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馮四海聽到了身旁山崩地裂般的喊殺聲,睜開眼來,不再嚎叫。看到慕風清猶自巨鬆高吊,踢起台上的長槍槍頭,撞斷樹枝。自己隨即跳下台去,任由左臂飄來蕩去,發足狂奔。


    慕風清帶著半截樹枝滾落在雪地上,爬起身來,不及解開軟鞭,也理不得滿頭臉的泥雪,拉起樹枝,奔逃而去。烏拉逃兵及建州追兵,望見慕風清這般別具一格的逃法,俱都大惑不解。


    金寓北猶在尋覓秦笙,不再理會慕、馮二人,任由他們逃去。金寓北正要奔向將台之北去找尋,猛聽得將台之南威武豪邁的聲音大叫:“兄弟!兄弟!大哥在這裏!”


    金寓北知道是義兄看到了自己。迴頭一看,隻見三貝勒催馬疾馳而來。看他右手裏卻提著一個人,那人並沒有烏拉衣甲在身。再近得一些,看清了義兄手中之人,竟是那不可一世的鐵杖幫幫主司徒寇。


    三貝勒催馬奔到金寓北身前,將司徒寇扔到他腳下。叫道:“兄弟!”下馬站到金寓北身前,道:“兄弟,真不曾想到,今日竟得如此戰果!”金寓北道:“真乃萬幸,大哥!”方才處身大戰之中,二人均奮力對敵,不及料想戰果如何。


    此時雖已勝券在握,但迴思戰果得來,竟是這般驚心動魄、艱難卓絕,是以兩人隻覺僥幸,更無一絲自豪之意。


    三貝勒道:“弟妹一言,挑轉了今日大戰的局麵,我建州上下,俱都該當銘記!”金寓北道:“大哥言重了,這都是將帥死戰,三軍用命所致。”


    二人不再言語,眼望周圍戰場。見滿地屍身雜陳,旗幡刀槍無數。簇簇濕煙,在大風肆虐之下,如冥神狂舞。腳下大片積雪,俱已殷紅,滿目盡是慘絕淒愴。


    此時兩軍都已追逐北去,廝殺聲漸漸向北遠走。大雪茫茫之中,隻有北風“嗚嗚”,如同厲鬼號哭,山河靜默,猶似在哀傷悼痛。


    大雪飄飛之中,二人衣袍翻動,麵色凝重,站立良久。


    三貝勒轉首看看義弟,道:“兄弟,大哥在陣中遇到兩名南國武士。其中一名就如個白妖,白無常一般狠辣,輕身功夫倒是不錯。被大哥在腰上踢了一腳,隨常柱逃走了。”


    三貝勒說著指指金寓北身前的司徒寇,道:“另一個就是他了。沒想到這矮子竟有身橫練的硬功,狠毒暴虐比那白妖還有過之。建州勇士橫死在他手裏的可不在少數。他被大哥打折了肋骨,點了穴道,當即就想取了他的性命。”


    三貝勒瞅一眼司徒寇,又道:“但看他是南國之人,或許你能認得。又想這千裏遙遠的,這兩人竟在這裏做了烏拉走狗,或許與你有些關涉。就把這醜矮子提了來,讓兄弟你先瞧瞧。”


    金寓北見司徒寇身子委頓在雪地上,雖眼睛盯著別處,並不正眼看二人一下,可眼神依舊恨恨地充滿怨毒。


    金寓北脫下烏拉人衣甲,摘下烏拉鐵盔扔到一旁。道:“司徒幫主。”司徒寇猛地一驚,急抬頭看看眼前這位“烏拉兵士”。一看之下,更是吃了一驚,隨即又麵如寒霜,眼神更加陰狠。他眼睛又盯向別處,一聲不吭。


    金寓北雖不知禿尾梟、司徒寇等人是受誰指使、究竟因何而跋涉萬裏來這關外,且不惜以幫主之尊,甘入烏拉卒伍。但斷定這幾人是衝自己和蘇兒而來。迴思禿尾梟寧可舍命,都不泄露背後主使,其間定有不可告人的陷阱陰謀。


    他看著司徒寇這般神色,知道這人無論大事小節,一概固執己見,寧死都冥頑不化。自己在東盟之時,此人即糾纏不休,須得要魚山幫的十條人命,換他鐵杖幫一名舵主的性命。抑或將誤傷人命的魚山幫幫眾的全家老小都處死償命。因東盟遲遲未按他劃的道走,他便恨上了東盟所有人。


    今日在這關外戰陣中相見,因他殘殺建州將士,義兄將他擊傷俘獲,又令他顏麵掃地、威風大挫。這如火燒火燎般的仇恨怨毒,定是又記在東盟和自己的頭上。


    不出金寓北所料,這司徒寇此時心中怒火與妒火正是大熾之時。


    在關內時,他看到天下諸幫派、島寨都依附東盟,以致東盟規模宏大、人才濟濟,本就早已令他自行大為不忿、甚至坐臥不寧。一直是對東盟極盡詆嘲。


    後來,他得知湖廣魚山幫歸附東盟以後,更是尋機到東盟不停吵鬧。以人命關天、江湖道義為據,索要魚山幫十條幫眾的性命,或是那肇事幫眾一家老小的性命,來抵償他鐵杖幫川東分舵舵主的性命。


    當時司徒寇是軟硬不吃、固執己見。對金銀珠寶一概不要,撫養孀孤也絕不答應。普陀山無方大師、武當山扶風道長居中調停,俱都被他一口迴絕。


    他看到諾大個東盟無計可施、進退不得,無方大師與扶風道長竟也都唉聲歎氣,自己這一出手折了這麽多大人物的威風,自覺心下是不勝受用,甚而有些沾沾自喜,且對自己手段之高明獨到傾倒不已。


    可今日在這陣中,自己竟被這建州貝勒如捉雞鴨般手到擒來,且又被重傷封穴,除束手就擒外,毫無反抗之能,羞恨灰心之下更是怒極妒極。


    自己平生修煉,日夜不輟,精益求精。放眼川內各幫各派誰不恭順心服?在自己的碧雞山上更是言出如山,所有人都竭力揣度自己心思。在自己身前,說話做事無不小心翼翼、俯首帖耳。


    可今日這奇恥大辱,若不是因金寓北,又怎會落在自己頭上?這建州貝勒的武功修為,自己縱再練一百年,也妄想能望其項背。


    不論是自己被三貝勒捉拿而重傷羞憤,還是眼見武功與人天差地別生出的妒恨,反正是都加在了金寓北頭上,加在了東盟頭上。司徒寇越想越是對金寓北毒恨不止,竟然連肋部的傷痛都已不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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