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墨站在原地,從阡陌挽住阡明佑的那一刹那開始他的注意力就被拉了迴來。明明知道她挽住的是她的血親兄長,明知道阡陌對阡明佑大概就與她從前對秦疑那樣隻是親情,可是看到她溫順的模樣,看到她臉上的笑容,看到她眼裏的光彩,看到她忽視自己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把他們兩人拉開,想把那個小小的紅色身影拉到自己身邊,狠狠地把她抱在懷裏,告誡她不許靠近別的男子,她的心裏、眼裏隻許有自己一個人,不許挽著別人,不許那樣對別人笑,更不許忽視自己!


    她怎麽敢裝作完全看不見自己?


    楚懷墨覺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住把心裏的想法付諸實踐了,幸好,這個時候,阡明佑終於帶著阡陌走了。楚懷墨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眼中晦暗莫名。


    告別了楚懷墨,剩下的事情就變得十分簡單了。


    阡陌還是和昨日一樣的打扮,身上沒有一件和邀天閣相關的東西,除了身後的包裹和——阡陌摸了摸手腕。


    這一串五毒手串是秦疑的私物,本來她覺得沒有必要還的,隻是經過昨天的事……阡陌苦笑一聲,隻覺得這個東西變得燙手至極。


    她原本想直接還給秦疑,但是他老人家卻吹胡子瞪眼得不肯要,兩人畢竟有著師徒的情分,阡陌不願意做的太絕惹秦疑不快,於是想了想,當著秦疑和一眾人的麵,將手串套在了阡如心雪白的手腕之上。


    “長姐體弱,這五毒手串還是轉贈給長姐防身吧,如此一來,想必秦……爺爺也不會覺得不妥了。”


    阡如心推辭幾番不肯要,可是阡陌心意已決,加上秦疑也沒有反對,還說這個東西對她體內的寒症也有一定的療養效果,最後隻好點了點頭,拍了拍阡陌搭在自己腕上的手背表示感謝,收下了這份禮物。


    阡陌這才鬆了一口氣。


    都還了啊。


    自己到邀天閣之後的一切都還了。不管是秦疑還是楚懷墨,至少在物質上麵自己再也不欠他們什麽了。所有的東西都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自己一件都沒有留,今後,和這一群人相關的東西,她也再不會碰了。


    秦疑和月簫他們還準備了些送別的禮物,隻是阡陌好不容易將身上的東西都還迴去,又怎麽可能再收?隻一一憑著語言的藝術拒絕了,說什麽這一趟是“迴家”,什麽都不缺,讓他們不要擔心,又違心地說了些“隻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住,以後又不是見不到了”之類熱絡的話,然後掛著毫無破綻的假笑,向眾人一一拜別,走出了這座宅子。


    阡陌迴頭向秦疑等人揮了揮手,阻止他們再相送。楚懷墨沒有跟上來,就連星蕪也不在送別的人群中,不知道去了哪。她看著這座普通的小院,心想,這恐怕是自己最後一次見這一群人了。


    若是阡明遠徹底複仇的計劃失敗,自己定然難逃一死,若是他成功了……恐怕自己即使不跟著兄姐們迴長安,也不絕對不會再來江南這個傷心之地了。


    到時候要去做些什麽呢?


    嗯……嘉禾草原的封地自己還沒去看過,到時候可以去見識一下。還有原本自己要流放去的湛西,也可以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蜀中自己雖然待了三年,可是甚少出門,蜀山上的蜀山劍派到底是個什麽樣子自己也從來沒見過,下次再去,倒是可以打著訪友的幌子進去觀賞一番了。


    還有蜀中的食神傳說,反正閑來無事,跟風去探索一番也未嚐不可……


    “砰——!”


    阡陌正想地出神,忽覺腦袋一痛,然後懷中一沉,還沒等她低頭一探究竟,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在她頭頂響起。


    “喂!”


    阡陌一抬頭,就看到星蕪一臉不爽地跳到了她麵前。


    “你真的要走了?”


    阡陌摸摸被星蕪砸痛的額頭,點點頭,又急忙攔住麵色不善的阡明佑,低聲向他解釋了一番。


    阡明佑雖然昨天見過星蕪,可是剛剛他沒頭沒腦地就拿東西砸人,還以為這人是來搗亂的,可是看阡陌還是一臉維護地勸住了自己,不由有些氣悶。這個妹妹心寬的,讓自己一點展示兄愛的機會都沒有。


    “你來啦?”她剛才還在奇怪星蕪怎麽沒來送她,他就不知從哪蹦出來了,可見這人呐,還真是經不起念叨。


    星蕪臭著臉點點頭,突然又拉住她,在眾人的驚唿和詫異中一下子飛到了附近一棵參天古木的樹頂。


    阡明佑目瞪口呆地看著星蕪的舉動,喃喃道:“這小夥子輕功不錯啊!”


    “你這一走,是不是不打算迴來了?”星蕪臭著臉問。


    阡陌堪堪在樹梢站穩,麵色有些慘白地望了一眼腳下,忍不住捂住眼睛扯著星蕪的衣袖朝他靠了靠。


    “誰說的,我剛才不是說過嗎?我短時間不會離開江南,大家還能經常見麵的。”


    “騙人。”星蕪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假笑,我在房頂都看到了。”


    阡陌眨眨眼,這人不好好地跟著人群送行,跑到房頂上偷窺做什麽?可是阡陌看著星蕪一臉難過的樣子,念著他之前頂著楚懷墨的怒火幫自己“踩點”的情分,又想著他是昨晚唯一一個沒有忽視自己的人,到底還是沒有像在大廳裏忽悠月簫他們那樣忽悠他。


    阡陌釋然一笑,點頭道:“你看的沒錯,我是不打算迴來了。”


    “為什麽?”星蕪有些難過,“你在這裏不是待的好好的嗎?”


    “哪裏好好的啊……”阡陌歎了一口氣,掰著指頭數給他聽,“我在這裏每日要做飯洗碗打掃衛生,還要給少閣主縫衣鋪床伺候他洗漱睡覺,累死累活的。可是跟我兄姐們走後,這些事都不用做了,還有別的丫頭來服侍我。若是你,你怎麽選?”


    “你別蒙我了。”星蕪一臉嫌棄地看著她:“你才不會因為這些原因走,不就是跟少主吵架了嗎?至於嗎?”


    阡陌臉上的笑容一滯,她不禁冷下臉來,語氣也不自覺地疏離了幾分:“我和你們少主已經沒有關係了,以後再別把我跟他扯到一起,當心你們未來的少主夫人聽到瞎想。”


    “誰管你跟他有沒有關係……”星蕪對著阡陌翻了個白眼,又有些氣惱道。“隻是你跟他吵架,為什麽連我也不見了?我又沒有欺負你,我……我還幫著你報仇來著!因為這個事少主差點沒把我弄死,你怎麽也要牽連我?”


    阡陌恍然,總算明白了星蕪的不爽從何而來。


    他心思單純,待人也簡單,沒有那麽多拐彎抹角的念頭。阡陌要走他可以理解,阡陌不想再跟楚懷墨有什麽瓜葛他也能夠接受,隻是一碼歸一碼,阡陌因為這一件事“連坐”了邀天閣所有人,卻是他理解不了的事情了。隻不過阡陌見不見旁人與他沒什麽關係,可是連他也不見了,這在星蕪看來,卻是不能接受了。


    阡陌歎了口氣,個中緣由她就算講給星蕪聽了星蕪也不一定能明白,不過從情理上來講,星蕪確實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跟她關係好也好的純粹,跟旁人沒有半點關係,甚至還幫了她不少。這段時間自己雖然沒怎麽關注邀天閣裏的事,但也知道星蕪因為幫過自己受了那位不少刁難……


    “好了,雖然我走了,但是還是會常來找你……”


    阡陌話沒說完又被星蕪打斷了。


    “騙人,你都不願意見閣裏任何人,怎麽可能跑來找我?你來一趟不是什麽想見的不想見的人都一起見到了?”


    阡陌語塞。


    “那……那你說要怎麽辦?”


    星蕪眼珠一轉:“這樣,別的我也管不著,但是我若上門找你出去玩,你絕不能不見我。”


    阡陌點點頭,沒有多猶豫:“這是自然的,隻是……你知道上哪去找我嗎?”


    “知道知道。”星蕪不耐煩地擺擺手,“昨天阡明佑迴去,我跟在他後麵跑了一趟,你們那地方已經被我摸得一清二楚了。”


    這也行?阡陌目瞪口呆。


    怪不得昨天晚飯時候星蕪比自己到的還晚,感情居然是跟蹤阡明佑去了?這是星蕪一路吊在阡明佑後麵跟到了老巢,居然沒被發現?自己二哥這點警惕性可不行啊……


    阡陌想了想,又道:“你來找我可以,不過……別的人就不要帶了,不然可不要怪我不見你。”


    話一出口阡陌又覺得有些多餘,邀天閣中又還有誰會想來見她呢?就算要來,也是去見阡如心阡明遠他們,到時候這些人來不來、阡如心見不見又豈是她能決定的?


    誰知星蕪聽了她的話卻猶豫了一會兒,有些遲疑道:“你說的這個‘別的人’是單指閣裏人,還是……指的所有人?”


    “有什麽區別嗎?”阡陌一臉茫然,“我也不認識其他人啊!”


    “區別大著了!”星蕪眼珠一轉,恢複了一些他平日裏看熱鬧時慣用的語氣。“打個比方,若是子衝想跟著我一起來看你,你見是不見?”


    “子、子子……子……子衝?”阡陌結巴了好一會兒才把話給理順了,氣惱地瞪了星蕪一眼,臉一紅,“你瞎說什麽呢!”


    星蕪嘿嘿笑了兩聲,搖頭晃腦道:“子衝的人品、樣貌、武功皆是極佳,配你也不算辱沒了,你既然已經跟少主……”星蕪想了一下措辭,“嗯,分開了,考慮一下子衝也不是不行嘛!你當初拒絕他不就是因為少主嗎?”


    “你別胡說。”阡陌沒好氣道,這一個個的整日裏不停地給她亂點鴛鴦譜,有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啊!


    “那你見是不見?”星蕪追問道。


    阡陌有些猶豫,憑良心說她與陳子衝也算是有交情了,若是他來看自己也確是不好不見,但是若是按星蕪說的她又總覺得不該去見似的,免得人家再生誤會,一時半會倒是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星蕪。


    “那……這樣吧,你別專門去跟子衝師兄講我……搬家了這件事,若萬一他主動問你,你再不必刻意瞞他。但是千萬不要專程約著他一起來找我,若是他知道之後非要你帶他拜訪……那、那……他畢竟幫過我,我不會不見他的。”


    “這還差不多。”星蕪滿意地點點頭,又指了指阡陌手裏多出來的那個小荷包——剛才他就是拿這玩意砸阡陌腦袋來著。“這個送給你。”


    阡陌這才低下頭,看著自己之前下意識握在手中的東西。那是一隻藍底黃紋的荷包,上麵繡了幾顆星星圖樣。阡陌神色有些費解——這個荷包還是以前星蕪纏著自己給他做的,那時自己本來是在給楚懷墨繡荷包,星蕪看到之後非要也討一個,還搶了自己給楚懷墨做的那個威脅自己說若是不給他做,就要把自己繡給楚懷墨的那個拿去用,自己沒辦法隻好妥協了,現在他又把這個荷包送還給自己?


    “你……你失憶了不成?這個荷包不是我送給你的嗎?”


    “唉……笨蛋。”星蕪歎了口氣,敲了一下阡陌的腦袋,無奈道:“打開啊,裏麵有東西。”


    兩人站在樹頂,阡陌怕摔下去不敢躲,隻好生生受了這一下,她氣鼓鼓地瞪了星蕪一眼,扶了一下星蕪的袖子站好,顫顫巍巍地打開了荷包,卻隻在裏麵發現了幾張銀票和一些碎銀子。


    “你、你這是……做什麽?”阡陌有些迷茫,星蕪給自己銀子做什麽?


    “闖蕩江湖身上沒錢怎麽行?”星蕪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似乎覺得阡陌的問題蠢到令人發指。“你那幾個兄弟姐妹也不知道靠譜不靠譜,若是人家半路把你扔了,或者氣的你又離家出走去闖蕩江湖,身上有點錢也能多撐一撐。”


    阡陌係上荷包,有些哭笑不得地將荷包遞了迴去:“我身上有錢,不用你的。”


    “你那點小錢我還不知道?”星蕪不以為然,“讓你拿去賭兩局都舍不得,就放在手上等它發黴了。再說了,你那個哥哥天天想著改朝換代之類的危險事,萬一哪天事發了,你身上有些銀子也好逃……唔!”


    “……!!!”阡陌死死盯著星蕪,捂住他的嘴巴,驚恐地朝四周看了看,想起他們是在樹頂周圍不可能有人,才壓低了聲音吼道。“你!!什麽改朝換代?你從哪聽來的?!”


    星蕪拍開阡陌的手,看著她幾乎是貼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自在地往下瞟了瞟,莫名其妙地臉紅了起來。


    “昨天下午你們說話的時候我聽到了。”


    “你聽到了?”阡陌又是驚恐又是生氣地壓著嗓子道。“你這亂偷聽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怎麽什麽事都敢偷聽!你……你知道這件事有多大麽!”


    “嗯……”星蕪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嗯你個頭!”阡陌氣急敗壞地瞪了他一眼。“這件事不許出去亂說,聽見沒有?誰都不許告訴,就連辰曦楚懷墨都不行,聽見沒?!”


    “嗯。”


    “你好好說話,嗯什麽?”阡陌又瞪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奇怪道,“咦?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不止是臉紅,怎麽好像心跳也很快?


    吔?不對啊,我為什麽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阡陌一愣,腦子這才轉過來。自己……是不是……離他太近了?


    “唉,別亂動。”


    阡陌正想往後退,星蕪突然抓了她一把,將她又拉了迴去。阡陌正胡思亂想星蕪是不是突然腦子抽風了,突然又聽星他嚷道。


    “我們站的地方離地三十多丈高,你要是亂退,摔下去可沒人救你。”


    “吔?”阡陌小心地往下望了一眼,小臉煞白地扶著星蕪的袖子磨磨蹭蹭地往旁邊挪了一點,不再貼著他站著。


    星蕪繃得筆直地等著阡陌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挪開,等到兩人身形錯開之後,才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非禮我。”


    “……你走開!誰非禮誰啊!”阡陌氣急敗壞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顧及著這裏是高空,恐怕這一句話的功夫又要拔劍追殺星蕪八百裏了——哦,差點忘了,自己已經沒有劍了。


    “你搞清楚,是你突然靠近我的好不好?”星蕪似乎比阡陌還生氣,瞪圓了眼睛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那……那你不知道躲開嗎!也不知道提醒我……”


    這次星蕪倒是氣軟了下來,撓了撓頭道:“這個……這個我也沒反應過來……就……哎呀,不管了,反正我跟你說的話你記住了就行——你記住沒?”


    “記住什麽?”阡陌眨眨眼,見星蕪一副氣憤的樣子又忍不住偷笑了兩聲。“好了,記著了,你盡管來找我玩,我一定好好招待你,隻是這個……”她看著手上的荷包,有些為難。


    “嘁,這點銀子還不夠哥哥我賭一注的,有什麽好隻是的?”星蕪不在意道,“行了,我們江湖兒女別婆婆媽媽的,給你你就收著,有什麽好扭捏的。”


    賭一注?阡陌苦笑一聲,她剛才清點了一下,這荷包裏的銀票可是有足足兩千兩啊!星蕪居然說還不夠他賭一注?


    看著星蕪一副財大氣粗的無所謂模樣,阡陌暗歎了一口氣。她知道星蕪這麽說不過是想讓自己安心罷了,也罷,這份人情自己就欠下了,若是將來有機會……再慢慢還吧。


    “行,那我就不推辭了,免得你傷心。隻是你把這個荷包還了我,你自己用什麽?”


    “這還不簡單?”星蕪滿意地點點頭,好像就等著阡陌這句話一樣,兩眼發光道,“這個舊的我早就想換了,你剛好再給我做個新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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