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葉雲錯幾人正在蘇氏商會的酒樓中喝酒,忽有幾個衛兵慌張跑來,著急道:“幾位大人,城北外有北胡人打起來了!盧統領請你們過去!”


    “北胡人?”葉雲錯幾人趕到城北,在城門之外,看到密密麻麻全是人,仔細一看,幾百個衛兵正與一群蓬頭垢麵的人爭執。


    盧九看到葉雲錯他們來了,趕緊跑了過來,說道:“大人!來了一群北胡的難民,他們想進城避寒,但兄弟們不讓進!”


    葉雲錯走進人群,衛兵和圍觀百姓都閃出一條道,正在爭執的雙方都垂手分開,那些衣衫襤褸的北胡人偷偷打量著葉雲錯以及他身邊的白逸淵,身體顫抖著,也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害怕。


    “你們是北胡人?”葉雲錯問道。


    其中一個北胡人用生硬的大漢語說道:“尊敬的長官,我們是貝林格草原的牧民,部落被大雪掩埋,我們活下來的人,穿越草原和沙漠來到這裏,求長官救救我們!”


    這時有衛兵和百姓大聲說道:“北胡的韃子,滾遠些!”


    葉雲錯皺皺眉,盧九低聲說道:“大人,借一步說話!”


    盧九將葉雲錯、白逸淵、風矢冪和蘇良引至城內的一座空房內,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道:“大人!救他們!”


    蘇良說道:“盧統領,讓北胡人這樣進入興安郡,你就不怕有北胡的奸細混入?”


    盧九磕頭道:“大人,你們可知我為何叫盧九?其實我本名叫做赫拉第勃,剛才那北胡人說的貝林格草原,才是我的家鄉!我父親是北胡人,我母親是大漢人,我原本還有八個兄弟姐妹,三十年多前,我還未懂事時,‘大寒夜’來了,我們部落凍死了無數人,隻得南下,我父母也帶著我們兄弟幾人,跟隨其他人穿越沙漠,來到興安郡,但途中又死了很多人,來到此處時,我們一家隻剩我母親和我兩人了!我不知道我母親是怎樣將我帶到這裏,但我能想象到那次大寒夜給我部落的族人帶來的悲慘!我母親姓盧,我的兄弟姐妹共有九人,但最終隻活下我一人,所以母親為我取名盧九!大人,外麵的那些北胡人為了活命,拚死穿越草原和沙漠,我不想他們中有人成為另一個盧九!”


    寥寥幾語,盧九的悲慘過去浮現在眾人眼前,葉雲錯將盧九扶起,說道:“我以前隻知你父親是北胡人,卻不知你還有此等遭遇,你不容易,你的母親更是偉大!”


    盧九說道:“興安郡中像我這樣的人,還有許多,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們現在已是大漢人,但卻不能忘本,更不能看著部落的人遭受同樣的遭遇!那些阻止難民入城的,包括那些從其它郡城來此的士兵兄弟,都是血脈純正的大漢人,他們不願放北胡人入城我也無話可說,但是,大人你能做主,請大人讓他們入城!”


    葉雲錯拍拍盧九的肩說道:“有能力,那便多救一人,其實,在我眼中並不分大漢人和北胡人。幾位?”


    說完他看著其他幾人。幾人都是外來人,葉雲錯還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他不像其他大漢民眾那樣有著強烈的排斥異族的情緒,靈獸他都能接受,更何況是其他民族的人呢?


    白逸淵說道:“都是人,還分什麽?”老白對人類這一點很不解,都是人,人類為何要看不起彼此,人類為何要以種族和國度來區分彼此?難道這就是人與靈獸的區別?怎麽看起來人連靈獸都不如呢?


    風矢冪聳聳肩說道:“見死不救這種事我做得不熟。”


    蘇良苦笑道:“我也非是見死不救,隻是大漢和北胡素有間隙,讓北胡難民入城,恐讓幾位大人惹來禍事。但若大人們同意難民入城,我必定為他們提供糧食。”


    盧九再次跪在地上磕頭,被幾人同時拉了起來,盧九淚流滿麵,白逸淵說道:“把淚擦了,被你手下看見,你還混不混了!”


    葉雲錯幾人再次來到北城外,他先對著興安郡的百姓說道:“他們因嚴寒丟失了家園,冒著危險來到此處,求助於我們,我們不可見死不救,這不是大漢禮儀之邦的待人之道!推己及人,試問若是我們興安郡受災,需要北胡部落的幫助而被拒之門外,那種等待死亡的滋味不敢想象!他們入城之後,我會規整他們的行為,不會傷害到興安郡的根本。”


    盧九的母親曾教過他一些北胡語,現在他將葉雲錯說的話翻譯成北胡語,告知北胡的難民。興安郡的百姓和衛兵們聽見郡守大人這樣說話,那些激進的反對聲被壓了下去,都不再做聲。


    葉雲錯又對數千位北胡難民說道:“諸位,興安郡內溫暖如春,歡迎入城!”


    有幾個抱著孩子的難民突然跪了下來,接著幾千北胡難民都跪下了,雙手舉過頭頂,嘴中念叨著什麽。盧九說道:“大人,他們在讚美你!”


    葉雲錯笑了笑,說道:“讓他們不用感謝我,換作其他郡守,也會這樣做的。”


    但事實卻並非葉雲錯想的這般美好。


    在難民入住的幾天後,又有其他北胡難民靠近了興安郡,卻在幾裏之外不再前行,他們的著裝依然破爛,衣服上甚至還有血漬。這些北胡人也是穿過沙漠從北邊的草原來的,他們到達的地方是百裏之外的另一個郡縣,清河郡。清河郡的郡守並未向北胡難民打開城門,反而派出士兵用槍炮驅趕聚集在城外的難民,殺了幾十人後,剩餘的難民四散逃竄,有一部分逃到了興安郡附近。


    葉雲錯仍舊打開城門接納了這些難民,詢問後葉雲錯眉頭緊鎖,清河郡不接受難民也就罷了,怎麽還殺人?


    興安郡內有許多空置的老房子,葉雲錯都劃給了北胡難民居住,但很多北胡難民卻不敢入城,在城外的樹林中搭起了帳篷,好在樹林中有火山玉的陣法,不再寒冷。城中百姓有心疼難民的,都拿出自家糧食送給他們。但更多的興安郡百姓則是一臉鄙夷,隻是礙於郡守的態度,他們不敢多言。


    久而久之,來到興安郡的北胡難民越來越多,葉雲錯詢問難民才知道,今年冬天的雪災已將沙漠以北的那片北胡草原全部吞沒了,草原上數百個部落都不得不南下避難。能來到興安郡的難民無疑是幸運的,他們沒有死在雪災之中,也沒有死在大漢其它郡縣的刀槍之下。北胡的草原究竟發生了怎樣的災難?


    麵對越來越多的難民,蘇良找到葉雲錯,商量道:“葉大人,現在已有一萬多名北胡難民,盡管他們大多感恩大人,但日子長了,難免生出意外,已有不少百姓對難民們不滿了。”


    葉雲錯說道:“無論如何,讓他們熬過冬天再說。物資可夠?”


    蘇良說道:“這也是我找大人商量的要事,北州的風雪太大,難從燕雲城運來物資,僅靠興安郡現存的糧食,恐怕堅持不到來年初春。”


    葉雲錯說道:“難為先生了,我想想辦法。這筆虧本買賣,先生盡可記在我的頭上,到時一並奉還。”


    蘇良笑道:“我可不是找大人記賬的,那些北胡難民,大多都還是帶有金銀細軟的,我隻是將物資賣給他們,不算虧本!隻是這些物資,興安郡的百姓也要購買,難保不與難民發生爭執。”


    此時天空中一陣怒吼,白逸淵托著幾個北胡難民從天而降,怒道:“小雲子,跟老子去殺人!”


    “怎麽了?”葉雲錯來到老白身邊,看著他帶來的這幾個難民。


    “北邊五十裏外,有大漢的官兵在屠殺難民,老子看不下去,順手宰了那些官兵,把這幾個人帶迴來了!”白逸淵說道,“看他們比劃,在東北邊還有大漢官兵在殺難民!老子就問你,跟不跟老子去殺人!”


    “我跟你去看看,你不能再殺人!”


    葉雲錯和白逸淵向東北方向飛去,讓風矢冪和蘇良留守城內,葉雲錯擔心大漢官兵是在與北胡的修真者廝殺,那就一定不能讓北胡修真者闖入了興安郡。


    向東十幾裏,滿眼都是白雪皚皚,鵝毛大雪正片片灑落在地麵,不知已積了多深的雪。


    再向東北方飛了十幾裏,眼前的景象讓葉雲錯目瞪口呆!雪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百具屍體,雪白的大地已被染成了一片粉紅!那些屍身,有滿臉胡須的老人,也有懷抱嬰兒的婦女,懷中的嬰兒早已死去。他們不是被寒冷的天氣凍死的,而是被子彈射穿了身體!


    沿著腳印繼續前行,看到了越來多的難民屍體,無一例外都是槍傷致命。


    “這些是北胡的平民,不是北胡修士。”葉雲錯深吸了一口氣,“傷口也是子彈所致,不是修士所為。”


    白逸淵鐵青著臉,“老子說了是大漢的官兵在殺人!”


    風雪的唿嘯聲中,夾雜著嘶喊和慘叫,二人急速飛去,看到一百多個身著大漢兵士衣服的人正舉著槍戲謔般地追趕著驚恐的北胡難民們。


    “去死吧!”白逸淵怒吼一聲,向他們衝去。


    “先問清楚!”葉雲錯攔住白逸淵,趕在白逸淵之前,用金罡伏魔咒將這百來位士兵鎖住。


    士兵們被從天而降的二人嚇住了,身體被金色的光環鎖死不能動彈,隻得叫喊道:“二位可是大漢的修真尊者?這些北胡韃子都是奸細,還請尊者出手清理他們!”


    “要殺也殺你!”白逸淵怒道。


    那些受傷的北胡難民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葉雲錯問那些士兵:“你們是哪個郡縣的,為何濫殺無辜!”


    士兵說道:“尊者,我們是清河郡的守衛,奉命誅殺北胡的奸細!”


    葉雲錯冷冷道:“奸細?我隻看到他們是手無寸鐵的平民!”


    那士兵急道:“我們得到密報,有北胡奸細混在平民之中,企圖混入北州各郡縣圖謀不軌!興安郡就已被北胡奸細破壞了!”


    另有士兵說道:“不管是否奸細,北胡韃子,人人得而誅之!”


    葉雲錯撤掉金罡伏魔咒,說道:“我就是興安郡的郡守,你們走吧,迴去告訴你們的王郡守,興安郡安然無恙,沒有奸細一說,別再濫殺北胡難民!”


    白逸淵怒道:“放走?全殺了!”


    有士兵說道:“對!尊者,把韃子全殺了!”


    白逸淵怒道:“老子說殺你們!”


    葉雲錯擋在白逸淵身前,說道:“老白,他們也是奉命,別為難他們!你這樣殺了他們,跟他們殺北胡難民又有什麽區別?”


    白逸淵冷笑道:“也對,殺他們不解氣,老子殺李鄺去!”


    葉雲錯對那些士兵說道:“迴去告訴王郡守,他不想接納難民,那就讓他們自生自滅,犯不著用奸細的借口殺人!”


    白逸淵冷哼道:“你們真要殺北胡人報效大漢帝國,那就真刀真槍去跟北胡的軍隊拚命,殺逃難的平民算什麽本事!”說完將幾十個幸存的難民托舉起來,與葉雲錯繼續往東飛去。


    清河郡的衛兵們麵麵相覷,興安郡的郡守為什麽要救北胡人?他們害怕恐怖的白逸淵再次折返,迅速撤離。


    一路上,葉雲錯和白逸淵二人從大漢衛兵手上救得難民上百人,但被屠殺的北胡難民已有數千人。數千具屍體很快就會被大雪掩埋,就像他們從未來過這裏。葉雲錯臉色鐵青,大漢衛兵誅殺北胡難民的口徑相當統一,“防止奸細入城”,而且這些衛兵不止來自清河郡,附近幾個郡縣都有衛兵奉命出來誅殺北胡難民。


    “防止奸細入城”,而不是“阻止奸細入城”,也就是說在北胡難民中是否混有奸細都尚未弄清楚的情況下,就一股腦地把人都殺了,這種事不僅在道義上站不住腳,還可能引發大漢與北胡之間的戰爭!盡管大漢與北胡曆來不和,但大漢官兵殺戮北胡難民這種事也絕不該發生,到底是誰下達的命令?


    葉雲錯搖搖頭,隻有去燕雲城走一遭,找廣平王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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