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梵文在耳邊環繞著,枕戈一向不喜歡聽這種東西,那些自稱大師的和尚們隻會告訴你這麽做是不對的,那麽做是不對的,殺生是不對的,心存戾氣也是不對的。最好是做到六根清淨,無欲無求。


    如果不是當年有個和尚救過她一命,依她那殺伐劫掠的性子,燒寺廟這種事她也不是幹不出來。


    “施主殺氣太重,重活一世還是多積福報的好。”空靈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察覺到不是做夢的枕戈猛地睜大眼睛,眼前一片雪白,像極了她臨死前那漫天的大雪,好一會才有了顏色,木梁搭蓋的房頂,然後就是盤腿坐在她對麵的小和尚,嗯,是小和尚,看起來不過十歲上下。


    “小和尚,你剛才說了什麽?”枕戈撐著身體坐起來,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施主既然醒了,那貧僧也該走了”小和尚並不迴答她的話,而是起身準備離去。


    枕戈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拉住正要離去的小和尚“你……是哪位道長?”


    司叔叔把她帶到師父這裏來了?她那麽嚴重的傷也能治好?但是拉住小和尚的瘦小胳膊卻提醒她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麽迴事。


    沒聽過治傷還能讓她的身體縮水的,這幹幹癟癟的身體分明才五六歲。


    等等,五六歲?


    枕戈又仔細的看了看小和尚,語氣中充斥著不確定“你是長平道長?”


    小和尚小心的拂開枕戈的手,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貧僧法號長安,長平道長是貧僧的師兄。”


    枕戈跌坐迴床,大腦開始瘋狂的運作起來,她五歲的時候被那些人挖了眼睛丟在山中,被師父撿迴去,然後拿了兩顆寶石給她當眼睛,但是她高燒不退,據說是失了一魂,幸得一個過路的遊方和尚給她念了三天三夜的經文才把她的命拉迴來,不過她沒能見上那個道長一麵,隻是聽師父說,他法號長平,這次聽到熟悉的經文還以為又是那位長平道長。


    不過事情的發展有點不對,首先她師父並不會治傷,司叔叔也隻是為了完成她的心願讓她見她師父最後一麵才想著把她帶到昆山找她師父。而隻有她知道,師父離開那個地方已經很久很久了。


    但是穿心而過的傷哪個大夫能治?她也確實能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的,可是現在……


    枕戈看了看五歲的身材的自己,莫不是重新迴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那這個小和尚?枕戈用疑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打量,雖然她沒見過長平道長,但這個小和尚說他法號長安,長平道長是他的師兄。


    莫不是這個小和尚佛法淺薄,道行不深,沒他師兄那個能耐,沒把她救活,然後莫名其妙導致她重生了吧。


    枕戈忍不住用憐憫的眼光打量著小和尚,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佛法高深的長平道長沒來,派了這麽個小和尚來,但是念經把人念死了,不知道佛祖會不會把這條命記在他的頭上,他這修行之路,估計會是一路坎坷啊。


    小和尚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連忙退後兩步“阿彌陀佛,施主切莫再多造殺孽,否則於天道不容。”話音剛落就像被什麽追一樣,立馬離開了屋子。


    喵喵喵?什麽殺孽,說清楚啊少年!


    枕戈想追小和尚,無奈力不從心,隻能慢慢踱步尋著記憶找到屋子裏的銅鏡,果然在裏麵看到瘦瘦小小的自己,還有那……


    她摸了摸即使在凹凸不平,黃褐昏暗的銅鏡下仍然流光溢彩的眼睛,這不是她的眼睛。


    她不知道這是師父從哪裏得來的寶石,雖然能讓她視物,但到底不是眼睛,前世她可是因為這雙眼睛被人嘲諷,恐懼,當成妖怪過多少次。這一切都是因為那些人,枕戈不禁攥緊拳頭,骨節處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重生迴來若是能再見到那些人,她也要叫那些人試試挫骨揚灰的滋味。她向來不是好性子,雖不至於睚眥必報,但也不會容忍別人的算計。


    枕戈喘了兩口氣,重新坐下來,摸了摸心髒處,那裏沒有能穿透寒風的傷口,也沒有被攪碎的心髒碎渣,真是做夢一般的感覺,果然隻有經曆過死亡才更懂得惜命。


    “你醒了。”枕戈沒聽見腳步聲,直到那個聲音出現在她的頭頂,她才微微一怔,警覺性已經這麽好的她竟然完全沒聽到她師父進來的聲音,原來她從來沒注意到她師父是這麽厲害的一個人嗎。


    雖然她以前也知道她師父很厲害,但是在一個小孩子眼裏,很強,非常強,強的離譜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現在不一樣,在軍隊中曆練了那麽多年,她自然能感覺到她師父已經強到一個什麽地步。


    “那位小師傅走了,他說你醒了,你自己可感覺還有哪裏不適嗎?”她師父逆光站著,但那魁梧的身高足夠將門外照進來的光擋的嚴嚴實實。


    十幾年沒見,但師父還是同她記憶中一樣,幹淨整潔的布衣,還有那高高束起的墨發,從不離身的長劍,劍眉星目,虧她以前一直以為師父是個普通的山裏獵戶,也不知道哪個獵戶能出落成這般的氣質。


    乍然看見十幾年沒見的師父,枕戈不禁鼻頭一酸,眼眶一紅,但是卻流不出眼淚來,雖然這寶石做的眼睛好看,卻不能什麽都像真的眼睛一樣,至少流淚是做不到。


    “怎麽了,眼睛痛嗎?”薄霧蹲下來輕撫著枕戈的臉頰,卻不敢去摸摸那雙眼睛,還以為是這雙眼睛不太合適讓她難受了。


    “沒事,師父,隻是覺得自己還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枕戈流不出眼淚來,幹脆揚起一抹笑容,雖然隻是個五歲的小童,但她眉眼精致,笑起來卻是分外的好看。


    這麽小的孩子也有人下狠手挖了眼睛丟進山裏,薄霧倒是沒奇怪她會說出這種話,隻是把注意力落在另外的地方“你叫我什麽?”


    “師父啊。”枕戈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會兒她還沒認這個師父呢,而是過了一段時間,崇拜他次次進山都能打迴獵物來,才認了這個師父想學學打獵的技巧,師父卻教她用刀用劍,那確實很辛苦,所以她學了一段時間就學不下去了,不過就是這點皮毛,也足以讓她在軍隊中出類拔萃的。


    當時也後悔沒有跟著師父多學一些,不然到最後也能多拉點人給她陪葬。


    “您救了我,救命之恩大於天,叫您聲師父怎麽了。”枕戈嘻嘻一笑,咋一見到十幾年沒見的師父,她的內心隻有愉悅,隻是旁人見了隻怕會覺得這孩子腦子有問題,眼睛都沒了還能笑得出來。


    枕戈已經被挖去雙眼二十幾年了,早已習慣這對寶石當眼睛,所以著實表現的不像個剛被挖去眼睛的孩子。


    哪個孩子被挖去眼睛不是撕心裂肺痛哭流涕?還能這樣笑嘻嘻的?


    至少薄霧是這樣覺得的,所以他摸摸枕戈的頭“你是哪裏人,叫什麽名字?為何會被人……”挖去了眼睛?


    枕戈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現的太過另類,低下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人,我也沒有名字,他們從小就對我說,我的這雙眼睛是替別人養著的,養好了就得還給別人。”


    這並不是謊話,那些人也確實是這麽跟她說的,隻是前世小時候的她信以為真,長大後才明白哪有人的眼睛是替別人養的這一說法?


    當上將軍後國主賜了她一個名字,前世她為了不違背皇恩就改了。但小時候跟著師父,是師父給她起了個名字,重生迴來她不想改變什麽還是想聽師父喚她一聲阿涼。


    薄霧哪裏懂五歲的小孩子能有這麽多心思,隻是心裏對那些把枕戈當做養眼睛的器皿的人甚為不喜,又不知道是哪些人,憎惡也沒個對象。


    “別怕,你以後跟著我住,我來養你,既然你叫我一聲師父,以後就跟我的姓氏吧,我叫薄霧,你跟我姓薄,就叫薄涼吧。”


    薄涼盯著他注視她的眼睛,心裏緩緩的說。


    好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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