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醒了,他知道不早了,但是不願意起來。他沒有手表,不知道時間,隻能在心裏默數,數到五十幾下的時候,他有點迷迷糊糊地又要入夢,也是這時候他聽到了佩妮姨媽的拖鞋走路時刺耳的啪嗒聲。十幾秒鍾後,佩妮姨媽履行了她每天早上起床後的例行公事——猛拍哈利的門。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哐哐聲和下落的塵屑,是刺耳的女聲尖叫:“起來,起床了,趕快!”1


    “知道了。”哈利迅速迴答。經過每天必經的起床儀式,哈利感到神誌迅速歸位。他飛快地套上了達力的舊衣服,這很容易,因為衣服確實很大,一滑就下去了。他用手抓了兩下頭發,盡管佩妮姨媽給了他一把缺了三顆齒的梳子,但他的頭發即使梳了也沒人看得出來,所以他通常都省略掉這個步驟。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掉了齒的梳子夾著頭發確實是挺疼的。


    在佩妮姨媽發出第二次尖叫之前,哈利整理好了自己的“房間”,跑到了廚房裏,幫佩妮姨媽端出早飯。


    “在印度,孩子三歲的時候,就要學著做事,還要照顧家裏的弟妹,我們家倒好,養了一個人八年了,就是為了多張嘴來吃飯的。”


    佩妮姨媽在做早飯的時候,總喜歡說話。有時候弗農姨父和達力還在懶床,她隻能對著哈利一個人,這時候她常常會給哈利講起印度小孩的日常生活,比如他們一頓隻喝一碗湯之類的。


    有時哈利不是很明白佩妮姨媽到底在講些什麽,但是他的直覺是最好不要接嘴。當弗農姨父和達力出現的時候,佩妮姨媽通常就不會再說起他了,他就可以默默地吃完他那份早餐。


    不過今天情形有些變化。先是達力吵著要一個廣告上的模型玩具,那個很貴。


    “哦,我的達達寶貝兒,媽媽就知道,你是最聰明的。隔壁梅森太太家的那個小笨蛋到現在還拚不出一幅十八塊拚圖,我們的達達寶貝兒已經要玩高級的樂購模型拚圖了!”佩妮姨媽難以抑製地狠狠親吻了達力幾下,弄得達力不耐煩地把她推開。


    “我要,我要,我要!”


    “噢,我們當然給你買,寶貝兒!”


    “我現在就要!”達力拿著他的專用勺子猛擊桌子,配合著他的嚎叫。


    “好、好,明天是周末,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城裏買!今天有你最愛的雞肉餅,寶貝兒。哈利,再去拿幾塊雞肉餅過來!快!”


    哈利放下勺子。他今天的早餐是玉米煎餅,那是今天早上被佩妮姨媽煎碎了的。佩妮姨媽告訴他這是一盤玉米碎餅,可以用勺子舀著吃,


    他踮著腳從高高的櫥櫃上取下了一盤子雞肉餅。餡餅還是熱哄哄的,雞肉很香很香。哈利上次吃到香噴噴的雞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在端菜的時候偷吃了一塊,被達力追著打了一個星期,因為他偷吃了他的早餐。達力一個人是絕對吃不完這麽多餅的,他會剩下一些,剩下的才有可能是哈利的。哈利舔舔嘴唇,他很想念熱乎乎的餡餅,而不是又幹又冷的剩菜,但是他還是克製住了衝動,把餅端過去。


    餐桌上,佩妮姨媽慷慨地答應了達力的請求後,已經把話題轉到家庭開銷上了。她和弗農姨父說得太激動,連哈利把雞肉餅放在桌上的時候,都忘記了數落他動作慢。


    “……經濟危機……利潤……工資……”


    “……每周十鎊……達力……”


    哈利盡量把兩個人的聲音都當成背景,他努力嚼著幹癟的玉米餅,偶爾就一口白開水。他努力地迴憶那塊熱雞腿的味道,假裝自己在費力的嚼雞肉。因為太專心了,佩妮姨媽喊了他至少三遍他才反應過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你知道,在這種時候,經濟那麽不景氣,也隻有我們這樣好心的人家才會收留你。你也應該知恩圖報才對!至少要專心聽我們講話!”


    哈利被佩妮姨媽地高聲叱喝震得差點嗆到。佩妮姨媽沒理會他的嗆咳:“……我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不能幫家裏做點事?”


    說到做事,比起在家裏隻知道吃吃喝喝和看電視的達力,哈利認為自己已經做了很多了。掃地、拖地、擦門窗……是他每天的功課。但是佩妮姨媽顯然不滿意,她這一頓數落的結果是,從此以後,花園也是哈利的任務了。他得去拔草除蟲,從今天就開始。


    天氣不算晴朗,草地露水沒幹有些濕潤,拔野草的時候哈利的手和褲腳都弄濕了。他厭惡地把一叢又一叢的野草甩在垃圾籃子裏。


    “你好。”


    哈利聽到聲音但是沒抬頭。女貞路上除了新來的艾瑪皮爾斯太太,可沒有人會和他打招唿,所以他一開始沒意識到這是在和他說話。


    “嘿,早上好!”


    哈利茫然地抬起頭,一個年齡和他差不多男孩正扒在花園柵欄上對他揮手。


    “哦,你好。”哈利連忙迴答。


    “請問,女貞路14號是往這邊嗎?”男孩笑著問他。


    “是的,就在轉角過去幾步。”


    “哦,那太好了,謝謝!”男孩得到了答案,揮揮手飛快跑走了。


    哈利覺得這男孩不錯,不知道他問14號房子幹什麽。14號的住戶是新搬來的就是艾瑪皮爾斯太太,她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她的英語帶著點兒的異國音調,佩妮姨媽認為那是歐洲口音。她笑起來的時候皺紋會把眼睛擠得隻有一條縫,還招唿哈利吃過非常好吃的自製餅幹。


    要是新來的男孩是她的親戚什麽的就好了,哈利想,這樣他可能會住在小惠金區。


    哈利這迴猜對了。


    第二天的早飯的時間,佩妮姨媽得意的宣布了這個新聞:“真可憐,聽說他的父母都死了,他的遠房親戚把它丟到寄宿小學,暑假也沒人接他,他要在女貞路和臨時監護人渡過整個假期了,嘖嘖。”


    哈利聽不出佩妮姨媽的語氣裏有任何憐憫的成分,他打賭那是她伸長脖子隔著籬牆窺探出來的小道消息。不過他倒是想著要是新男孩也失去了父母,說不定他們能成為朋友。哈利盤算著不想給新來的男孩留下壞印象,他嫌棄地扯了扯身上鬆垮長大的舊校服,前襟還起了球。他的另外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替換的外套,掛在他睡覺的碗櫥壁上,不過也比身上的好不到哪兒去。他還是決定掃完花園後就去把它翻出來看看。


    早飯後,佩妮姨媽決定一家人出去選購玩具。達力吃完早飯就坐在電視機前麵守著,他早飯吃得太飽了,不怎麽想出門,但是他又很想要模型拚圖。兩種欲望的取舍讓他心情煩躁,於是他又用老方法來排遣心情。“哈利!哈利!過來!”他大聲嚎叫。


    哈利正在餐廳收拾他們吃過的餐盤。再過五分鍾達力就要出去挑玩具了,而不出意料的話他會被鎖在房子裏。想到這個他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火氣,所以他裝作沒聽到達力的叫喚。不過達力喊了四五聲以後,樓上的佩妮姨媽聽不下去了。“哈利,你聾了嗎!去看看達力要什麽!”佩妮姨媽的聲音即使從樓上傳下來也一樣又尖又利。


    哈利不勝其擾,他重重地放下盤子,走到客廳。“幹什麽?”哈利不高興地問達力。


    “你過來!”達力衝他喊。


    哈利忍耐了兩秒,才走了過去,又問:“幹什麽?”


    達力猛地站起來,哈利立刻意識到他要動手打他,他隻來得及用手擋了一下,達力的拳頭就重重落了下來。哈利一個踉蹌倒退了兩步才站穩。


    “這是給你動作慢的教訓,”達力說,“你是個乞討鬼,你爸媽一分錢也沒有,你本該去要飯的。我媽媽給你吃、給你穿,我叫你過來你就必須過來!”


    哈利咬緊了牙,他想報複迴來,但是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是不明智的。他不停告訴自己,再過五分鍾,他就可以跟這張豬臉說再見了。然後他可以在家,一個人看電視,說不定可以玩玩達力的舊遊戲機。他默默地念著忍耐這個詞,站在原地瞪了達力好一會兒,才勉強按捺下怒火。


    但是達力並不買他的帳,他繼續吼道:“你去給我倒杯水來,快!”見哈利不動,他憤怒地抓起手邊的模型車向哈利扔過去,尖叫道:“過去倒水!”


    哈利的怒火徹底不能控製了,他靈敏的閃過扔過來的模型,猛地把達力撲到。他知道這樣是不明智的,達力的塊頭比他大一倍,而且每次打架過後都是他被關禁閉,但是有時候人的自尊心總會蓋過理智。哈利死死抱住達力的腰,正準備大幹一場,突然被人提著後衣領拉開。


    “你在幹什麽!”弗農姨父提著哈利把他甩到一邊。


    “他要和我動手!”達力嚷嚷起來,“你看見了,我要報複迴來!我……”


    這時佩妮姨媽走了下來:“達達寶貝兒,你好了嗎?我們必須馬上出門,瑪姬姑媽還在公園等著我們呢!”


    “走吧。”弗農姨父說著帶著達力出門。


    “你給我老實在家呆著,不許碰任何東西,否則要你好看!”佩妮姨媽最後交代著。


    “不能讓他呆在家裏!他要偷看電視!”達力一路嚎叫著,在弗農姨父的手底下扭來扭去。


    哈利的心沉到胃裏去了,他還是努力爭取呆在客廳裏的機會:“我不會碰什麽東西!讓我呆著,我隻坐在椅子上什麽也不會動!”


    “哦,你說得對,達達。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怎麽行,他會把房頂都拆了。”佩妮姨媽顯然並不相信哈利的話,她十足憐愛驕傲地親親達力的臉,然後和弗農姨父商量怎麽處置哈利。最後商量的結果是,他們一家人出去購物,哈利呆在花園裏好好除草等他們迴來。


    佩妮姨媽出門的時候反鎖了大門,把哈利關在外麵:“你在這裏,掃完地就把野草拔了。不許亂跑,不許偷懶,瞧瞧花園都成什麽樣子了!”


    哈利還是失去了一次自由看電視的機會,他看著佩妮姨媽一家乘車遠去,一邊拔草,一邊詛咒著野草會像他的頭發一樣瘋長,等佩妮姨媽迴來地時候看見一片野草叢才好。


    “嗨,早上好。”


    哈利想得太專注了,又沒注意到來人,好在這次他迅速地迴神:“是的,恩,早上好。”


    又是新男孩。他今天穿著寬鬆的白襯衫。他留著非常短的板寸頭——都快接近光頭了,不過還是能看出是黑發,哈利猜新男孩一定有東方人的血統。


    “我叫特瑞西布魯克,剛搬來住街尾,你可以叫我特瑞西。”他笑得露出一排白牙,“謝謝你那天給我指路。”


    “不客氣。”哈利看著特瑞西明亮的眼睛,也不自主咧開一個微笑:“我叫哈利波特,你可以叫我哈利。”


    “哦,哈利。”特瑞西喊了一聲,然後兩人互相瞪了一會兒。


    “你要來玩嗎?艾瑪給我買了樂購火箭模型拚圖,我忙了一上午了,剛剛把拚圖分好。”


    “我……”哈利非常想去,這比呆在家看電視還要好。但是他不知道樂購拚圖長什麽樣子的,他連十八塊拚圖都沒有玩過。他有點慌,害怕會丟臉,心跳有點快,所以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還要拔野草。”說完後,哈利立刻後悔了,恨不得把剛剛那句話吃下去。


    “哦……”特瑞西癟了一下嘴,很失望地揮揮手,“那我走了,迴見。”


    “迴見。”


    哈利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低落的感覺了。他覺得自己是一個笨蛋,新來的男孩肯定以為他不喜歡才拒絕的。但是他留下來幹什麽呢?拔愚蠢的草?在門外坐一上午等著達力迴來給他炫耀新拚圖?他應該說一些別的,比如三個小區外的小湖很好玩,旁邊小區有個廢棄的鬼屋可以冒險……新男孩來找他玩,他在這裏也沒有朋友,他說不定是第一個就來找他,他們說不定可以……成為朋友的……


    哈利決定停止再想下去了。他這麽笨,活該在這兒拔草。他又用力的揪了一大把,野草和蔥蘭草坪的幼苗混在一起被扯出來,帶起了四濺的泥土屑。哈利猜測要是佩妮姨媽發現新草坪禿了一塊,準會罰掉他的晚飯。但是誰在乎這塊蠢草坪?他繼續發狠地拔草,把所有地憤怒都連根拔起。


    “嗨,哈利!”


    再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哈利猛地抬頭。新男孩又迴來了,還是趴在柵欄的老地方。


    “我買了零食。”他放開一隻手拍拍鼓鼓的褲包。


    說點什麽、說點什麽……快說點什麽,笨蛋!哈利使勁掐自己的手,搜腸刮肚地想詞來彌補之前的過失。


    特瑞西沒想到這個男孩對零食都不為所動,他呆了一下,又想了想,努力使自己更有說服力:“我有拚圖,還有零食。你拔完草有空嗎?艾瑪不在家,我們可以一起喝很多很多冰凍果汁。”


    “好,好啊!”哈利吞咽了一下,心跳猛地加快——這可是新男孩在邀請他去家裏玩啊。


    “那你要拔多久呢?”特瑞西問,但是沒等哈利迴答又說,“我來幫你吧!”說著跳下圍欄跑到門旁邊:“你給我開開。”


    哈利站起來小跑過去打開柵欄門。男孩竄進來新奇地左看右看:“這是你家?”


    “不是,是我佩妮姨媽的家。”哈利跟在他後麵。


    “哦,我也是,我住在艾瑪家,她是我的臨時監護人。”特瑞西高興地看了一圈,然後蹲下來和哈利一起拔草。


    “這個也要拔掉嗎?”特瑞西指著一株小野水仙。


    哈利瞄了一眼:“要的。”


    “嗯,真可惜,它們沒長對地方。”特瑞西說:“在我媽媽的花園裏,會開花的野草都不會被拔掉。我媽媽說野花是春天饋贈的珍寶,所以她的花園裏專門有一小塊地留給野花的。你沒看到,野花確實開得不比薔薇差。”


    “這是我佩妮姨媽的花園,她不會喜歡任何‘不規矩’的東西的。”哈利忽然想到了一個點子:“不過,嗯,你要是願意,可以把它拔起來留著。我們可以把它種到湖邊的空地上。”


    “這裏有個湖?”


    哈利總算有話說了。他告訴了特瑞西他在湖邊的秘密基地和西武小區破爛的雙層鬼屋,特瑞西看起來很感興趣。


    “這些太棒了,我就知道跑這兒來準沒錯!”他高興地說,“本來我暑假是要被接到中國去的,但是我逃跑了。在離校的前一天,我從學校翻牆出來,跳上了來這兒的火車。我跟著一個帶了好多孩子的女人,檢票員以為我是她的兒子之一。哈哈,你知道,我沒有時間買票,我就彎著腳,檢票的以為我還在免票線下麵,我就混過來了。”


    “哇!”哈利瞪大眼睛,他還從沒坐過火車,“你好厲害。”


    “哈哈,我也這麽覺得!”特瑞西眉飛色舞地說:“我告訴你,當時我的心就要從嘴裏跳出來了。要是搭不上那班火車,我就得在車站過一晚上了。不過一切都很順利。”


    哈利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天,你來問我路的時候,是你剛剛從學校逃出來?”


    “是啊,沒人來接我,我一路問著來的。”


    “哇,酷!”


    ……


    當他們終於拔完草站起來的時候,聽到了彼此腰伸直時的啪啪聲,兩人哈哈大笑。哈利從來沒想過佩妮姨媽吩咐他做的事也可以這麽好玩。他們一共收集到三顆黃水仙和一顆番紅花。哈利其實認不出來那些野花,但是特瑞西對這個很在行。他們決定去湖邊把花種下。哈利也順道帶著新朋友去看了他在湖邊的秘密基地——一個廢棄的巨大的中空水泥管子。他們在那裏吃完了零食。


    “艾瑪肯定迴來了,她做的米飯很好吃。”特瑞西揉揉餓扁的肚子,把空包裝袋捏成一團,“不過我們不能和很多凍橙汁了,她最多讓我們喝兩大杯。嗯,我們下午可以一起拚火箭模型。”


    “是那個樂購拚圖嗎?”哈利問。


    “對,”特瑞西高興地說,“在我們學校這個拚圖可火了,我們拚好了開學我可以拿到學校去炫耀。”


    “酷!”哈利大聲說。


    “那直接去我家吧,你可以打電話告訴你姨媽,你在我家吃飯!”特瑞西說。


    哈利絲毫不覺得有這必要,佩妮姨媽一家人巴不得他哪天走了再也不迴去才好。


    兩個人先後鑽出了水泥管子,他們又聽到了彼此骨頭拉直時候的啪啪聲,一起大笑起來。


    他們迴到14號艾瑪·皮爾斯太太家,按響門鈴。皮爾斯太太正在煎小牛排,穿著圍裙、舉著鏟子過來開門。


    “特瑞,你得習慣自己用鑰匙開門。”艾瑪太太邊開門邊說,然後看見了哈利,“噢,你帶了朋友迴來,太好了,你是德思禮家的小哈利對嗎?”


    “是的,太太。你好。”哈利有點局促,但是他很高興皮爾斯太太還認識他。


    “艾瑪,艾瑪,我們要一起吃中午飯,下午一起拚拚圖模型。”特瑞西從皮爾斯太太的胳膊下麵鑽進去,踏下鞋子,換上拖鞋,“你要換拖鞋嗎哈利?我有新的。”


    “啊,好。”哈利呐呐地說。


    特瑞西又埋頭砰砰嘭嘭地翻找鞋櫃:“艾瑪,我的哥斯拉拖鞋呢?我找給哈利。”


    “在第三層,好好找,不要把鞋櫃弄亂了。”艾瑪迴答著,彎下腰給了哈利一個大大的吻,“親愛的,快進來,今天中午我們吃小牛排。”哈利感到整個人都陷進艾瑪太太發胖的肚子裏,稍稍被放開點,又是一個充滿香料味的吻,哈利的臉驀地蒸紅了。


    “艾瑪,你的牛排要糊了。”特瑞西嚷嚷。


    “噢,好的。”艾瑪匆匆轉身,又迴頭叮囑,“你照顧好哈利。”然後才走進廚房。


    “你得謝謝我救了你,艾瑪可纏人了,她迴抱住你吻上整整一分鍾。”特瑞西把他的哥斯拉拖鞋遞給哈利。“你知道的,她是個地道的意大利人。”


    哈利摸摸發熱的臉,心想那樣也沒什麽不好。兩人換好鞋進門,特瑞西帶他去打電話,但是哈利拒絕了。於是他們一起上樓去臥室。特瑞西的臥室非常空——巨大的紅木書桌和配套的書架,書架高得都快頂到天花板了,上麵堆滿了書。衣櫃是布的,圖案是哥斯拉的,挨著書架擺著顯得很小、整潔的小床貼著牆,床單也是哥斯拉的。


    哈利不斷告訴自己去別人家玩的時候不能失禮,不能大驚小怪的像個傻蛋,所以看到特瑞西的臥室,他也裝得若無其事,就像他隨時去別人的臥室玩一樣。隻是他的局促藏得不好,別開眼睛的時候,他偷偷在寬大的褲腿上擦了一下手。


    特瑞西倒是說話了:“你別笑我,這個房間原來是書房的,因為我來了,艾瑪才臨時改成臥室的。”


    哈利當然不會笑話他,他們在書桌前麵的空地板上玩起來模型拚圖,直到艾瑪太太叫他們下樓吃飯。


    餐桌豐盛極了,小牛排、烤雞塊、意大利醬麵,哈利和特瑞西每人還有一塊煎鱈魚。


    “不公平!”特瑞西大聲說,“哈利比我多了一個蛋。”


    哈利低頭看,自己的牛排上海趴著一個圓圓的、蛋黃鼓鼓的、蛋白雪花一樣的煎蛋,在鬆軟香嫩的牛排醬上看起來那麽相配。


    “我,我分你一半吧。”哈利說著,努力吞下過度分泌的唾液。


    “別理他,”艾瑪放下最後一盤蔬菜,轉頭對著特瑞西說,“我記得你不喜歡吃蛋。”


    “我現在喜歡了,我要和哈利一樣。”特瑞西特別不高興地說。


    “那下次給你煎兩個,你必須吃完,剩一丁點兒就沒有冰凍果汁吃。”艾瑪太太不在乎地對特瑞西說,然後坐在她的椅子上,發胖的身體把木頭椅子壓出一聲□。“哈利,你來這兒吃飯告訴德思禮太太了嗎?”艾瑪太太突然問。


    哈利正在咀嚼一大塊熱烘烘的烤雞,他趕忙費力地咽下大半,差點哽到。“沒有。”


    “噢,慢些吃,孩子。”艾瑪太太說,然後轉向狼吞虎咽地特瑞西:“你也吃慢點!”


    “沒發,捉得太好遲了!(沒法,做的太好吃了)”


    “油嘴滑舌。”艾瑪太太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是明顯笑得更開心了,魚尾紋拉出長長的三條,“慢慢吃,我去給德思禮夫人打個電話。我想我有記下她家的電話號碼。”說著她站起來,椅子又發出一聲歎息。


    哈利連忙放下餐具擺手,“不,不用的。”


    “孩子的下落怎麽能不告訴大人呢?”艾瑪太太對哈利說著,卻嚴厲的看特瑞西一眼,那是對他私自逃出學校的不滿,“家裏人會擔心的。”


    特瑞西衝哈利做了個鬼臉,小聲反對:“說了你們又不同意,我這叫生米煮成熟飯(中文)。”


    “任何無害的建議,大人們都不會反對的。”艾瑪太太說完打電話去了。


    “我隻能說,大人們在某些方麵毫無想象力,但是在阻止小孩方麵倒是無所不能,坐個火車,有什麽好危險的。”特瑞西小聲跟哈利說。


    哈利深深點頭。他嘴裏塞滿了好吃得不可思議的小牛排,軟嫩汁多,輕輕一切開,牛肉的熱氣混著調味醬的香氣直往鼻子裏鑽,咬一口香得連舌頭都要吞下去。


    他手下、嘴裏不停,同時豎著耳朵聽艾瑪太太講電話。


    “……是的……他很乖,不是嗎……一點兒也不麻煩……小孩子們的感情真是難以捉摸……好的……”


    艾瑪太太很快掛了電話加入到他們中來。


    “哈利,德思禮太太說你可以一直在這裏玩耍。放心吧,孩子。”


    哈利本來就沒什麽不放心的,他衝艾瑪太太點點頭,因為嘴裏包滿食物,勉強擠出的笑容顯得很扭曲。


    整個下午哈利和特瑞西都呆在房間裏。哈利本以為拚樂購模型拚圖是很難的,但是200塊的火箭模型兩個人隻花了一個小時就完成了。他們把它送給了艾瑪太太,艾瑪太太果然抱著哈利親了一分鍾,補上了在屋門口的虧欠。特瑞西早有防備,借著幫艾瑪太太擺模型的機會逃開了。不過哈利感覺還不賴就是了。


    於是剩下的時間,兩人玩了一下午電子對抗遊戲。艾瑪太太為他們端來了冰凍橙汁,那是她自製的,酸甜可口,喝下去透心涼,夏天裏灌一杯實在是爽極了。不過就像特瑞西說了,每人兩大杯,艾瑪太太就不準他們再喝了。


    當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哈利在格鬥遊戲裏輸掉了最後一條命,不得不躺下來舒緩自己酸痛的腰。


    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他和特瑞西並排躺在地板上,把遊戲手柄丟在一邊。


    “哈利,艾瑪太太明天要去倫敦,你還來玩嗎?我們可以偷偷把冰箱裏的凍橙汁拿出來喝光。”說到最後,特瑞西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啊!”說到果汁又想起今天的午飯,哈利的唾液又開始不自主地分泌,他感歎,“艾瑪太太真好,天天吃她做的東西實在太幸福了。你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嗎?”


    “不是。艾瑪是我媽媽的保姆,她在我非常小的時候照顧過我,我都記不得了。我一歲的時候我們全家人去了中國。”特瑞西迴憶了一下才說:“後來爸爸媽媽去世了,小叔問我願不願意呆在中國。我媽媽是英國人,她告訴我很多英國的事,我想我更喜歡英國,小叔就讓我在這邊讀書。


    當時艾瑪太太也在英國,當時她和派特叔叔——她的兒子——一起住在曼徹斯特。小叔找到她,她成了我的臨時監護人。這次我放假之前她告訴我她搬家了,我一聽離學校這麽近,就自己跑過來了。”


    哈利覺得特瑞西雖然以快樂的語調結尾,但還是有點心情低落。他也有點難過:“我的爸爸和媽媽都是英國人。恩,我沒見過他們,連他們的照片也沒有。佩妮姨媽說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出車禍去世了。這個疤就是當時留下的。”哈利掀開額前的頭發,露出一個淡淡的疤痕。哈利對自己的外表最滿意的,就是這個疤痕了,他覺得非常酷。但是佩妮姨媽認為這個疤痕是非常不體麵的,要求他用劉海遮起來。現在能展示給別人看,他心裏暗暗開心。


    “這可像閃電一樣,看起來真酷。”經過哈利的允許下,特瑞西摸了摸那個疤痕。


    這個時候,艾瑪太太又叫他們吃晚飯了。哈利再次飽餐了一頓,吃到了艾瑪太太拿手的棗椰烤雞和菠蘿炒飯,飯後甜點是牛奶椰汁布丁。


    吃過晚飯,特瑞西把他送到了門口。


    “我得說,牛奶椰汁布丁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甜點了。”哈利挺著肚子說,他幾乎彎不下要去換拖鞋。


    “而且棗椰烤雞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主菜。”特瑞西和他的情況差不多,白襯衫下麵凸起來一大坨。“那,你明天還來嗎?”


    “要!”哈利幹脆地說,特瑞西的邀請衝淡了一點他對於這一天要結束的悲傷。他開始模糊的想到,也許今後的每一天,都會像今天一樣好。


    “太好了,再見哈利,明天見,我等你!”


    哈利哼著小曲,帶著前所未有的快樂心情迴家了,連佩妮姨媽和弗農姨父威脅要關他一個星期的禁閉也沒讓他心情低落半分。達力倒是向他炫耀他的新玩具來著,不過——汽車模型拚圖?一點意思也沒有。他今天下午才拚了一個火箭!哈利對達力的新玩具不屑一顧,這讓達力十分惱火,他又用他今天新買的水槍打哈利。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發文,希望大家喜歡~


    注:1保留了佩妮姨媽的開場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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