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嵌月宮裏還長著燈,門口卻連個守夜的太監都沒有,這倒叫陳卿輕而易舉便潛了進去。


    陳卿扒在窗口掏了個小洞,卻看到尹寒熙正跪在地上,燭光淡淡,卻也映出了她臉上的兩行淚痕。


    臥榻之上映出一個纖細的腰身,華麗的珠翠更是閃著微光,那人側身倚著,一手微微撐額,看上去倒是愜意十足。


    “母妃,熙兒求您救救王爺,在皇上麵前求求情,熙兒求您了。”


    塌上的韻妃娘娘閉著眼睛,眉眼卻也漸露煩躁意味。


    尹寒熙見她不語,伏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響頭,哭的更加厲害:“母妃,求……”


    “不必說了。”


    韻妃娘娘緩緩開口,抬眸看她:“如今溫涼寒犯了死罪,對我們,隻是有害無益,此事皇上早早便下令,文武百官膽敢替他求情一律格殺勿論,這般,皇上是真的動了氣,你叫本宮如何去勸?”


    尹寒熙震驚道:“有害無益?母妃,您自小就對女兒說,我生來便是要嫁於王爺的,如今卻說有害無益,難不成您之前所說,都是為了顧及王爺的身份?”


    塌上的娘娘一臉不以為然:“不然呢?”


    “如今世事變遷,如今的王爺已經不是昔日的王爺,而你還是皇上最為寵愛的公主,日後,本宮會再替你尋一位良婿,至於求情一事,日後便不要再提了。”


    韻妃娘娘起身走到尹寒熙身邊,伸手敲了敲她的旗頭,淡淡道:“起身吧,明日再去本宮宮中練習琴藝,切忌因為這事亂了自己。”


    尹寒熙木訥地點點頭,隻好應下。


    待韻妃娘娘離去,阿靈立馬起身去攙扶公主,可尹寒熙卻依舊跪在原地,不肯起身。


    阿靈道:“公主,您起來吧,再這樣哭下去,明日的眼睛都要腫了,如何向韻妃娘娘請安啊?”


    尹寒熙眼裏多了一絲落寞:“阿靈,現在我才知道,母妃口中所言的天造地設究竟是何意。”


    “公主,您別哭了,您對王爺一片真心世人皆知,何故在意娘娘的意思?”


    尹寒熙苦笑一聲:“可你以為,沒有母後的應允,我如何能嫁他?隻怕日後皇上再器重誰,我便要嫁於誰,說到底,我的婚事,隻不過是用來鞏固母後地位的棋子罷了。”


    “現在還在哭?有用嗎?”


    一聽這話,尹寒熙和阿靈皆是一驚,聞聲看去。


    隻見陳卿負手站在門口,一步一步走進尹寒熙。


    “公主殿下,現在王爺身在牢獄之中,性命攸關,你卻還在考慮能不能嫁他,這般耽擱下去,哪怕你真的能嫁於王爺,怕也是得去陰曹地府當那陰間的王妃。”


    尹寒熙還未換過神兒來,征征道:“你、你為何會在這裏?!”


    陳卿攤開手,慫了慫肩頭:“王爺在這,我便在這嘍。”


    阿靈一見陳卿還是氣不打一出來,當即就要叫人,卻被尹寒熙攔了下來。


    “阿靈,你先出去吧,這裏不用你。”


    “公主難道不怕這賤人害您?她一定是知道了……”


    “住口!”


    尹寒熙立馬瞪她,示意她閉嘴。


    陳卿咧嘴一笑,“公主殿下不必隱瞞,我早知道前幾日那批殺手是你找的人,特意守在我們迴京的必經之路上,那些殺手個個都是衝我來,對王爺卻是一點不敢動手,且問這天下恨我入骨的人有哪些?你南安公主便是首當其衝。”


    一聽這話阿靈更是按捺不住:“既然如此,那你一定是來尋仇的,公主,還不快叫人,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尹寒熙搖了搖頭,看著陳卿的眼睛,“不許叫人,陳姑娘此行並非為了尋仇,你先下去便是。”


    “可是……”


    “下去!”


    阿靈從未聽過公主這般同自己講話,即便她很是看不慣陳卿,卻也隻好作罷。


    尹寒熙伸手一指:“陳姑娘,坐吧。”


    陳卿也是毫不見外,當即便坐下。


    她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由於剛才攀牆所致,之前的傷口又已經微微滲血,不過陳卿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其實我這右臂也受了傷,雖然未死,可是也能讓你消消火氣吧。”


    尹寒熙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半晌才解釋道:“這事的確是我做的,當時我派去的人說,是你非要叫王爺去同塵村暗室裏瞧瞧,這才害死了王爺,可你自己倒是金蟬脫殼走的幹幹淨淨,我當時被氣昏了頭,這才叫人去蹲守,卻沒曾想過,王爺竟然沒死。”


    “怕也不是為了這一件事吧,想當初蔣公公奉命去垛石探望而沒讓你去,你怕是也把這個罪名安在了我頭上。”


    尹寒熙眉間微動,眼睫也不受控製眨了眨,道:“總之終歸是我對不住你,今日你深夜造訪,怕也是為了王爺入獄一事吧。”


    陳卿點頭道:“不錯,我也並不想與你計較,隻是現在王爺情況危急,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聞言,尹寒熙轉頭看她,不確定問道:“你、是要救他?”


    陳卿迴答的幹脆:“王爺於我有情,我不能幹等著毫無作為。”


    尹寒熙卻有些著急:“你可知,這是殺頭的大罪!”


    陳卿平靜道:“知道,但是我不怕。”


    “不怕?”


    尹寒熙直接笑出了聲,嘴裏倒是一直念叨著這兩個字。


    陳卿卻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王爺於我,重於我的性命,這次是皇上冤枉了他,堂堂王爺行的正坐的直,不可能會做那等喪盡天良的事情,我不能讓他含冤而死。”


    嵌月宮裏的光很是柔和,卻刺的尹寒熙眼睛生疼,她突然起身衝著陳卿喊道:“你不怕?!皇上是天子,他便是這普世的規矩!人的生死隻在他一念之間,我即便擔著這公主的名分,對皇上卻也從不敢僭越半分,自小到大,我從未敢同自己的親生父親開過半分玩笑!”


    陳卿被她突如其來的一番言語搞得不知所雲,卻又看見她已是哭出聲來不能自持。


    “皇上既是天子,也是人,是人便會犯錯,你們待他是皇上,是天,可我的天,隻是王爺而已。”


    尹寒熙緩緩癱坐在地上,低聲道:“陳卿,可是我怕啊,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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