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界如何議論薄霧這個神位的來由,他確實成了眾仙家眼中嫉恨的對象。


    而且還是無法反駁的那種。


    畢竟他是真的得了廣寒之主的青睞,雖然緣由他自己也未可知,但總歸是有別於他人。


    這殊寵,都讓人懷疑廣寒之主對他有什麽企圖了。


    也幸好仙家們不知神界事,頂多猜測他得了某位神君的賞識,也不敢再往深處猜測,畢竟他們也怕啊。


    薄霧晉升時的異象他們都看在眼裏,那等天地異象,捫心自問,換了他們,有這個能力嗎?


    人們總是對未知的事物恐懼,就算他們是仙家也一樣。


    薄霧就算告訴他們這位創世之神隻能煥生,卻動不了殺機,甚至連一隻螞蟻都殺不掉估計他們也不會相信。


    但事實就是如此,他也是很久之後才發現這一點。


    隻可生,不可死。


    大概沒有人不想要她這種能力吧?


    但薄霧覺得她不想要。


    雖然她從來沒說過,但時間長了,他還是能感覺到一二。


    他也是那個時候才明白一開始鈴鐺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而且以殿下的個性來說,姐姐怕是喜歡還來不及呢。”


    他有什麽個性?身為戰神,他唯一忠於自己的,隻有戰鬥的本能。


    穹身為生命之神,卻過分喜歡死亡的氣息。


    這點,恐怕沒人會相信。


    薄霧一開始也沒把她說過的話放在心上,後來他卻也看清楚了,那都是她真心實意說的。


    越是了解她,也越是看不透她,畢竟她的有些地方,不,應該說全部地方都不像一個神。


    她說她討厭虛禮,薄霧就真的從沒見過那一眾神使對她行過大禮,她說她不喜歡熱鬧,仙帝一座宮殿就有一千八百的婢女,她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身邊不見人伺候。


    相比較莊重華美的宮殿,她反而更喜歡隨時隨地躺下來休息,有時變成玉兔跑來跑去的采藥,有時變成人形,跨越空間,去安撫無處可去的亡靈。


    她活了多久沒人知道,但薄霧見過她創造的三千大世界,八千小世界之後,心中溢滿的讚歎便如同破了口子的容器,潺潺的流淌出來,流遍四肢,充盈身心。


    “無聊了,就做了,怎麽你有興趣嗎?”穹說:“遵循同一套規則體係的便是一個大世界,由若幹個小世界組成,比如你來自的大荒界,和仙界是同一套規則,所以分屬同一個大世界,但有的大世界裏沒有靈氣,人類不可修仙飛升。有的大世界裏以魔法為根基,有的大世界裏相信一切都是科學,有的大世界相信那些都是天賦異能。”


    薄霧不知道她的腦袋裏怎麽會有那麽多想法,但也不由得感歎,原來他所以為的,所賴以生存的世界,不過是她揮手而就,無聊時的產物。


    好在他本不是執著於心的人,倒沒有什麽世界觀崩塌的感覺。


    但這種話萬不可說出去,否則定會引起騷亂恐慌的。


    一直以來的信念崩壞了,還不知道那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會做出什麽事來呢。


    不過他多少也有點理解穹的所作所為了。


    仙帝經常會找他去喝酒,真就單純的喝酒,無菜無詩無風花雪月,幹喝酒,他一開始還不懂,去的多了偶爾能從喝醉的仙帝嘴裏聽得隻言片語,後來也就懂了。


    仙帝這是嫉妒了。


    嫉妒他能得廣寒之主的青睞,嫉妒穹選擇了幫他晉升成神。


    他明明早他幾十萬年就遇到那個人了,可那個人從未正眼看過他。


    薄霧也不解,能到這個位置,仙帝當年也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如果隻是喜歡他身上的死氣,沒道理對仙帝那麽冷淡。


    他把這事兒拿去問了穹,卻得到了對方的一聲冷哼。


    那是他這幾萬年來,第一次見到這個人變臉。


    “那是當年他自己的選擇,現在卻來怪我?”


    穹沒有說下去的欲望,薄霧也識相的不再追問,他覺得兩人之間可能有什麽誤解,但是他不想了解。


    也可能是他不願了解。


    薄霧第一次見到穹的時候問過她一句話:“某晉升這個神位,可能為冕下做點事?”


    他心知世界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饋贈,隻要廣寒之主提的要求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就算難以接受又能怎麽樣?說好聽點,那叫看得起你,說難聽點,人家一位尊神什麽都不缺,跟你提點要求你還不樂意了?


    穹提的要求很簡單:陪著她,但不可以動心。


    這話聽上去挺自戀的,但薄霧沒覺得受到侮辱。


    穹確實是一個美好到任何人都有可能心動的人,包括他自己,雖然他那個時候還沒有體驗到那種情緒。


    但從他不願意了解仙帝和她的往事的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的心,亂了。


    這是一種他從沒有體驗過的感覺,他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不受自己的控製了,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人,想她在做什麽,想她的一顰一笑,想她,想的自己心髒亂跳。


    他知道這種情緒不對,所以他開始減少去廣寒之地,雖然他封了神位,有了自己的一方空間,但他是戰神,所以並沒有完全脫離仙界,而是幾乎和仙帝平起平坐,並且幫著仙帝保仙界安穩。


    這段時間征戰四方,妖族和魔族被他打的節節敗退,終於把背後的大魔大妖都驚動了。


    那段時間可以說,到處都燃著狼煙烽火,沒有一處是平靜的,人界也被牽扯其中,不堪其擾。


    麵對四大妖王,五大天魔,饒是善戰的薄霧,也吃了不少虧。


    不過哪怕他就剩一口氣,迴到廣寒之地,下一秒睜開眼就能生龍活虎的站起來。


    生命之神的神力,可怕的令人發指。


    終於有一次妖族設計,傾數萬妖族之力,拖薄霧入無根之獄,意圖把他的肉身腐化,再以妖魂鎮壓。


    當時的情況,薄霧全身皮肉盡化,五髒六腑俱焚,僅心髒處還留有一絲生機。


    妖族為了設計他,埋屍千裏,煉化無根獄,就怕他有一點逃脫的可能,許多大妖為了此刻都甘願自我犧牲。


    那地獄,神鬼莫近。


    薄霧還道自己要命喪於此,倒沒有害怕,隻是心裏徒留了點淡淡的遺憾。


    說不清道不明。


    卻不料陡生異象,天降甘霖,甘霖所到之處枯骨逢生,萬千妖族原地複生,那場麵何止壯觀?


    薄霧親眼見著血肉一寸一寸的覆蓋在自己的身體上,一向戰無不勝,無所畏懼的戰神。


    第一次有了慌張的錯覺。


    這樣一個神,該拿她怎麽辦,能拿她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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