靜的開車,任由言驚蟄自己調整情緒。他能明白言驚蟄在畏懼什麽,心事太多的人無法勸解,緩湯慢藥沒有用,對付言驚蟄這種性格,有時候就是要強硬一點。快到小區門口時,言驚蟄猛地想起什麽,催促著段從停車,要去附近的商店買些東西拎著。段從隨他,找了個位置停好車,言驚蟄去買登門的禮品,他就帶著言樹苗去買好吃的。段從爸媽家住在校職工房的老小區,老兩口住慣了,空著家裏另有的大房子不住,就喜歡這邊老鄰老居的人情味兒。相應的,小區門前的匹配的商店也是那種古舊些的味道,像是迴到了老家的長街似的,言驚蟄看了一圈,十分樸實的拎了兩箱牛奶,又去水果店拎了個果籃。“行嗎?”他不放心地迴頭問段從,“要不再去商場買點吧?時間來得及嗎?”段從跟言樹苗一人叼著一根糖,靠在車頭前揣著褲兜看他,眼裏隻有笑意。“爸爸今天好大方!”言樹苗跟著段從有樣學樣,發出感慨。“夠了。”段從朝言驚蟄動作很輕微地擠一下眼睛,怕被旁邊的言樹苗發現,“不用去。”老小區沒電梯,在單元樓下停好車,各家晚飯的香氣盈滿樓道。言驚蟄心跳的頻率快趕上他上樓的節奏了,終於站在段從爸媽家門口,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段從悄悄攥一下他的手背,配合著用氣聲問:“敲了?”言驚蟄不敢吭聲,點點頭。怕段從看不見,他又緊著嗓子迴答:“敲吧。”樓道昏暗狹窄,言驚蟄剛用氣聲說完話,耳畔一熱,段從飛快地吻了他一下。敲門聲與開門聲幾乎是同時響起來的。段從媽媽不知是聽到家門外有動靜,還是在陽台看到了他們的車,掐著時間來迎人,溫暖的燈光隨著門板拉開傾泄而出,言驚蟄正好對上段從媽媽的視線,一瞬間臉皮繃得發燙。還沒等他打招唿,倒是段從媽媽先開了口。“還真讓我猜對了,就知道是小言。”她穿著簡單大方的家居服,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氣質,笑容裏卻帶著言驚蟄沒敢預想到的親切與熟悉。“阿姨……”言驚蟄緊繃的心情猛地鬆懈了一半,他推推言樹苗的腦袋,示意小孩子喊人。“奶奶元旦快樂!”言樹苗一板一眼的乖乖問好。“哎,寶寶也快樂。”段從媽媽對於這個乖巧小朋友的喜歡真的是肉眼可見,立馬半彎下身子笑著跟他說話。段從爸爸也圍著圍裙從廚房出來,都懶得看段從,直接視線往低了放:“孩子到了?還在門口說什麽,快進來吧。”言驚蟄被段從帶著進了家門,直到放下東西換好鞋子,還有點兒沒從這溫馨的氛圍裏迴神。為什麽這麽自然。為什麽能像接待總來他們家裏玩的孩子一樣,這麽自然的接納他與言樹苗的突然到訪。甚至比上次見麵更加自然與親切。言驚蟄能從成年人的體麵上明白這些,但從小到大的家庭環境,讓他並不能真正從心底裏理解。他在意想不到的溫情中參與了段從的家宴,段從的父母並沒有過多詢問他的狀況,那些言驚蟄想像中可能會被提及的難堪問題,他們一個字也沒過問,倒是更關注言樹苗。看著他們對言樹苗噓寒問暖的關心,那份發自心底的喜愛,讓言驚蟄半恍惚半動容。及至臨走前,段從媽媽竟然還給言樹苗塞了個紅包。“阿姨不用,”言驚蟄慌忙婉拒,“不年不節的……”他指的年節是春節,在他的概念裏,這是過年時收到疼愛的小孩子才應有的東西。“怎麽不是節?”段從媽媽顯露出強勢的一麵,直接越過言驚蟄,將紅包塞進言樹苗的小兜裏。言樹苗還和以前一樣,捂著口袋往後躲,仰頭去看言驚蟄。“謝謝奶奶。”段從彈一下他的後腦勺。“謝謝阿姨。”倒是言驚蟄動動喉結,先謝了一聲。幾個人都笑了。“你也拿著吧。”段從媽媽給言驚蟄遞過來一封很厚實的紅紙。這舉動是真把言驚蟄嚇到了。他無措到不知道該說什麽,接連擺著手,下意識去看段從的臉。“段從沒領過人迴家。”段從媽媽注視著他。言驚蟄原地一愣。任何話語解釋,在這一刻都成了多餘。紅包被壓在掌心裏,厚重又溫熱,像一顆心髒。段從媽媽輕拍一下言驚蟄的手,壓下所有情緒,看看段從,又看看他,神色間是言驚蟄不懂的深意。她既像認命,又如釋重負般笑了笑,交代言驚蟄:“以後多帶樹苗來玩。”第74章整個推讓紅包的過程裏, 段從隻說了一句話:“拿著吧。”言驚蟄微微蜷起五指,脖子垂得低低的,眼眶熱燙著模糊一片。關於段從和他分開後的感情經曆,言驚蟄從來沒問過。一是明白自己沒有詢問的資格, 二是他不敢。道理他都懂, 但道理歸道理, 他自己可以在心裏默默接受, 可如果真的聽段從親口說出他和別人在一起過, 言驚蟄想想都覺得心瓣兒酸。這晚迴到家, 他終於沒忍住,試探著問段從:“你沒和別人……沒告訴過阿姨嗎?”段從淡淡地瞥他,像是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我又不是你。”他以開玩笑的口吻,半嘲諷的迴答言驚蟄。言驚蟄說不出話,鼻梁酸了又酸, 最後隻緊緊的抱住段從。言驚蟄不知道段從是怎麽和他家裏說的,如何讓他父母就這樣輕鬆的接受了自己,他並不知道為人父母, 對於希望自己孩子能有個家, 有多操心和期盼。更別提段從媽媽對於能有個小孫子,始終懷有隱隱的想象。他隻知道一般家庭都很難接受他與段從這種關係, 可段從媽媽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歡言樹苗。他和段從糾纏的這幾年, 隻見過段從媽媽一次, 還是雙方都毫無準備的。從接了紅包那天之後, 幾乎每個周末節假日,段從爸媽都會過來。為了見言樹苗。吃的喝的玩的學的, 老兩口恨不得全給言樹苗一手包攬,時不時還提出接樹苗去他們那兒過兩天。言驚蟄上次見識這種隔輩兒人對小孩子無條件的愛, 還是在段從姥姥身上。他不理解,卻很珍惜感動,隔三差五就交代言樹苗要尊重爺爺奶奶,別給老人添麻煩。也許是受到老兩口的影響,言驚蟄自己的心態也逐漸發生了變化。連段從的父母都能放下對於同性的偏見,如此不加隱藏的善待他與言樹苗,他身為言樹苗的爸爸,與段從最親近的人,還總去擔心會對言樹苗產生不好的影響,是不是太封建了?他太明白自己了,之前隻不過不敢承認:與其說是怕親昵的行為影響到小孩子,他真正心懷恐慌的,其實是怕他和段從這種特殊的關係,對於言樹苗會有不好的觀念樹立。可什麽叫“好”。他的童年倒是有爸有媽,嚴格來說還有兩對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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