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邀天閣原本已經被楚懷墨壓製地差不多了的高層又重新活躍了起來,如果楚懷墨沒救了,那麽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推選出一個能服眾的人做為下任閣主,帶領邀天閣繼續前進。


    隻是在這個繼任閣主的人選上大家卻僵持不下,以實力為主要考量的那一派傾向於雖然暫時不在江南,但武力卻最為高強的日耀,均衡派卻比較看重沉穩有分寸的月簫,還有閣中資曆最老的那一派,都支持同樣屬於老閣主嫡係的長樂。


    甚至這邊生死未知,主閣那邊就已經開始為了決定人選打起來了。


    被臨時征做病房的房門打開,秦疑十分不爽地探出了頭。


    “星蕪小子,進來!”


    星蕪看了一眼被交代自己手上之後就沒有人管的嬰兒,果斷抱著孩子一起進屋了。


    “少主情況怎麽樣了?”


    秦疑沒有說話,隻示意了星蕪一下把孩子交給阡陌,然後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扛著藥箱出去了。


    星蕪突然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到底怎麽了?難道少主他……”


    阡陌起身走到星蕪麵前,捏了捏他懷裏嬰兒可愛的小臉,卻沒有從星蕪手裏接過自己的孩子。


    “星蕪,整個邀天閣裏你是我唯一一個完全信任的人,所以,幫我一個忙。”


    這次星蕪卻沒有立馬答應,而是收緊了手臂謹慎地問道。


    “什麽忙?”


    阡陌坦然道:“公子的情況不太好,我不知道他會怎麽樣。”


    星蕪神色一緊,立馬繞過阡陌大步跨到楚懷墨床前,神情關切。


    “秦醫師也沒有辦法嗎?”


    阡陌背對著星蕪沒有轉身,隻是微微抬頭看著屋外已經完全的夜幕,目光溫柔。


    “辦法有一個,隻是不確定是否有用,所以我要請你幫忙。”


    她伸出手掌接住了門外一片不知道從哪飄來的海棠花瓣,展顏一笑。


    “如果公子有什麽意外,請你帶著我的孩子去嘉禾,將他交給我二哥。”


    星蕪聽到自己能幫忙,立刻從床邊站了起來,可是當他聽到阡陌托付的內容之後,卻愣了下來。


    “什麽意思?為什麽要去找明佑哥?你自己不能照顧嗎?”


    隻聽阡陌冷靜道:“邀天閣的形勢你應該也知道,改革正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若是公子還在,那些人自然翻不起什麽浪,可是一旦公子有事,剩下的人裏絕對沒有一個能鎮住那些閣老,守舊派反擊已是弦上之箭,邀天閣的分崩離析也是遲早的事情。


    這個時候上任閣主唯一的血脈會麵臨什麽樣的局麵,你敢想象嗎?”


    做為楚懷墨的心腹,閣中局勢星蕪自然是知道一些,可是他的心思不在此處,就算聽楚懷墨講過幾次也總是不想麵對昔日熟人兵刃相向的局麵,所以從來沒有真正用心想過這些事。


    可是現在,他知道避無可避了。


    “那些老頭子要鬧是他們的事,但是我們這一輩不管是誰都不會打少主骨肉的主意。”


    “誰知道呢。”阡陌吹掉了手中的花瓣,終於轉身麵對星蕪。“我說了,邀天閣裏我隻信你一個。”


    “連月簫你也……”星蕪頓了一下,最終堅定地點了點頭。“你放心,如果少主真的有事,我一定會將你們母子安全送到明佑哥那裏。”


    阡陌笑了笑:“你沒聽清楚我的話,我托付給你的,隻有孩子。”


    星蕪一愣,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卻見阡陌緩步走迴了窗前,替楚懷墨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神色很平靜。


    “如果公子不在了,我又怎麽會苟且偷生呢?”


    星蕪終於臉色大變,他衝到床前一把抓住阡陌將他拉到了自己麵前,情緒第一次有些失控。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們倆要是都不在了,有沒有想過孩子要怎麽辦?!”


    “想過了啊。”阡陌點點頭,一點也沒有因為星蕪的質疑表現出任何焦躁的情緒。“二哥和嫂子一定會將他視如已出,守護他平安長大。”


    “你……”


    星蕪語塞,他不知道要怎麽說服這個不講道理的女人,索性氣急敗壞的將手中的嬰兒直接塞到了阡陌懷裏。


    “你好好看看!這個是你的親骨肉!我從小就沒有父母,我知道被親生父母遺棄是什麽感覺,就算你二哥嫂子對他再好,那種血脈間的羈絆都是沒有人能代替的!你難道不想看他長大成人,看他娶妻生子嗎?


    昨天少主遇險後你就把他丟在我這裏不管不顧,現在還要丟下自己的親骨肉去殉情?哪有你這麽狠心的母親?!”


    “我不是要殉情……”阡陌有些無奈地解釋道,不過星蕪如此為自己著想,她心裏還是有些欣慰的。


    星蕪聞言稍微冷靜了一些:“那是什麽意思?”


    正在阡陌準備迴答的時候,秦疑再次從屋外走了進來,他很大聲地將手裏的藥箱放到了桌子上,看起來情緒很不好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遺言說完了?”


    阡陌笑了笑,輕輕將懷裏的嬰兒放到了昏迷的楚懷墨的旁邊,然後坐到了床沿邊。


    “開始吧。”


    “等下!”星蕪高喝一聲,再次抓住了阡陌。“你們到底要幹什麽?先說清楚。”


    他硬生生擋在阡陌和秦疑中間,一副不解釋清楚就別想進行下一步的模樣,阡陌轉頭看了一眼夜幕,估算著時間,然後用星蕪能夠聽得懂的方式盡可能簡單地解釋道。


    “現在想救公子,唯一的辦法就是換血。”


    星蕪聽後連一息都沒猶豫,立刻卷起了衣袖。


    “那我來。”


    阡陌和秦疑都沒有攔他,隻是一個輕輕笑了一聲,另一個臉色複雜地背身去準備道具了。


    “你不行,要血親才可以。”


    “血親……”星蕪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嬰兒,又將目光轉向了阡陌。“那你這是幹什麽?”


    阡陌素手覆上自己小腹,眼神中居然有一絲欣慰。


    “唔,忘了告訴你,我有身孕了。”


    星蕪還是沒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麽關係?”


    “很簡單啊,我腹中的孩子就是我與公子之間血脈的連接,通過這一層聯係,或許我的血會有用。”


    “或許?”星蕪敏感地抓住了阡陌話中的紕漏。“這麽說你自己都沒把握?”


    阡陌點頭:“根據秦爺爺的推算,有三成機會。”


    “三成?”星蕪轉向秦疑,不敢相信道:“三成你們都敢試?”


    秦疑的動作停了下來,他雙手撐在藥台上,表情有些痛苦:“老夫有什麽辦法?你要是有辦法你去勸啊!”


    “那獻血的人會怎麽樣?”


    秦疑沒有答話,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有阡陌反而笑了笑,神情輕鬆。


    “這還用問嗎?當然會死。”


    星蕪握緊了拳頭:“所以呢?你想用你的命,去賭這三成機會?”


    “星蕪。”


    阡陌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固執而堅定。


    “不要說是三成,哪怕隻有一成機會,我都一定會試。”


    更何況……


    阡陌淒然一笑,下意識地按住了齊一針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幾處針孔,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如果讓星蕪知道他來晚了一步,齊一針已經給自己留下了致命傷……他一定會內疚的吧,既然如此,不如讓自己把這些都帶到地獄去。


    “你瘋了?!你這麽做有沒有想過我……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會怎麽樣?你的孩子,你的朋友,還有明遠哥明佑哥,他們要怎麽辦?!”


    “我沒有精力去想那麽久遠的事情。”


    阡陌靜靜地靠在床頭,低頭看著自己這一生最愛的人,神情有些懷念。


    “從六年前在蜀中相遇開始,這些年發生的一切你都是我的見證人。星蕪,六年前是公子將我從絕望中拯救出來,他給了我生命,給了我複仇的機會,給了我愛,給了我一切。於我而言,他就是我的世界唯一的信仰,是我生命中的神靈。”


    “因為他,我想好好活著,陪伴他一生一世,更因為他,我無懼死亡。”


    “隻要能讓他活下來,不要說是拿我的命去賭,就算是拿全世界的人命去賭,我也絕不會有任何遲疑。”


    星蕪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他聽著阡陌說的話,看著她眼中淡然的堅定,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轉身出了房門。


    “我來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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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紅的血液順著一根特製的管子從一端流動到另一端,阡陌坐在床邊,盡管臉色已經慘白了,但是神情卻依然溫柔。她一隻手一直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偶爾會有些輕微的顫抖,像是在忍受著腹中傳來的痛苦似的。


    楚懷墨依舊在昏迷當中,情況看不出和昨天相比有什麽起色。


    秦疑一邊觀察著阡陌的情況一邊時不時地為楚懷墨探著脈,眉頭緊皺。


    “暫時沒有出現排斥反應,但是情況也不太好,你還能撐住嗎?”


    阡陌極輕地嗯了一聲:“再給我一顆造血丹吧。”


    秦疑猶豫了一會:“那個藥你已經吃了四顆了,再多我怕你……”


    “有區別嗎?”


    阡陌輕輕一句反問將秦疑的擔憂打了迴去,不管怎麽樣都是要死了,這種丹藥給身體帶來的副作用還需要考慮嗎?


    哪怕是又吞了兩顆造血丹做催化,輸血的速度還是慢了下來,阡陌的臉色已經比紙還要白了,她的麵色依舊溫柔,眼神也從來沒有變過。


    思緒已經開始恍惚了,眼前的畫麵越來越模糊,阡陌已經要靠著外界給的疼痛刺激才能勉強維持清醒了。


    就在阡陌和秦疑已經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床上的人終於動了動,有些恍惚地睜開了眼睛。


    楚懷墨睜眼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妻子,他有些費勁地握住了阡陌的手掌,隻是在兩人接觸的那一刻,他才猛然發現了妻子冰冷的手心,蒼白的臉色,和……連接著兩人的輸血管,楚懷墨臉色一變。


    “這是在做什麽?”


    楚懷墨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扯掉了管子,然後也不去管那些撒的到處都是的血滴,掙紮著坐起身來按住阡陌手腕上的傷口,把她抱進了懷裏。


    “怎麽迴事?秦醫師呢?你怎麽了?秦醫師呢?秦……”


    他記得之前明明是他在和江無塵決鬥,明明是他贏了,可是卻莫名其妙地倒了下來,而現在身上的血管和妻子虛弱的神情又是怎麽迴事?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用了。”


    阡陌阻止了楚懷墨的求助,抬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就像是要抓緊這最後一次機會將他的麵容刻進自己靈魂裏一樣。


    “你陪陪我。”


    秦疑放下手裏準備著的幾瓶丹藥走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房門下,星蕪抱頭坐在台階上,聽到開門的聲音也沒有迴頭,直到秦疑扶著腰坐到了他身邊才動了動木然的眼神。


    他抬起頭望著沉寂的夜空,一滴淚從眼角滑過,就像天邊隻亮了一瞬就墜毀的流星。


    ……


    “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哭呢。”阡陌輕柔地擦掉楚懷墨臉上的淚,眼中的神色卻十分溫柔而滿足。


    “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哭給你看。”


    楚懷墨握住阡陌的手,將她抱在懷裏,任由自己的眼淚拚命地突破眼眶的限製滴落在手上、衣裳上、侵蝕了他的整個世界。


    “傻瓜,我怎麽會喜歡看你哭呢?”


    阡陌淡淡笑了笑,轉頭望向床榻另一側還在熟睡的嬰兒。


    “我不是一個好母親,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做個好父親。我死之後,你可以……再娶……但是一定要是個溫柔嫻靜的女子。”


    阡陌製止了楚懷墨還未說出口的反駁,臉上還帶著笑容,眼淚卻不知道為什麽控製不住地下落。


    “你這人……老是聽不進去別人的話,這孩子估計也和你……一樣的性子。你要好好教導他,耐心些陪伴他……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看著他。我希望他能……平安長大,一輩子健康快樂,最好一生……都不要有……會讓他流淚的事情。”


    楚懷墨握著阡陌的手不住地點頭,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阡陌輕喘了幾口氣,努力維持著意識的清醒將想要說的話說完。


    “你也是,過了今天,就不許再哭啦。”


    “我希望你幸福,永遠幸福,哪怕……這幸福最後與我無關……這輩子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我真的……好想……永遠陪在你身邊啊……


    可是……真的做不到啦……”


    “隻是,公子……我死之後,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記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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