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聶和二哥是被老媽的電話,從邱楓婚禮上叫走的。


    老媽從來沒給小聶打過電話,她怎麽知道自己手機號的?小聶來不及細想,就和二哥一起從婚禮上匆匆離開了。因為那個座機號碼是永外醫院急診科的號碼。


    哥倆從老舍茶館出來,一路緊趕慢趕地到了永定門外。走進永外醫院才知道老媽已經從急診轉到住院處了,分診台的護士還讓他倆準備住院用的洗漱用品。


    小聶嚇壞了,老媽這是得了什麽病啊?


    這時兄妹倆才覺得,長久以來,都沒問過老媽有哪裏不舒服,難道真的是自己大意了?


    手才剛剛碰到幸福之門,腳還在門外呢,老媽真的命苦。小聶想。


    二哥擔心是自己把老媽氣病了,眼睛都不敢直視小聶。


    “要不你先去病房看看咱媽,我去外麵買點東西,一會兒去找你。”二哥說。


    他的確想逃避,盡管他知道逃不過,但他還是 想趁買東西的功夫讓自己心平靜一點兒。他從沒經過這樣的事,心裏怕得不行。老爸因工傷過世,那時他還在鄉下插隊,沒趕上見最後一麵,也沒經曆過生離死別的場麵。


    “你心虛什麽呀,買什麽東西,你又不懂買什麽。咱倆先去看看再說。”小聶看出二哥的心思,懟著他。


    於是兄妹倆一起往病房走。


    照分診台護士說的,兄妹倆站到了病房門前。這還是個單間病房呢,老媽病得不輕啊。小聶和二哥對視一眼,心跳都加速了。二哥不敢敲門,示意小聶去敲。


    小聶踮起腳,從病房門上那個方方正正的玻璃窗向裏麵張望,這一看不得了,她慌亂得一時沒站穩,揣在口袋裏的手猛地扶在了房門上。誰想房門是開著的,她一個趔趄就撞開了門。這時她努力想站穩,心想絕不能跌倒,可早已經來不及了。越怕摔倒,摔得越狠,隻聽“噗通”一聲,小聶硬生生地倒在水磨石的地麵上,磕得不輕。


    她竟然忍住沒有叫,也沒掉淚。


    門敞開的一瞬間,二哥也嚇了一跳。他見坐在老媽病床邊的,不是大哥,是黃坎。


    二哥愣了一下,急忙上去扶起小妹。見小妹疼得嘴都歪了,嘴裏還不斷發出“嘶嘶”的聲音。


    這時,黃坎才從病床邊向小聶走過來。


    “磕疼了吧?要不去急診看看吧,守著醫院呢。”黃坎勸著小聶。


    “媽,您得了什麽病啊?醫生怎麽說的?”小聶甩開黃坎的手問著老媽。


    “不礙事的,你先跟他去吧,去急診瞅瞅,別摔到骨頭了。不行就拍個片子。他說的也是,守著醫院呢。”老媽衝小聶說道。


    小聶隻得讓黃坎攙著,轉身朝病房外麵走。


    就聽老媽在她背後說道:“離過年還得倆月呢,這會兒磕頭早了點兒。”說著,老媽還笑了。


    小聶真想迴頭跟老媽發火,但她現在才感覺腿疼得鑽心。


    二哥聶建華自打把家裏廚房門一摔,揚長而去。他一賭氣就迴江西了,再沒迴過黃村的家。


    現在老媽一個巴掌重重地拍到他胸前,他也沒躲。


    “媽,您到底生的啥病啊?怪嚇人的。今兒晚上我陪著您吧。”聶建華說。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跟我老太太甩例子,那廚房門還沒人修呢,做飯嗚嗚灌風。你個敗家的玩意兒。”老媽一罵起聶建華來,感覺什麽毛病都沒了,越罵底氣越足。


    “媽,我咋瞅著您不像生病的呀,這咋底氣這麽足呢?”二哥歪起腦袋打量著老媽。


    “就數你小子賊乎,去,先把那門關上。”老媽指使聶建華去關病房的門。


    聶建華關好病房門轉身迴來,老媽從書包裏拿出一摞錢塞到他手上。


    “拿著,這是你的那份拆遷款,別跟你大哥說哈。以後也別指望我再給你錢。你大哥和小聶要問,就說我沒給過你。以後呢,我去你大哥那兒養老。懂了嗎?別愣著了,趕緊走。”老媽催促著聶建華。


    “媽,那您真的是沒得病嗎?”聶建華不放心地問。


    “你看我像得病的嗎?快著,趕緊走,一會兒那倆迴來了。”老媽瞪著眼,感覺巴掌又要打在聶建華身上,他也顧不了太多,急急慌慌地溜出病房。


    小聶雖然讓黃坎攙扶著自己,但心裏卻在埋怨他。怎麽他自己突然就跑來了,還趕在自己前麵知道了老媽的病,到現在了也不對自己如實招來。


    黃坎忙著掛號、排隊、計價,帶著小聶檢查,處理傷口。小聶看來是很少受傷,一直都是一副呲牙咧嘴的樣貌。黃坎想笑,但他努力憋住。好在他總得跑來跑去的,在他的堅持下,小聶還是拍了片子,確定沒傷到骨頭,才算放了心。


    醫生給小聶處理傷口時,要她褪起褲子,她先看看黃坎,黃坎伸手要去幫她,被她一把打迴去。


    “你還不趕緊出去,還待在這兒幹嘛?”小聶惱羞成怒地對黃坎嚷道。


    黃坎倉惶逃出診室,心裏雖然不好受,但終於笑出了聲,看來這小聶還是個黃花姑娘呐,他心裏不由得美滋滋地。


    他在北大南門的圖片社是曾經的信息中心,北大裏的大事小情都會傳到圖片社。學生早戀的,未婚先孕的,教授離婚的,都會被當成談資在他的圖片社裏被八卦。大概那些邊來這裏等複印邊聊天的人,都覺得他對這些不感興趣。或者認為他也不會傳揚出去,因為他誰也不知道說的是誰。於是他就是個存信息的罐子,好多事他都知道,其實他最終也都對上號了,盡管這對上號沒什麽實際意義。


    想想小聶在那樣的環境裏,還能保持清清白白的,著實不易。就憑這點,自己也算值了。再說小聶在他遭遇工地事故,媒介炮轟的時候拉了自己一把,這不是一般女孩做得到的。自己得知恩圖報。


    想著,他都有點兒恨自己了,感覺自己對小聶心疼不起來。她磕得不輕,流了不少血,看她那樣子應該很疼。可自己怎麽卻連一句心疼的話都說不出來。


    人有的時候很怪,他想起每次麗麗到圖片社來,他都會放慢手裏做事的速度,不住地溜須著,有時候竟支楞起耳朵聽她跟小聶在說些什麽。他也知道,麗麗是學生會的主席,來這裏大多是跟小聶商量公事,可他就是愛聽她說話,其實麗麗講話是最刻板的,從來不開什麽玩笑。


    診室的門打開了,小聶從診室走出來,她的眼淚在眼圈裏轉,一瘸一拐地扶著牆往前走,理都不理黃坎。


    “你就讓我扶著你吧,別再摔著了,二次傷害可不得了。”黃坎在小聶身後邊走邊嘟囔著。


    “行,你還知道二次傷害。你說,今天到底怎麽迴事?你怎麽會到這裏來了?我媽是不是讓你給氣的?”小聶再也憋不住了,質問著黃坎。


    “天地良心,我到你們家的時候,就見她倒在地上了。我也嚇得夠嗆呢。”黃坎爭辯著。


    “那你去我們家幹嘛?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小聶繼續追問。


    “是你媽今天給我打電話,說讓我來一趟,跟我有話說。我也是提心吊膽的,我說你今天去參加婚禮了,要不改天,老太太說就找我。我就急著趕過來了。”黃坎說。


    小聶見黃坎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看上去不像在撒謊。可老媽是怎麽知道黃坎電話的呢?難道是二哥泄的密?


    “那是你送我媽來醫院的,大夫怎麽說?”小聶語氣和緩了許多。


    “說留院觀察。我覺著沒什麽大事。”黃坎說道,兩隻手不住地揉搓著。


    “那,先謝謝你啊。”小聶輕聲說道。


    她轉身往病房走,突然就“啊”地一聲站住了,她剛剛是忘記了腿上有傷,還像往常一樣地走路,疼痛使她不得不停在原地。


    “讓我來攙著你吧,算我求你了。”黃坎都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麽軟綿綿的話來。


    兩人幾乎是走兩步停一下,總算挪到了老媽的病房。見老媽背對著他倆,臉朝著窗戶,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要不然你先迴去吧,我在這兒陪著我媽。你在這兒不方便。”小聶說。


    “那好吧,你自己也當心點兒,想著明天去換藥。”黃坎說。


    說完他就朝屋外走,小聶扭頭看著他,見他關上了門,才把頭轉迴來。當小聶轉迴頭,嚇了一跳,不由得用手捂著心口。


    “嗨呦,我的媽呀,咱不帶這麽嚇人的哈。您瞧您這一驚一乍地。現在感覺哪兒不舒服啊?”小聶見老媽已經盤腿坐在床上了,背靠著枕頭,兩眼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媽,您不會是裝病吧?”小聶怎麽看著老媽臉色比自己都好呢 。


    “哼,人老了,誰還沒點子毛病呢?我不裝病,你和你二哥打算什麽時候迴來啊?你們兩個統一戰線是吧?跟我老太太劃清界限了唄?”老媽說。


    雖然老媽數落著小聶,但語氣不像往常那樣尖酸刻薄了,小聶反倒覺得奇怪了。


    “你呀,你爸沒看錯,精得很。那姓黃的就是你找的老公啊?你自己覺得咋樣啊?說我裝病,我這是幫你抻練抻練他,看看他是不是個明事理的人。“老媽振振有詞。


    ”那叫您說,他咋樣啊?“小聶不由得問。


    ”哼,你自己個找的,輪得到我說嗎?反正你別沒兩天就看不上他了,他也就有倆錢兒,瞅著對你也沒那麽熱乎。“老媽說著拍拍自己的腿。


    ”咋樣,你那腿,沒磕到骨頭吧?打算啥時候辦事啊?別是瞅見別人都結婚了,自己也著急了。瞅準嘍,你自己又 不缺錢,怎麽也得找個知道疼你的,不過現在也好辦,不行再離唄。辦事前,跟我支應一聲,我好把錢給你備下。“老媽說道。


    小聶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老媽,自己還是第一次得到老媽的恩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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