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要迴去歇息了嗎?”


    馬滕龍一臉不悅地看著想要開溜的鍾良翰。


    鍾良翰停下腳步,迴身尷尬笑道:“貧道本著為民除害的心而來,卻被世人誤解為欺世盜名,哪有臉麵再呆在此處。”


    有人笑道:“這牛鼻子倒還有些自知之明,還曉得自己是欺世盜名之輩。”


    鍾良翰麵露苦笑,心中卻是在罵娘,老夫縱橫九州數十年,捉妖無數,受人頂禮膜拜,今日卻要被你等是非不分、孤陋寡聞的庸人冷嘲熱諷!


    馬滕龍說道:“道長遠道而來,我等招唿不周,不知何處得罪了道長,才使得道長來此打斷文昌大典。”


    鍾良翰暗罵,居然說老夫是來搗亂的!他隻得拱手道:“貧道修為不足,不足以向世人證明貧道的正確,貧道認栽!貧道絕非有意打斷盛典,還望諸位見諒!”


    “不過,貧道有一言相勸。世間多有妖孽,藏匿人間橫行於世,最善蠱惑他人,使人不以為其是妖,實在難防,但又不可不防!我輩中人,以捉妖除魔為己任,不受人認可反而受委屈也是常事,但我輩不以為意,反而更加堅定除妖之心!這便是貧道敢於在此當眾指出妖孽的緣由,或許在旁人看來過於唐突,但在貧道看來,這便是行正道,做正事!希望諸位能體諒貧道的一番苦心!”


    鍾良翰說得痛心疾首,這項聽起來偉大光榮正確的任務確實抬高了他的形象,至少很多人不再以為他是個江湖騙子。


    馬滕龍笑了笑,這老道確實是個老江湖,頗有幾分能屈能伸的模樣。想想他敢在盛典上搗亂,恐怕有著想要出名的成分,但卻不能否認這手段毒辣。馬滕龍想他隻是搗亂幸而沒惹出什麽禍事,也就不打算再追究下去,畢竟近來芍坡山的異寶已經引來無數修真者,沒必要將此事鬧大,惹來其他修真者的反感。


    鍾良翰見馬滕龍沒有再為難的意思,心中竊喜,對著馬滕龍和蘇嘉賢抱拳道:“貧道多有得罪,實在抱歉!若是以後丹楊城有用得著貧道的地方,可隨時聯係我茅山派,必定是人到妖除,且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聽著這個突然植入的廣告,大家心裏似乎不是個味兒,這不是在咒我們丹楊城鬧妖患麽?


    鍾良翰正打算離開,卻聽慕容小蝶說道:“道長就這麽走了嗎?似乎你還欠我一個道歉。”


    你個小妖精!鍾良翰暗罵,毀我法器,還想來羞辱老夫,老夫總有一天要把你打迴原形,看看你究竟是什麽靈獸變的!


    他心裏這樣想,嘴上可不敢這麽說,抱拳道:“也許是貧道眼拙,也許是貧道功夫不到家,總之對姑娘多有得罪,抱歉!”


    他這道歉的話聽上去就沒有誠意,不過慕容小蝶也不在意,隻要他表了態認了錯,至少旁人就不會再在她是否是妖這個問題上糾纏。


    葉雲錯拾起照妖鏡和桃符的殘片,走到鍾良翰身邊遞給他,而後抱拳說道:“我的朋友一時衝動,毀了道長的法寶,實在對不住!”


    鍾良翰的眼皮抖了幾下,雙手微微顫抖地接過殘片,好半天才擠出一個笑容:“不礙事。”


    他的心內卻在滴血!這兩樣法器,可是老子用捉一百個妖精的業績換來的,你小子一句“對不住”就完事了?


    “還望公子不要被妖孽迷了眼!到時後悔都來不及!”鍾良翰恨恨說道。


    “我頂得住。”葉雲錯笑道。


    “誤入歧途啊!”鍾良翰歎氣搖頭,看上去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有勞道長費心了!”葉雲錯拱手道。


    鍾良翰略顯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大堂之外,人們收迴目光,重新聚焦到慕容小蝶身上。


    葉雲錯和白逸淵已迴到自己的座位,旁邊的人都害怕壯漢再次沒來由的暴怒,警惕地提防著。


    馬滕龍說道:“蘇院長,繼續大典比試吧。有茅山道長的插曲,也算是給文昌大典留下了別致的一筆濃墨!”


    蘇嘉賢做了一個用衣袖擦拭額頭大汗的動作,笑道:“讓各位看笑話了。最後一聯,不知各位還記得嗎,我都快忘了,被嚇的!”


    眾人一陣哄笑,也是緩和了氣氛。


    陸續有學子迴到台上,蘇嘉賢說道:“鬧了大半夜,大家都乏了,眾學子也別客氣,把你們的下聯都說出來,看看誰的較為合適,然後大家各自迴家歇息吧!”


    這上聯,“雨滋春樹碧連天,天連碧樹春滋雨”,其本身就可算作是一副楹聯,更妙的是上下句隻是將文字從頭到尾對調一遍,可謂罕見的絕對。文字遊戲玩到最高境界也不過如此。


    學子們對視無語,無人想出下聯。如果沒有鍾良翰捉妖鬧劇的打斷,興許還有人能對出,但鍾良翰這麽一鬧,又被白逸淵那麽一嚇,靈感早飛跑了。


    見學子們愁眉苦臉盡皆放棄,眾人又都看著台上唯一站著的慕容小蝶。以才識聰慧來看,若是慕容小蝶都沒法對出,恐怕也很難有學子能成功了。


    慕容小蝶柳眉緊鎖,為了姹紫妖蘭,她不能放棄,但越是著急,越是沒有頭緒。一炷香後,她無奈搖頭道:“我對不出。”


    觀眾裏發出唿的一聲,深表惋惜,看來今年的文昌大典必定載入史冊,一是茅山道士的鬧劇,二是居然無人奪魁。


    蘇嘉賢微微搖頭,說道:“如此便可惜了。此對難度確實頗大,對不出,也怨不得你們。觀禮來賓有無好對,可上台一說,免得老朽把花搬來沒送出去,又得搬迴家去。”


    觀眾們左顧右盼,看看是否有人敢於接招。盡管隻是對聯這種文字遊戲,但若是有人能對出此絕對,可謂壓倒了丹楊眾學子,那一定名聲大噪。


    “沒人嗎?諸位來賓不要吝才,就算沒有十足的把握,也可一試。”蘇嘉賢四下張望,依舊無人應答。


    若是吟詩,肯定有人願意一試,因為詩詞隨意性較大,就算做出的詩詞意境不高,但也不會有人笑話。作對卻是不同,下聯對仗是否工整,是否犯了對聯的禁忌,一眼就能看出,搞得不好還會鬧出笑話。


    “這裏有答案了!”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白逸淵發出的。一陣驚唿響起,那個巨漢看起來莽撞無比,居然還會對聯?百般疑問,議論紛紛,但無人敢出聲嘲笑。


    白逸淵站起來,指著葉雲錯說道:“他能對!”


    很多人發出“哦”的一聲。在他們看來,至少葉雲錯看起來斯斯文文,還挺像一個讀書人,比那巨漢能讓人接受。


    “老白別鬧!”葉雲錯皺眉道。


    “這可是光明正大奪取姹紫妖蘭的機會,你不出手,老子可就出手硬搶了!”白逸淵傳音說道。


    “我都說了尋找姹紫妖蘭並不是很難,何必為了這株花鬧些事出來,我們可是來看熱鬧的啊!”葉雲錯無奈說道。


    “你是不是不行啊?老子還以為你才高八鬥!”白逸淵翻翻白眼,激他道。


    南極子也在慫恿道:“上啊!你行你上啊!你看那小狐狸正一臉殷切地望著你,你小子不會在美女麵前瀉火了吧!”


    葉雲錯輕歎一聲,站起身來,對眾人抱拳說道:“在下才疏學淺,擔心貽笑大方。”


    蘇嘉賢笑道:“楹聯本就是消遣作樂,談不上貽笑大方。葉公子請上台。”


    葉雲錯走上台子,對蘇嘉賢和諸位大儒、學子拱手,說道:“在下並非想與眾位學友一較高低,還請見諒。”


    蘇嘉賢笑道:“以文會友,常是千古佳談,葉公子客氣了。請葉公子將下聯寫在紙上。”


    葉雲錯點點頭,說道:“那我就獻醜了,還請諸位指教。”走到一張桌前提筆就寫。


    台下觀眾都站了起來,都想看看這巨漢的朋友能不能對出下聯。


    “好!好!好!”一旁的蘇嘉賢連聲叫好。台上站著的眾學子也湊了過來,看葉雲錯寫出的下聯到底是什麽,能得到蘇嘉賢的稱讚。


    “上聯:雨滋春樹碧連天,天連碧樹春滋雨。”


    “下聯:風送花香紅滿地,地滿紅香花送風。”


    蘇嘉賢雙手分別拿起上下聯,對著觀眾大聲念道。


    “還真對出了!”觀眾們一陣驚唿。


    慕容小蝶走到葉雲錯身邊,輕聲道:“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本事啊!”


    葉雲錯摸摸鼻子,對慕容小蝶傳音說道:“這對聯,我在俗世時曾看到過,網絡上都有,都是別人對出的,我拿來用而已!”


    慕容小蝶嫣然一笑。


    蘇嘉賢將上下聯遞給一旁學子,笑道:“不愧是白鹿書院的高徒!程老和周老近來可好?”


    葉雲錯笑道:“二位院長身體健朗,每日可飲酒半斤。”


    蘇嘉賢拉著葉雲錯詢問了程禹、周顥的近況,看得出他跟二人關係很好。台下眾大儒聽說葉雲錯是白鹿書院的學生,也上前問話,葉雲錯一一作答。葉雲錯沒想到程禹和周顥在這個圈子的名氣居然這麽大,這裏的每位大儒看上去似乎都與程、周二老私交甚好。


    台上眾人談笑風生,台下觀眾不幹了,讓蘇嘉賢把姹紫妖蘭拿出來吧,讓大家開開眼,看看什麽樣的花如此奇特。


    蘇嘉賢笑了幾聲,對馬滕龍說道:“城主,煩請將置於你處的頭獎取出。”


    馬滕龍走上台子,虛空一抓,幾件物件便像變戲法一般出現在他手中。蘇嘉賢將姹紫妖蘭存放在馬滕龍那裏,可見對此花的重視。


    蘇嘉賢從馬滕龍手中接過一本厚厚的書,向眾人展示道:“諸位請看,這是五百年前的鴻儒孟一暢先生編纂的《知論散集》,老朽斷言此書在九州僅存五本,無論其文學價值抑或收藏價值,都是絕高的。”


    他又拿過一幅畫,展開後說道:“這是石華青先生的《臨仙山居圖》,乃先生平生最得意的佳作之一。老朽以為,山水畫卷,皆可以此畫作為欣賞標杆。”


    蘇嘉賢又將一個木盒打開,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一盆鮮花。


    “這便是姹紫妖蘭!”


    隻見那花朵酷似蘭花的模樣,較普通蘭花卻又嬌小了一些,花朵顏色藍得發紫,尤其是紫色的花蕊,仿佛有紫色的光芒乍現,就連細長的花葉都是藍色,猶如一位少女亭亭玉立。


    葉雲錯看到此花大喜,花的模樣以及散發出的那淡淡的香甜味,都與《神農佰草集》中描寫得一樣。


    慕容小蝶也靠了過來,看著那朵姹紫妖蘭,好一會才說道:“太漂亮了!”


    葉雲錯點點頭,說道:“比我想象中的更漂亮。”


    蘇嘉賢說道:“葉公子,最後一聯由你對出,請你在這三樣頭獎挑出一種。”


    葉雲錯毫不猶豫地指著姹紫妖蘭說道:“在下平日裏喜歡伺弄花草,尤其喜愛這些極為罕見的花卉,還望院長成全。”


    蘇嘉賢笑道:“贈與愛花之人,老朽也算沒虧待了此花,也沒辜負送我此花的朋友。如此,便將這姹紫妖蘭贈與葉公子,隻是另外兩樣東西公子就無緣了。”


    葉雲錯笑道:“能以一聯而得到此花,在下已撿了太大的便宜,不敢再奢望更多!”


    將姹紫妖蘭接過手裏,葉雲錯甚至感到了它擁有的靈力,暗暗吃驚,難道這花有靈性?


    南極子說道:“‘萬般生靈,皆有靈性’,這是靈寶天尊經常掛在口中的話語。我看這花靈力盎然,非同一般,拿去煉藥可惜了!”


    離開喧鬧的論經堂,葉雲錯和白逸淵幾個閃身消失在街頭,迴到了酒店的房間裏。


    葉雲錯打開窗戶吹出一聲長哨,不多時小鳳凰便從天邊飛來,快要接近葉雲錯時,小鳳凰一聲長鳴,全身化作一團火球,直直向葉雲錯撞來。葉雲錯趕緊用手去抓那鳳凰化作的火球,叫了聲“哎喲好燙”,便不顧小鳳凰的極度不滿,把它抱在懷裏。


    南極子將整個房間設好禁製,白逸淵翹著腿躺在床上,一邊喝酒一邊笑道:“你不好好伺候鳳凰,它一把火能將這樓給燒了!”


    南極子飄然坐在白逸淵的身邊,說道:“你將鳳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真以為它是你的寵物?”


    葉雲錯無奈道:“幸好沒把它帶去,如果它聽到那茅山道士的言語,說不定論經堂就化為灰燼了。”


    南極子撇撇嘴,說道:“白小貓和那小狐狸化作人,那才算是妖,鳳凰是神獸,化作人就是仙人,懂嗎,層次都不一樣。若白小貓是白虎直屬一係,也可算作神獸,可惜隻是白虎旁支。”


    白逸淵喝了一大口酒,說道:“老子還不稀罕成為白虎一族!”


    南極子跳到白逸淵肚子上,“你說這話也不怕閃著舌頭!你若是知道了神獸的好處,怕是求爹爹告奶奶都想要成為白虎一族了!”


    白逸淵哼哼兩聲,“就不稀罕!”


    葉雲錯笑了笑,對著懷中的小鳳凰說道:“今晚去的地方人挺多,而且在那裏幹巴巴地坐了一晚上,我怕你呆不住,才沒帶你去的,別生氣了,好嗎?”


    南極子和白逸淵在一旁大笑,這小子真把鳳凰當寵物了。


    小鳳凰撲扇幾下翅膀,並沒像葉雲錯想的那樣噴出火焰,而是飛到一旁的桌子上,蹲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葉雲錯。葉雲錯有些手足無措,一直拱手說著對不起之類的道歉言語。


    但無論葉雲錯怎樣賠笑說好話,小鳳凰都一直安靜地蹲在桌上,仿佛葉雲錯不是在跟它說話。葉雲錯開始擔心起來。若是小鳳凰對著它噴火,把他烤成乳豬,他都不會比現在更擔心。小鳳凰越是如此平靜,葉雲錯越是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傷透了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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