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皇宮,陳卿從馬車窗內放眼望去,紅牆金頂,依舊氣派。


    隻是,如此氣派的皇宮之中,卻是險象迭聲。


    幾乎她每每踏足,動輒都要惹一身傷迴來,甚至連命都要搭在裏麵。


    溫涼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陳卿將視線迴移,兩人相視一笑。


    可這次,她卻不是孤身一人。


    “王爺,我發現,我第一次來皇宮,就是你陪著我來的,就像現在這樣。”


    溫涼寒摸了摸她的頭:“記不記得當時迴府的時候我同你講的話?”


    “王爺叫我少進皇宮,現在想來,當真是神機妙算。”


    麵對陳卿的讚譽,溫涼寒卻笑不出來。


    “可自那之後,你每次進宮,都是因為我。”


    陳卿湊在溫涼寒眼底,抬著頭對著他的眼睛,笑嘻嘻道:“我們孽緣太重,什麽都要糾纏在一起。”


    溫涼寒假裝生氣:“什麽孽緣,能遇見你,是我最大的緣分。”


    阿玄特意將馬車停在了禦花園旁邊,溫涼寒道:“卿卿,我去麵見皇上,你就在這裏等我,切記一定要在阿玄身旁,免得叫我擔心。”


    “好,王爺快去吧,我不亂跑,就在這裏等你。”


    說完,溫涼寒便往大殿走去,可走的時候仍是一步三迴頭,很是擔心陳卿。


    歸根到底,他怕了這皇宮,怕了陳卿受傷。


    現在正值初夏,禦花園裏也是群芳鬥豔、姹紫嫣紅,一打眼看去,便是什麽顏色的花都有,好不壯麗。


    陳卿閑來無事便正好去禦花園賞花,累了便尋了一處空地坐下,她身旁正好圍了一圈藍色小花。


    陳卿掐了一朵放在手上,那小花透著淡淡藍色,個頭雖小,卻朵朵皆是五瓣三葉,看起來小巧玲瓏就像是天然的首飾一般精美。


    “阿玄,你看這花!”


    陳卿將那花展給阿玄看,“你看這花,像不像藍淚?”


    阿玄一看,立馬拿了過來放在鼻下一聞。


    “這花並無任何氣味,並非藍淚。”


    這話叫陳卿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玄不解,“陳姑娘,為何要笑?”


    “這禦花園裏的花本就是供人觀賞采摘,可你看我們,卻在擔心這花是不是那種能害人性命的毒花,連這區區小花都要提防著。”


    聞言,阿玄也是歎了口氣:“自從垛石迴來,你我都成了驚弓之鳥,見過了險惡,便無法直視美好。”


    兩人皆是無聲沉默,似乎都在迴憶往事。


    從薛重和到吳參,還有隱山和撫恩王,陳卿之前從沒想過,一年光景不到,自己就已經見過了這麽多生命隕落。


    那下一個,又會是誰?


    忽然,陳卿腳下突然蹦進來一個東西。


    阿玄瞬間抽了劍,警惕道:“誰?!”


    陳卿定睛一瞧,接著便笑了。


    陳卿提起那毽子給阿玄看,“是個毽子,不必驚慌。”


    那毽子通體金黃,羽毛也是極其柔順,看上去很是精致,可陳卿拎在手裏,越看越覺得眼熟。


    “怎麽是你?!”


    阿靈的聲音自高而下,站在那群藍色花群外,正在往裏瞧。


    話音剛落,阿靈神色一變,當即後退幾步。


    陳卿衝她一笑,伸手將毽子遞給她。


    可阿靈根本不敢接,扭頭便走了。


    這時,尹寒熙的聲音傳來:“阿靈,怎麽找個毽子還這麽慢啊?”


    “公主別過去!”


    可已經晚了,尹寒熙已經看到了陳卿,竟還鬼使神差靠了過去。


    “公主!”


    阿靈雖然百般不情願,可尹寒熙湊過去了,她也隻好跟過去。


    “陳卿?你沒事?”


    尹寒熙話裏帶了幾份驚喜,倒叫阿玄有些吃驚。


    自從他看見尹寒熙,便在時時刻刻提防著,畢竟這位看上去溫柔似水的南安公主,可是曾在牢裏折磨了陳卿整整七天。


    陳卿倒是一臉安然,道:“前幾日剛醒,現在已經沒事了。”


    尹寒熙一把扯住陳卿的手,陳卿雖然有些不太習慣,卻也保持禮貌沒有掙開。


    “看來皇宮裏特意封鎖了消息,我們在這皇宮之中,還都以為你像外界傳言一般,化為厲鬼到處害人呢。”


    這話叫陳卿一愣,原本她以為方才攔車那人是裝瘋賣傻無理取鬧,原是在外界都傳著她的這種流言。


    陳卿看向阿玄:“阿玄,這是怎麽一迴事?”


    阿玄麵露遲疑,磕磕巴巴道:“這、這種無稽之談,王爺說實在是可笑,你的身體還未恢複,王爺擔心你因此生氣加重病情,所以這才隱瞞了下來。”


    尹寒熙有些尷尬,道:“可見,王爺對你有多上心了。”


    阿靈扯扯她的衣角,小聲嘀咕:“公主,我們還是快些走吧,這陳卿到底是人是鬼,還不好說。”


    “胡說!好生生站在我們麵前,有血有肉,手也是溫熱的,怎可能是鬼?更何況這鬼神之說本就荒謬,你跟著我多年,怎麽也就信了?”


    這話叫阿靈低下頭,雖然仍能看出她十分害怕陳卿,可到底還是存了分好奇在,時常往陳卿那裏偷瞄。


    尹寒熙拉著陳卿在禦花園裏的涼亭坐下,問道:“伯…溫大人的病怎麽樣了?近來隻是聽說溫府急召過幾次太醫,可太醫院裏的人皆是守口如瓶,問不出個什麽。”


    陳卿道:“老爺的病不太穩定,近來也險些出事,好在及時救了迴來,現在也在治療。”


    “打我小時候,溫大人便待我很好,日後若有機會,我還得去探望探望。”


    聽她這語氣,陳卿忍俊不禁,倒是像偷偷征詢她的意見一樣。


    “一定會有機會的,老爺也很喜歡你,他還等著你去給他彈琴解悶兒呢。”


    尹寒熙眼前一亮:“真的?”


    陳卿點點頭,道:“公主殿下,之前我和你主仆之間有過不愉快,可後來你也幫過我,我這個人喜歡公私分明,我們以後不會成為朋友,卻也不會是仇人,老爺對你好,你自然是要報答,這種事情,你也不必來問我,我也沒資格阻止你。”


    “你不怕我懷有二心?”


    陳卿粲然一笑:“不怕,對於王爺的感情,我有恃無恐。”


    見陳卿這般自信滿滿,尹寒熙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


    王爺究竟是有多喜歡她,才能給足了她這種安全感。


    可自從她喜歡溫涼寒以來,何曾有過這種有恃無恐?


    那時候,世人都說皇上最疼愛的女兒會嫁給皇上最信賴的臣子,兩人的結合可謂天造地設、珠聯璧合。


    可她還是打心底裏害怕,原本她以為,是因為自己愛的太深,才會這般患得患失,時刻擔心溫涼寒今日有沒有見過什麽相貌極佳的女子,或是不斷找人打聽他的喜好,然後自己瘋狂成為他喜歡的那種女子。


    誰知……原來兩人真的相愛,是不需要這樣患得患失的……


    一個極度寵愛,一個萬分信任,我對你的愛深信不疑,你對我的情也會有恃無恐。


    兩人在涼亭裏聊了很久,尹寒熙告訴了很多陳卿溫涼寒的趣事。


    “我記得我第一次出宮,那時後父皇擔心,便叫了王爺陪我一起,那時候我聽聞王爺剛養了隻黃鸝鳥,便覺得他一定是喜歡,特意穿了身畫著黃鸝鳥的衣裳,原本走到他麵前,他幾乎都不會正眼瞧過我,可那次他卻了我一眼,我便高興壞了,誰知王爺卻委婉說我這身衣服不合身,就連看我的眼裏,也帶著些厭惡。”


    想起往事,尹寒熙臉上浮現絲絲笑意,像是自嘲,又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當真是好笑。


    “後來我一問才知,原是王爺養的那幾隻黃鸝鳥十分吵鬧,惹惱了王爺,所以我穿的那聲衣裙,正好勾起了他的煩悶之事。”


    ……


    兩人交談之際,阿靈站在一旁聽著,不時被兩人談話逗笑,慢慢竟也忘了害怕。


    陳卿抬頭看了一眼,禦花園裏的涼亭倒和溫府前院裏的涼亭相似,低頭再??,又看到了手中的毽子。


    方才尹寒熙迴憶了很多往事,這倒叫陳卿也想起了一事。


    陳卿若有所思,視線向尹寒熙身後的阿靈看去。


    將那毽子在手中掂了掂,陳卿後退幾步,喊道:“接著!”


    一道金色的圓弧一劃而過,陳卿這次力道極輕,那毽子不偏不倚,正好朝阿靈那邊飛去。


    可能是條件反射,也可能是阿靈一直觀察著陳卿,那毽子剛一飛起,阿靈便下意識做好了接的準備。


    兩人踢了幾個迴合,阿靈本身技術不錯,陳卿這次也是小心配合,兩人你來我去,踢的十分起勁兒。


    尹寒熙和阿玄站在一旁,一大一小的兩個腦袋隨著毽子左搖右擺,也是看的饒有興致。


    阿靈這次接的極好,也是棋逢對手,阿靈許是踢高興了,這次竟也加了些力道,一下踢了迴去。


    不過這次,陳卿卻輸了。


    “小心!”


    那毽子正衝著陳卿而去,可陳卿腳下卻是突然一軟,當即跌了下去。


    阿靈不由自主喊出聲,卻又立馬噎住。


    怎麽還就喊出來了,關心她幹嘛?!


    阿玄反應到快,當即持劍刺去,隻聽咚的一聲,長劍刺入陳卿身旁的一棵鬆樹,劍身穿過毽子的羽毛,被釘在了樹上。


    “陳姑娘,沒事吧?”


    阿玄過去扶起陳卿,卻發現她臉色很不好。


    尹寒熙也湊過去,發現事情不對。


    陳卿明明是扭了腳,為何此刻抱著頭一副痛苦的模樣?


    記憶在不斷迴轉,發生過的一切就如閃電般在陳卿腦子裏一閃而過,每閃過一個畫麵,便叫她頭痛一分。


    “卿卿!”


    也不知溫涼寒的聲音是在迴憶裏還是在現實中,陳卿頭痛欲裂,卻又尋著那聲伸出手去。


    當即被人牽住,緊緊攥在手裏。


    然後便拉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身上淡淡蘭花香味是那麽讓人安心。


    腦中閃過的記憶慢慢變緩,原本炸裂的神經似乎也安靜下來,陳卿神色見緩,慢慢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溫涼寒的一雙生的極其好看的眼睛。


    不過,那雙眼裏滿布擔憂,甚至有些微微發紅,給那雙原本專注冷峻的眼眸添了一絲柔情。


    “卿卿,你沒事吧?”


    陳卿強撐著搖了搖頭,“王爺,我沒事。”


    溫涼寒轉頭看向阿玄,幾乎就是斥責:“這是怎麽弄的?!”


    阿玄原本也是吃驚,隻好如實迴答:“方才陳姑娘和阿靈踢毽子,突然腳下一扭,變成了這個樣子。”


    陳卿心裏有數,這件事怨不得任何人,變拉住溫涼寒,道:“王爺,這事與他們都沒有關係,我就是突然頭疼起來,可能也是因為之前的傷並為痊愈導致的。”


    溫涼寒並未罷休:“你知道陳卿身子還未恢複,怎麽就能讓她去踢毽子?”


    許是陳卿這幾天的夢魘也嚇到了溫涼寒,所以溫涼寒心裏一直殫精竭慮,很是害怕哪一天陳卿就突然不見了。


    阿玄抱拳致歉:“王爺,屬下知錯。”


    溫涼寒看了他一眼,便抱起陳卿,徑直往馬車走去,阿玄朝尹寒熙匆匆行了一禮,便也立即跟上。


    “公主,馬車都走遠啦,看都看不見了,我們還要在這嗎?”


    阿靈叫她,可尹寒熙並未迴答。


    “公主?!”


    尹寒熙迴神,淡淡一笑。


    “阿靈你看,王爺那副擔心的模樣,我每次在他臉上看見,都是因為陳卿,可見,他到底有多寶貝她。”


    阿靈也學著陳卿的模樣掂了掂手中的毽子,低聲說道:“公主,您不是說要放下了嗎?”


    尹寒熙默默擦去了一滴滑落的淚,破涕為笑道:“是啊,也該結束了。”


    迴溫府的路上,溫涼寒板著一張臉,眼眸更是低沉。


    陳卿嚐試逗他,卻都是沒用。


    半晌,溫涼寒才開口,話裏幾分可憐:“卿卿,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了?”


    “沒有啊,我這不是……”


    “你說實話!”


    陳卿沉默了。


    這麽多天,她心裏不是沒有預感。


    從那莫名其妙的夢,再到時不時閃過的劇痛,每每都伴著撕裂的迴憶,卻都是一個結局。


    她和王爺,到底還是分別了。


    夢中的她想哭,卻一滴淚都沒有,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心痛,卻也知道的無比清楚。


    準確地說,她不敢那樣想。


    陳卿想要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


    “王爺,你今天和皇上怎麽怎麽說的?”


    溫涼寒半分不想耽擱:“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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