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驚蟄就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寧望想吃什麽,就給他做什麽。怕什麽來什麽,第三次來給寧望做飯時,他家冰箱裏空得隻剩下兩盒過期的牛奶,寧望正在打遊戲,讓言驚蟄去生鮮超市買,花了多少錢迴來再轉給他。生鮮超市的東西貴,之前住在段從家時,言驚蟄從不舍得進去,都繞路去菜場。今天時間有點緊,他沒工夫跑遠,隻能選這裏。正攥著兩把韭黃左右比較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左手那把。”言驚蟄一愣,猛地轉過身,段從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盯著言驚蟄抬了抬一側眉毛:“買菜啊。”他語氣平穩,態度也和平,像一個關係最普通不過的老友。言驚蟄在微微的怔愣之後也控製了自己的反應,點點頭:“嗯。”“哦。”段從看著他,聲音淡淡的,“上次你見了我就跑,我還以為搬個家就連話都說不成了。”“沒有,”言驚蟄又想起那個趴在車窗上的男孩,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那天被小寧拉走了。”段從對這個親密的稱唿眯了眯眼,但沒說什麽。“新房子在附近?”他又問。“不在。”言驚蟄誠實地搖頭,“我找了個兼職,閑的時候做做保潔,也幫人做做飯。”段從沉默下來,過了幾秒鍾才開口:“累嗎。”言驚蟄搖頭。那場搬家對兩人關係所帶來的改變很微妙,與其說搬家,從某種角度來說,倒是更像一場和平的分手。沒到達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偶遇能打個招唿,卻也隻停留在還能打招唿的階段,再說什麽都顯得越界。“那你忙吧。”段從說,“我買點水果。”“好。”言驚蟄握緊他的兩捆韭黃,直到段從轉身走遠,才抬頭又看一眼。三天後的周末,言驚蟄收到家政公司老板發來的單子地址,和顧客“段先生”,愣了足足五分鍾。“您換個人去做吧。”他給老板打電話,斟酌著開口,“我今天有事,沒法接單。”“你是活接多正掙著錢了是吧,還挑上了。”老板今天忙得很,沒工夫跟他扯皮,“人要求要男保潔,不然這麽好的單子還能落你頭上?”“我……”言驚蟄想解釋,還沒開口就被老板打斷。“行了行了,趕緊的吧。”她掛電話前還在輕聲嘀咕,“真把自己當個餑餑了。”第 52 章段從預約的打掃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到五點半, 言驚蟄把言樹苗送到學校,糾結了半個多鍾,還是收拾東西趕過去。按照規定,上門之前要給顧客打電話確認, 他攥著手機想了一路, 人都到小區裏了, 才不得不把電話摁下去。鈴剛響兩聲, 段從那邊就像在等他來電似的, 接起電話直接問:“來了?”“段先生你好, ”猶豫一下,言驚蟄還是按照平時對待客戶的標準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您預約的上門保潔……”段從笑了一聲,他立馬住口說不下去。“單元樓有門禁。”言驚蟄重新道。電話裏的段從走了幾步,摁出“嘀”的一聲:“上來吧。”時隔兩個月, 再次來到段從家,卻是以保潔的身份。言驚蟄拎著自備的小水桶,在門口放下時, 魔術拖把從桶裏掉了出來, 磕在門檻上,發出丁零當啷的嘈雜聲響。言驚蟄換鞋套剛換一半, 忙彎腰去撿, 段從正好在這時候開門, 將他狼狽的樣子盡收眼底。不論是帶顧客看房子摔成狗啃泥, 還是在便利店做收銀員,即便是去寧望他們學校打掃衛生時, 言驚蟄都沒有因為職業,感到十分的難堪過。對他而言, 掙錢遠比臉麵重要。然而這一刻,他在段從打量的目光下紅透了整張臉。段從靠在門框上看他一會兒,動動膝蓋踢了下門板,將玄關打開得更大些。“帶這些幹什麽。家裏都有。”言驚蟄說不出話,悶著頭閉緊了嘴,快速將另一隻鞋套換好。平時給別人幹活時,言驚蟄在開始前還要跟房屋主人溝通幾句,有沒有哪個房間需要著重清理,或者有什麽不需要動的東西。但是在段從這,他恐怕比段從都熟悉這個家裏的衛生死角,而且……言驚蟄看著纖塵不染的客廳,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從哪裏下手。“曾大夫給我打電話,說你中斷治療了?”段從倒是很自然,朝吧台上一靠,問言驚蟄。“嗯。”言驚蟄先去接了桶水,“錢我會慢慢還給你的。”“不是錢的事兒。”段從就煩他說這個,皺了皺眉,“你有好轉?”言驚蟄先是沉默,水流聲在二人的無言之間顯得格外分明。“對我來說就是錢的事。”他垂頭望著逐漸載滿的水桶,低聲說。段從望著他的背影無言片刻,什麽都沒再說。三個小時的服務時間,言驚蟄隻花了一個多小時,就把該幹的都幹完了。這一個多小時都是磨洋工,段從一直雇著的家政一定才來過不久,家裏到處幹淨得過分,一點兒用武之地都沒留給他。言驚蟄越做衛生越迷茫,不知道段從專門找他過來的目的是什麽。他不知道,段從也沒說。好像他專門把言驚蟄找來,就是為了問問他是不是真的不再治療,那之後直到言驚蟄離開,兩人都沒再有對話。結果沒想到的是,連一周都沒到,言驚蟄又收到段從下的訂單了。這次的單子言驚蟄沒接,不是他故意,確實是時間趕巧了他剛接到寧望的吃飯單子。服務業也又先來後到。既然已經從段從家搬出來,不想再在生活上麻煩他,就應該逐步減少這些不清不楚的交往。言驚蟄給自己羅列了一串理由,用來說服自己,這次拒絕是沒問題的。可是還沒等他到寧望家,段從一個電話直接打到他手機上:“過來一趟。”“我今天接別的活單子了,”言驚蟄想跟他解釋。“過來。”段從有些暴躁地打斷他,“我生病了,不舒服。”言驚蟄在電話裏聽了寧望一頓罵,他沒說自己是要去段從那兒,隻說臨時有事走不開,下次再給他做飯,要從微信上把下訂單的錢轉給寧望。“拉倒吧你。存著。”寧望懶得聽,在他的世界裏沒有理由,隻有事情有結果還是沒結果,答應了的事能做到還是做不到。罵罵咧咧的發完火,他直接把電話給撂了。突然生病的、因為吃不上飯發脾氣的。言驚蟄突然有種很荒誕的感覺他好像不止言樹苗一個兒子。不過這會兒就算真兒子打電話,言驚蟄也要先去看一眼段從。段從的身體很好,不怎麽生病,一旦病了就十分嚴重。言驚蟄跟他認識到現在二十多年,記憶中段從生病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每次都病來如山倒,能直接把人折騰進醫院裏。他急急忙忙往段從家趕,正好有人下樓,連喊段從開門禁都省了,言驚蟄湊著人家的門縫鑽進樓裏,直接來到段從家門口。怕段從起不來,他直接試著用之前的舊密碼開門,段從果然沒改。隻不過他就站在門後,隨著“嗡”一聲解鎖,言驚蟄拉開門的瞬間,就跟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你……”沒等他問段從生了什麽病,段從先望向他空蕩蕩的雙手,微微抬起眉毛問:“你桶呢?”“什麽?”言驚蟄一愣。“不是接了人家單要去給人幹活嗎?”言驚蟄仔細觀察了段從兩眼,希望從他臉上找出這人確實在生病的證據。但是除了臉色有些差以外,基本完全不能在段從身上看出病容來。“做飯的單,不用打掃。”言驚蟄眼也不眨地盯著段從,“你不是生病了嗎?”段從皺皺眉,表情有些古怪。“又是那個姓寧的小子?”“你拿這種事騙我啊。”言驚蟄沒迴答他的問題,隻輕聲反問。段從的嘴角先是動動,隨即又抿起來。像是想說什麽卻沒選擇開口,他跟言驚蟄對視著,突然往前一步,撈起言驚蟄的手扣在自己腦門上。一片滾燙。言驚蟄的眼睛一下睜圓了。暴露自己的病況對於段從而言,也許更像一種內心的博弈,做出這個舉動的同時,他整個人的氣焰都衰弱下來。借著這個攥手腕的姿勢往前一傾身,他沒給言竟然絲毫反應的時間,直接將發燙的額角墊在他瘦削凸出的肩骨上。“不騙你。真的不舒服。”第 53 章感受到段從腦門上一手的滾燙, 言驚蟄第一反應就要帶段從去醫院。“不用。”段從沒答應,“上午去過了,躺會兒就行。”“那你快去。”言驚蟄這才注意到段從跟他靠得有多近,忙把人往屋裏帶。言驚蟄沒真正照顧過生病的段從, 但他是個當爸爸的, 照顧生病的言樹苗是家常便飯。看著段從靠在床上後, 他轉身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