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裏還是像嚴霜離開前那般靜謐,偶爾聽見幾聲蟲鳴,還有遠處傳來的打雜家下人用竹掃帚掃地的聲音。嚴霜不急不徐地走到微瀾閣前,伸手一用力便推開了紅木大門。


    這時院裏的聲音才傳了出來,隻是因位置太遠,又是悄聲說話,聽不大清楚。嚴霜抬眼一打量,便看出,這微瀾閣明顯是擴建了的,原本微瀾閣除了正房和堂屋,隻有兩間小小的耳房,東西兩側拓寬增加了長長的兩排廂房。嚴霜有些疑惑,官學的住所向來緊缺,這巷子裏的宅院,除了紅葉中途搬走,不算在內,從前她和元靈兒以外門弟子身份各占一間,其他的都是由四個正式弟子分住一個,空間非常狹小,聽說不少人都隻能和自己貼身的家下人,擠在一個耳房中,至於正房都是大家輪流著住,或是給修為最高的人占去。


    嚴霜這院裏新建的廂房可不小,青磚的瓦房,高高的門檻,對著空中打開的窗戶,想裏麵定是寬敞明亮的。隻是旁邊的兩個院子隻怕是更加逼仄了。她抬腳正要進去,卻見兩個的少女說笑著迎麵而來,卻是完全陌生的麵孔。


    她們都梳著雙丫髻,身穿藍色隱約有些綴花兒的罩衫,典型的家下人打扮,一個頭戴金喜鵲簪的少女道:“月公子最近可是越發放肆了,連殷姑娘都製他不住,她可是主子身邊的老人了。”


    “唉,畢竟主仆之別哪那麽容易打破,月公子在主子麵前自然不算什麽,但是在我們這裏,就是主子了,”另一個少女歎道,“不是你說,要來伺候地位較高的築基期的內門弟子嗎。築基期的修士,泰半都是有侍人的。”


    戴金製喜鵲簪的少女臉色微紅:“主子地位高了,我們不也水漲船高嗎,若去伺候普通的正式弟子,那些與我們半斤八兩的雜役哪會正眼瞧我們。”


    “好了好了,先把月公子吩咐的事做了吧,”這少女似乎年紀稍大,“現在學管在官學留守,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他也隻是嘴上花花,不敢怎麽樣的。而且,聽說,主子已經從秘境中出來了,想必不久就會迴到微瀾閣,他就顧不得我們了。就算他想,主子也是不許的。”


    “哦,這樣啊,”喜鵲簪的少女這才放下心來,她向往常一樣抬起頭,卻看到一雙明亮的眸子,裏麵似乎燃燒著火焰一般,“你是誰?”


    “我是嚴霜,微瀾閣的主人。”嚴霜笑了。


    兩人連忙上前行禮,便一起向裏走去,那月公子的吩咐瞬間被忘到腦後。通過兩人的口,嚴霜也知道了,眼前的這兩個家下人都是她晉升為內門弟子後,分過來的,兩人都從了微瀾閣這邊的名字,略大些的少女叫白雪,戴金喜鵲簪的少女叫青鳥,她們都住在殷紅騰出的耳房裏,和另兩個同樣新來的家下女子各分一間,至於殷紅則住進條件相對較好的西廂房,和新來的粗使婆子住在一起。


    還有東廂房也住進了一人,正是月公子,他帶著專門伺候他的家下人住在裏麵。至於月公子,正是從那個地方來的,官學分給她的侍人。嚴霜猜,師尊大概在這事上參了一腳,可能是一句隨隨便便的吩咐,就讓她,一個剛築基的女弟子分到了一個稀罕的男侍人,要知道,侍人都是那些擁有純陰之體的女子,或是純陽之體的男子才能充當。而不知為何,與純陰之體的女子相比,有純陽之體的男子更為稀少,而且他們的特征也不那麽明顯,若硬瞞著不說,外人也難得知道,所以,來到官學充當侍人的男子,一般都是自願的,這樣數量就更少了。


    因為她升為內門弟子的緣故,殷紅也從一個稍有臉麵的家下人,變為了一個領事,這院子的家下人都要聽她的安排。連月公子也要給她麵子,但不知為何,最近卻撕破了臉皮,特別是月公子仗著侍人在家下人麵前略高一等的身份,三天兩頭的惹事,殷紅卻也不敢處置他,隻能暫時把他鎖在屋裏,份例也沒短缺。


    嚴霜默默聽著,隻覺她不過離開這幾天,自己的微瀾閣像變了個模樣似的,都不認識了。她問:“我記得,我原本可有兩個貼身的家下人,殷紅做了領事,那另一個,繡綠呢?”


    “這……”白雪麵色為難,“前些天,有真人找上門來,說要繡綠做他的童子,還留下一個乾坤袋做贖買之物,領事不敢阻攔,隻好讓他先把人領走了。隻是這事,我也不大清楚,我帶你去西廂房,看現在的時候領事在裏麵休息,您自己去問她吧。”


    嚴霜點頭,同意了她的意思,繡綠不管怎麽也是先來微瀾閣,是她們的前輩,隨便議論便是不恭,她能說出那麽多話來,已經是出乎意料了。若真出了什麽大事,也隻有與繡綠身份相當的殷紅才說得出口。


    到西廂房前,青鳥就悄悄地退下了,並不與她們一同進去,嚴霜用餘光瞥了她一眼,最後還是當作不知。


    白雪替嚴霜推開西廂房,裏麵的確是想象中的寬敞明亮,家具擺設也是頗為典雅,嚴霜簡單的掃了一眼,並沒有什麽太過貴重的愈距之物,看來殷紅也是在上麵花了心思的。窗邊的塌上整齊地放著一摞書,一床薄被簡單的搭在上麵,卻不見主人的蹤影。


    見嚴霜的目光有些疑惑,白雪連忙道:“領事大概是在內室裏吧。”嚴霜沒看她,便直接往內室而去,白雪隻好快步上前,為嚴霜掀起了厚厚的垂簾。嚴霜略低了低頭,避免碰到自己的首飾,跨步走了進去。


    內室暖哄哄的,顯然是殷紅特意燒了爐子,旁邊的隔架上還有另一隻細頸祥雲紋的香爐,嚴霜眼尖地發現,香爐底部還有些熏香留下的殘灰,雖然室裏並沒有香氣,但它卻是用過的。這殷紅確是過的不錯,做了領事的人,就是不同。嚴霜默默想到,也不知心裏是個什麽感覺,若在凡間,自己身邊有這樣懂得享受的丫頭,不等自己說話,早被姨娘以帶壞小姐的名義拉出去賣了。


    修仙界卻有些不同,修士們對凡間所謂的貴重玩意兒其實並不怎麽感冒,除了那些能使他們或她們看上去更加英俊美麗,魅力四射的東西,才能使他們產生那麽一點輕微的興趣。


    嚴霜想,若那些凡間的貴人們知曉,他們為討好修士,而費盡千辛萬苦弄來的珠寶配飾,珍器古玩,大多被當作獎賞賜地位低下的家下人,會不會吐血。不過,這也是修士的常態,殷紅也並不算太過奢侈,畢竟她也在家下人麵前,是頗有臉麵和權力的領事。不過嚴霜從前看她一副木訥老實的樣子,沒想還是和其他的家下人一樣,卻這方麵頗為精通。


    這內室也有著一扇透明琉璃做的窗戶,陽光照進來,明亮非常。窗下有一個簡潔大方的木床,殷紅就坐在上麵,並沒有小憩,而是拿著針線動作著,隻是,她背對著門簾坐著,嚴霜看不見她在幹什麽,她做得很用心,根本沒發現背後進來了人。白雪小心地看了看嚴霜,便走上前去對著殷紅道:“領事,白雪帶著主子來見你了。”


    殷紅驀地一驚,手忙腳亂地把手上的東西,塞進了一個白色鑲著銀灰色花邊的枕頭下麵。嚴霜挑挑眉看她,卻沒有阻止。等放好了,殷紅便急慌慌地下了床。


    “ 見過主子,殷紅失禮了。”殷紅垂下頭道,看不清她的表情。


    嚴霜也沒打算為難她,誰沒點秘密,殷紅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惡意,便問:“你可知道,繡綠的事?”金丹真人,身份何等尊貴,身邊一個侍從的位子都被人搶破了腦袋,更何況童子,童子雖說幹的都是粗話雜事,但是與真人接觸的時間卻比真正的弟子還要多,最是容易受到真人的指點。若是特別合眼緣,或是真人認為那童子在某方麵特別有天賦,把他收為親傳弟子也未必不可。如此可知,那些爭奪童子之位的弟子們的戰鬥會如何慘烈,這樣的情況下,繡綠是無論如何也擠不進去的,她是如何讓金丹修士親自上門為她贖身的呢。


    其實,這“贖買”也是官學針對家下人的一個稀奇古怪的規則,對自己的家下人有所不滿的,一可以把家下人送迴管事府,二可以把人折價賣給其他修士。隻是這種販賣是有限製的,一是這個家下人必須是私有的,也就是貼身的家下人,二是交易雙方必須都是官學弟子,不能賣給官學之外的修士,三是交易時必須雙方在場。這繡綠的情況有些奇怪,金丹修士竟然直接扔下贖買之物把她領走,根本沒有詢問她的意見。


    其實這“販賣”的規矩,是默認的,有些出身世家從小仆婢簇擁,錦衣玉食的修士一來官學便被扣掉了身邊的仆役,隻留一兩個丫頭伺候,十分不習慣,就出靈石向其他修士購買家下人。而這對於家下人也並非都是壞處,家下人很難換主子的,服侍一個內門弟子與服侍一個金丹真人有很明顯的不同,其待遇也是天差地別。


    殷紅頓了頓,答:“……具體情況,我也不甚清楚。那金丹過來,我才曉得,這事居然和繡綠有關係……最近官學有一個關於她的傳聞。”


    嚴霜頓時好奇,這官學裏的修士誰在乎過家下人,談何關注她們,平日不過是當半個寵物半個勞力養著,也不怎麽費心,怎會傳這種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yy已久的侍人終於出現了……但是他不是男主,也不是男配……他是龍套……還有繡綠的事,下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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