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舒鴻一把揪住李天喜衣襟,嚇得李天喜才恢複的丁點牛氣,又煙消雲散了。


    藍舒鴻冷笑道:“這裏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要走也得給主人打個招唿嘛。”


    李天喜趕忙扭頭,對文立萬道:“文掌櫃,您忙著,在下李天喜告辭,告辭了。”


    文立萬笑眯眯說:“是在和我道別嗎?嗯,這才像個斯文人。記著帶話給李繼,就說我文立萬說了,以後不準再收什麽行費!為了讓李繼相信你的話,我的朋友得給你留個印記。”


    李天喜一時沒聽明白文立萬話裏的意思,正琢磨著,就聽見一聲脆響,臉蛋被藍舒鴻一巴掌扇得熱辣生疼,滿嘴發鹹,一股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


    藍舒鴻看著李天喜紅腫了半邊的臉蛋,說:“這樣好,給李繼哭訴的時候,他就信你的話了。滾吧!”


    李天喜疼得嗚嗚直叫,捂住流血的歪嘴,撒腿就跑。


    藍舒鴻哈哈笑道:“李兄等一下,要不要我給您雇頂轎子來。”


    再看時,李天喜早就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了。


    李天喜捂著血肉模糊的歪嘴,一路小跑,倉皇迴家。


    他沒敢直接去見李繼,李繼最煩孬種慫樣的人,這副血肉模糊的嘴臉,肯定會惹得李繼勃然大怒,若是再挨李繼一頓暴揍,今天就太他媽背了,簡直雪上加霜了。


    他迴家洗了臉,一頭倒在炕上徹夜未眠,思謀著怎樣給李繼告狀,這迴不把文立萬整殘,在蘇州府的地麵上就沒法混了!


    天一亮,李天喜直奔李繼的宅子。


    李繼是幹瘦矮小的男人,白色的綢緞衣服盡管是量身定做,穿在身上仍有衣帶漸寬的感覺。


    李繼從來不睡懶覺,黎明即起,灑掃庭除,然後做一套五禽戲後,再吸一鍋福壽膏(鴉片),一天的生活才算真正開始。


    李天喜是今天第一個拜見李繼的人。他進到李繼的堂屋,麵對端坐在太師椅上的李繼,咕咚一下跪倒在地,先磕了一個頭,然後支起身來,一臉正氣凜然的表情,朗聲奏道:“徒兒李天喜拜見掌門。”


    李繼年齡也就比李天喜大個五、六歲,李天喜卻毫不在意自稱徒兒,絲毫沒有違和感。李天喜常在其它綾羅會的徒弟中間說:“徒兒怎麽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點規矩不懂?”


    李天喜就是憑這個博得了李繼的歡心,在綾羅會很受器重。


    李繼注視著李天喜腫成饅頭一樣的半個臉,嗬嗬笑道:“起來坐吧。徒兒這臉上的饅頭,是家中河東獅吼的傑作,還是青樓強買強賣的結果?”


    “昨日徒兒去收行費,遇到七八個歹徒的抗拒,徒兒不屈不撓與他們進行了頑強抗爭,維護了綾羅會的權益,扞衛了綾羅會的尊嚴,隻是對方人多勢眾,徒兒最終寡不敵眾,且戰且退......”李天喜朗聲背誦昨晚打下的腹稿,滿臉堅貞不屈,不畏強敵的樣子。


    “行了行了,別那麽多廢話了。說,是誰把你抽成這樣?”


    “文立萬!就是萬鴻發的那個掌櫃......的手下!”


    “嘴裏不要拌蒜,到底是誰打的?是文立萬,還是他手下!”李繼有些不耐煩。


    “文立萬的手下。”


    李繼臉色一下陰雲密布,陷在圈椅裏的身子也直了起來,說道:“文立萬的手下也敢打人?他是怎麽管教手下的?”


    李天喜眼淚汪汪說道:“打我也就罷了,他們還侮辱師父您啊。說您是寄生蟲,附在他們這些商戶身上吸血,說您搜刮不義之財,遲早要暴斃街頭!”


    李繼很平靜地聽著李天喜的哭訴,並不動怒。這些惡毒的話語,他早就聽多了,聽得耳朵裏都起繭子了。寄生蟲怎麽啦?不義之財怎麽啦?想讓老子暴斃街頭,做夢去吧!


    “我記得你說過,萬鴻發今年已經交過行費了。你還要他們交什麽呢?”


    “師父有所不知,萬鴻發是交過行費了。可這個文立萬又在山塘河邊開了一家機房,準備自己織布自己賣,徒兒昨天路過這個新建的機房,強烈的責任心驅使徒兒上前看個究竟,徒兒向文立萬提出,這個機房也必須繳納行費。文立萬馬上翻臉不認人,要我帶話給師父,三天之內,必須停止向所有商戶收取行費,否則讓您腦袋搬家。”


    李繼心中的怒火一下燃燒起來,罵他暴斃街頭,腦袋搬家都無所謂,竟然還敢要他停止收取行費,誰給這廝的膽子?這就是直接挑戰嘛。


    綾羅會不收行費,你讓老子喝西北風去?


    綾羅會靠的就是行費才得以生存,收費就是綾羅會的命根子。


    黃毛小兒文立萬,你膽敢挑戰我李繼的生存,這是豁出來拚命的架勢啊。


    “他的紡織機房在山塘河邊嗎?周圍建築是否密集?”


    “就孤零零一座機房,我不知道他為何要把機房建在那麽偏僻的地方。”


    李繼強壓住內心的怒火,問道:“徒兒覺得怎麽處罰文立萬?”


    “我先帶二十人去把文立萬這廝修理一番,然後按萬鴻發每年一百兩,新開的這家紡織機房每年二百兩!一分不少,全額繳納。”


    李繼已經平息了心中的憤怒,多少年的曆練,使他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


    他淡然一笑說:“何必如此勞神費力?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今晚去把這機房一把火燒掉!等文立萬去救火的時候,找機會幹掉,扔進火中一起燒掉,以絕後患。”


    李天喜頓時驚喜萬分,還是老大厲害,心狠手辣敢出手啊!


    文立萬,你等著瞧吧。


    ......


    閶門山塘街是蘇州最為繁華的地帶,這裏店鋪一大早就會開門營業,迎接四麵八方的顧客。


    但是今天一大早,情況有點反常。山塘街紡織品集中的那段店鋪,幾乎一家都沒有開業,零星開業的店鋪,見別人沒有開業,趕緊就關上了門。


    昨晚打烊之後,有幾個黑衣人騎馬挨家挨戶通知,官府要來清算綾羅會了,誰家明天關門歇業,今後就將免除綾羅會的行費。


    這個消息傳播很快,蘇州城紡織品店鋪幾乎全部關門。


    文立萬告訴陸欣榮,如果陸欣榮的紡織機房停工一天,今後將全部免除他的綾羅會行費。


    陸欣榮不大相信文立萬有這麽的的能耐,文立萬隻能告訴他官府開始徹查綾羅會,陸欣榮如果停業一天,他的損失將由萬鴻發負擔。


    陸欣榮考慮再三,掛出了一塊停業檢修的牌子,絕大多數紡織機房看見陸欣榮停業了,也都跟風停業。


    一時間,蘇州城內的機杼聲消失了,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朝官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垣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垣亨並收藏明朝官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