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淩性格也不算暴戾,至少平時撫恤下屬,不會打罵。


    副將被韓淩劈頭蓋臉臭罵一頓,臉色窘迫。


    他也不明白韓淩究竟在等什麽,想著這可是丞相的命令,誰敢拖延?


    “那..那丞相那恐怕不好交差呀...畢竟丞相對這件事非常看重...萬一全軍治罪....”


    “囉嗦什麽!!天塌下來,我韓淩頂著!!”


    韓淩大手一揮,氣勢磅礴。


    “傳我命令,沒有本將點頭,誰也不準動手殺人!!”


    “明...明白!!”


    副將接令後對著左右紅差下令。


    “豎刀!!”


    紅差們麵麵相覷。


    這還真是千古怪事聚在一起了。


    馬上都要砍頭斬首了,這個時候讓我們把刀收起來作甚?


    奈何軍令如山,紅差將士不敢違抗,隻能遵命行事。


    唰——


    大砍刀嗖的一聲全部豎起,在陽光的照射下映襯出刺目的寒芒。


    那群河工和商賈們也納悶了。


    這..怎麽突然豎刀了?


    難不成斬首改成淩遲了?


    韓淩目光深邃,眼神望著溝渠盡頭,那裏是從盧關來這裏的最佳路徑。


    他在等待...甚至握住佩刀的手指都微微發白。


    “丞相啊丞相...難不成...你真想末將殺了他們嗎?”


    人才難得,幽州水患還需要這些人來治理,若是丞相一意孤行把他們殺了,幽州怎麽辦?幽州的百姓怎麽辦?難不成到時候從大魏各處征集河工嗎?那夥人可有這些人這麽有經驗?


    韓淩滿腦子問號,伴君如伴虎。


    若賈淩雲真有意殺掉河工,自己揣摩錯了意圖,那便犯了延誤軍法,輕則丟官,重則丟命!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左右,韓淩急的來迴踱步,可渠道盡頭還是不見有人來。


    韓淩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定是自己猜錯了丞相的想法,想著迴去來一次負荊請罪,看看能不能獲得丞相的原諒吧!


    “唉!!!”


    韓淩最後看了一眼河工們,背過身去長歎一聲。


    “準備行刑!!”


    噠噠噠——


    噠噠噠——


    寂靜的山穀中傳來馬蹄飛奔的聲音,韓淩著急往前走了兩步,凝視望去,卻見李金一手握住韁繩,一手手持賈淩雲的手諭,拚命唿喊。


    “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


    韓淩整個人如釋重負,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笑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丞相不會殺他們!!!”


    雖說此時天空已經放晴,但山路崎嶇,道路泥濘濕滑。


    李金官袍上沾滿了泥土,臉上摔得鼻青臉腫,頭發蓬鬆散亂,整個人狼狽不堪。


    若不是韓淩與李金是老相識,隻怕也認不得此時的李金。


    黑風烏騅速度極快,上一秒還在渠道轉角處,眨眼功夫便已經來到韓淩麵前。


    “籲——”


    李金籲了一聲,黑風烏騅馬四蹄猛然止住。


    李金單手握住韁繩,整個人受慣性緣故措手不及,身軀往前撲,直接從馬背上甩飛出去。


    啪!!!


    李金跌落在地上,直接摔了個狗吃翔。


    滿嘴泥巴不說,就連衣袍也噌出一個破洞,可他顧不得身上的狼狽,單手高高舉起賈淩雲的手諭,生怕哪片汙泥將重要的字跡掩蓋。


    “哎喲~~~”


    “呸呸呸....”


    “韓大人,丞相手諭,刀下留人!!!”


    李金踉踉蹌蹌站起身,撅著屁股吃力往前挪,不時吐掉嘴裏的碎泥。


    韓淩卻按耐不住了,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從李金手中奪過手諭。


    這一刻他比李金更緊張,為了保全河工性命,他甚至將自己也搭進來了。


    韓淩接過手諭,仔細查看一番,確認無誤後麵露喜色。


    “李金啊李金,你怎麽這麽晚才來!!”


    提起這事兒李金就來氣,指著黑風烏騅破口大罵。


    “這畜生不是頭好畜生!!!”


    “我讓它快一些它偏要慢,轉彎時我讓它慢一些,它偏要快!!”


    “結果一路上摔了十多次,不聽指揮也就算了,它還去偷百姓種的稻種吃,又貪嘴,又頑皮!真不知阿朵哆是怎麽馴服它的!!”


    “籲——”


    黑風烏騅可能也知道李金是在說自己,誤以為他在誇獎自己呢,歡快的揚起前提來了一聲嘶鳴。


    李金與韓淩臉色一沉。


    還真是人如其馬,馬如其人,都是那麽的大智若愚。


    韓淩連忙傳令道。


    “副將,丞相手諭在此,速速放人!!”


    “來人,速速去扶李大人去休息!!”


    “不了!!”


    李金連忙擺手。


    “有些事情丞相不跟本官算賬,但是本官必須自己將這筆賬算清楚,這樣才能給丞相一個交代!!”


    看著李金一瘸一拐往溝渠高處走,韓淩陷入深思。


    他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麽丞相會讓自己堂堂一位將軍來執行抓捕河工和監斬河工的小事。


    畢竟這兩件事,隨便派出一位副將也能完成的很好。


    可現在他總算明白了。


    因為自己一直在幽州任職,對幽州有著深厚的感情,隻有自己,才會給李金足夠多的時間來要到手諭。


    如此細細想來,似乎丞相一開始就不準備殺河工,隻是想止住這股貪墨之風。


    一念至此,韓淩對賈淩雲打心眼裏佩服。


    “丞相高瞻遠矚,我不能及也!!”


    “隻是這種事來一次就好,若是再來一次,隻怕...我得嚇死在這兒了。”


    此時李金站在高處,將自己跟賈淩雲承諾三個月之內治理洪水的事情告訴了所有河工,河工們聽到自己不用死了,並且丞相相信他們,自己還能幹修建溝渠,治理洪水的活兒,頓時喜極而泣。


    “謝謝丞相大恩大德!!”


    李金話鋒一轉,冷眼環視眾人。


    “此處不是戰場,卻勝似戰場,你們不是將士,卻勝似將士,溝渠分流,堤壩衝毀,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貪墨了!!”


    “那些畜生用一些假冒偽劣的殘次品代替上好的材料,這次你們犯得是小錯,洪水雖說沒能衝毀盧關,可丞相天威依舊拿下了盧關!!”


    “若是建造泄洪溝渠時又有人貪墨,豈不是讓丞相千年之功毀於一旦!!!”


    李金的話擲地有聲,河工們臉上露出羞愧之色,紛紛在底下呐喊。


    “誰從裏麵拿錢了,趕緊站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幽州河工水平不行!!”


    “哪個不要臉的,若是等李大人查出來,我定要宰了他!!”


    “......”


    人群中沸沸揚揚,總算有人頂不住壓力站出來了。


    “都別說了!!”


    “我拿錢了....”


    那人耷拉著腦袋站在溝渠旁邊。


    “原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洪水迅猛,錢在幽州錢莊票號存著,存票在我枕頭下麵,拿那些錢繼續修建溝渠吧!!老子這輩子用不著了!!”


    那人說完,縱身一躍跳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河水滔滔,暗流湧動,就算是再熟悉水性的人,也會淹沒於此。


    有一個人帶頭,河工人群中又稀稀拉拉走出五十多人,他們沒有猶豫,甚至一句話也沒有交代,齊刷刷跳入河水中。


    李金不忍的別過臉去。


    作為常年與溝渠河岸打交道的官吏,隻需翻看賬本便會知道哪個環節出現問題,那些跳河而死的人與他心中猜想的人相差無幾。


    “好生體恤他們的家人,諸位...切莫...切莫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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