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阡陌願意還是不願意,認同還是不認同,楚懷墨還是強製執行了自己的決定。他不再躲著阡陌,而是根本就剝奪了阡陌再靠近他的權利,甚至剝奪了阡陌作為一個貼身丫鬟應盡的義務。


    盡管那一日楚懷墨的迴答讓她恐懼無比,可是阡陌試圖反抗這種一錘定音的決定。她不明白,為什麽兩個人在一起時需要雙方都點頭認同,然後才能牽手相伴,但是分開的時候卻隻要一個人就能做出決定——又或者說,他們二人從開始到結束,為什麽都隻有楚懷墨一個人說了算?


    以前答應的好好的事情,說過的話,他說不算數就不算數了,甚至還有楚懷墨曾經那麽委婉又清晰地表達過的想要娶她為妻的意願,怎麽能夠讓她就當做從來沒有聽到過?


    阡陌不相信他說的那些“不想見她”的話是真心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那隻是楚懷墨的氣話,隻要等他氣消了,一切就能迴複原樣。


    楚懷墨單純地躲她,她不怕,完全拒絕見她,她也能夠為自己找到勉強合理的理由,可是他接下來的行為,卻徹底擊垮了阡陌好不容易鼓舞起來的最後的鬥誌。


    夜裏太難安枕,第二天天還未亮,阡陌就頂著一對黑眼圈和滿臉的倦容急切地出了門。雖然她知道楚懷墨一般在晚飯後那段時間心情會相對好一些,可是她實在等不了了。


    沒想走到了楚懷墨的房門口,卻看到了一個她在整個邀天閣中最不喜歡看到的人。


    辰曦在看到阡陌的時候,眼神中帶著五分的得意和五分的解氣。


    她自認從小在楚懷墨身邊長大,兩人之間的“情分”遠非常人可比,楚懷墨身邊換過了好幾個侍女,隻是待的時間都不長久。除了第一個在的時候,那時她年紀太小,還不能做什麽實事,可是從她有能力為楚懷墨做事開始,她自認楚懷墨對自己的信任和重視是他身邊那幾個侍女完全不能比的。


    偏偏阡陌和別人不一樣。


    也不知道楚懷墨到底是中了什麽邪,對這個人居然有一種別人都不能理解的親近。對別人都公事公辦,偏偏對這個人輕言細語,也是為了這個人,不知道破了多少例。為了她冷落了自己,為了她公然和楚心嚴作對,甚至為了守著她,連自己的身子都可以不管不顧了。


    幸好,那一切都是暫時的。


    他終於還是恢複了正常,知道誰才是那個應該待在他身邊的人。


    阡陌盯著辰曦手上端著的那個陌生的水盆,上麵搭著一塊嶄新的白毛巾,有一瞬間臉色變得如同那塊毛巾一般,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你怎麽在這?”


    “我怎麽不能在這?”辰曦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少主在金陵的時候便經常是我來為他做這些身邊的事,如今不過是一切恢複正常了而已。”


    “正常?”阡陌死死盯著辰曦的手,這才是第一天,楚懷墨就迫不及待的把一切都舍棄了嗎?不想見她的人,甚至連她的以前親手挑選的這些小物件都要扔掉嗎?是不是從今天開始就會有另外一個人用柔弱的小手,拂過那個男人的臉龐,然後在他身上打下一個嶄新的烙印?


    公子啊公子,哪怕你不願見我都可以,隻是,連一個微弱的念想你都不願留下了嗎?


    你……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小妹妹,少主還在屋裏等著我,你若是沒什麽事,姐姐就不在這陪你閑聊了。”辰曦看到阡陌失神的模樣,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暢快,對著她露出一個一貫的熱情地過分的笑容,輕輕巧巧地轉過身,敲開了身後的房門。


    阡陌隔著重新關好的緊閉房門,望著屋子裏那她根本看不見的場景,耳朵裏聽著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言笑晏語,腦子裏浮現出一幕幕讓她意難平靜的畫麵。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沒有再往前一步,轉身迴屋。


    “少主。”辰曦看著近在咫尺的身影,輕喚了一聲,努力壓製住內心的狂喜,雙手捧著打濕的毛巾就要往楚懷墨身上靠。


    楚懷墨眉頭微皺,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躲了一下,沉聲道:“東西放下,我自己來。”


    辰曦有些尷尬地退到一邊,將毛巾搭迴了架子上。


    方才太過興奮,竟然差點忘了楚懷墨是不喜歡別人近身的,不過無所謂了,隻要自己得了這個機會能與少主朝夕相處,害怕沒有近身的機會嗎?那個複元不就是因為蜀中那幾年少主身邊沒人,才白白便宜了她嗎?


    想到這兒辰曦又是一陣火大,早知如此,當年自己就是違反閣規也該偷偷跟著少主去蜀中才對!


    見辰曦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楚懷墨才走到了臉盆旁,隻是剛準備伸手,他的眉頭又是一皺,臉色也立馬陰沉了下來。


    “誰給你的膽子,擅自動我的東西?”


    辰曦被楚懷墨過分嚴厲的語氣一驚,條件反射地連連搖頭。


    “我……我沒有!”


    “沒有?”楚懷墨厭惡地盯著麵前那套平平無奇的水盆和毛巾,那目光一點也不像在看一件死物,倒像是這水盆突然長出了帶著長長絨毛的黑色爪子,一邊流著惡心的膿漿一邊在屋子裏亂竄似的。然後他抬眸望了辰曦一眼,那目光讓辰曦如墜冰窟。


    而這個時候辰曦隻覺得慶幸,還好楚懷墨沒有用和看水盆一眼的嫌惡目光來看她,不然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隻是楚懷墨為什麽會這麽討厭這個水盆?辰曦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馬上迴憶起了楚懷墨不喜歡別人亂動他東西的習慣,可是不過一副洗漱用具而已,楚懷墨說明時候連這種小細節都要在意了?


    看來自己真的是太長時間沒有和少主相處了,居然不知道他的脾性比以前更嚴格了,這第一天就犯了這麽多忌諱,也不知道少主會不會一生氣然後把自己趕走?不行,絕對不行,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


    “我、我隻是覺得原來的那個舊、舊了……所以才……”辰曦忍不住替自己解釋道。


    “你覺得?”


    真是越說越錯,被楚懷墨越發冰冷的目光嚇得一個激靈,辰曦不敢再有絲毫延誤,立馬端著水盆和毛巾原封不動地退了出去,匆忙來到水房拾起原本那塊還有九成新的毛巾和水盆,重新倒上半盆溫水,送進了房間。


    這一次楚懷墨倒是沒說什麽了,不過他卻像被水盆和毛巾吸引了注意力似的,在原地站了至少有一刻鍾一動都沒動,直到盆中的溫水變涼,毛巾也慢慢變幹,等地辰曦忍不住提醒他“要不要再換一盆水”的時候,他才恍如夢醒地迴過神,握住那塊冰涼的毛巾就著餘溫散盡的涼水擦了臉。


    楚懷墨早上的異常隻被辰曦一個人暗暗看在眼裏,可是沒到一天時間,楚懷墨和阡陌之間的詭異改變就連不相幹的外人都看了出來。最直接的感觀,就是三殺在收到門房轉交過來的一係列給阡陌的禮物和拜帖例行向楚懷墨迴稟情況走過場時,楚懷墨沒有向往常一樣想都不想地迴答三殺“退迴”或者“扔掉”,而是隻猶豫了大概不到一息的時間,就平淡地朝三殺道。


    “送到她房中吧。”


    “是……啊?”三殺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抬起頭麵露驚訝的看著楚懷墨,一時間竟然沒有行動。


    而楚懷墨的神色卻依舊平靜,就好像他方才隻是隨意說了一句像“今天午膳加一道菜”這麽平常的話一樣。他看著三殺愣在了原地,又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以後這些東西不用來問迴稟我了,讓她自己處理。”


    三殺這才確定,自家少主的意思居然真的是……放權了?


    這沒道理啊。


    離上次例行匯報不過過了三天,怎麽這持續了小半年的態度突然就轉變了?難道這三天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複元向少主抗議了,然後兩人達成了新的一致?


    三殺不明原由,但是他也知道,不管楚懷墨突然轉性是因為什麽,這些都不是他一個外閣弟子可以過問的。因此他隻在確認了楚懷墨的命令之後就點頭拜辭,然後拿著帖子和禮物清單,轉身去了阡陌的小院。半路上倒是碰到了剛從外麵迴來的長樂,兩人打過招唿之後,長樂順嘴問了一句三殺拿著這一堆帖子是準備做什麽。聽到了三殺簡單闡述的事情經過之後很是訝異地張大了嘴巴,見鬼似的嘀咕了幾句什麽他聽不大清的話,然後也不迴屋了,轉道就去了楚懷墨的主屋。


    三殺見著這一個兩個不正常的樣子,心中雖然疑惑,卻也沒多說什麽,繼續送他的帖子去了。


    “事情就是這樣。”三殺指了指他剛剛放在桌上的帖子,壓住心中好奇,公事公辦道。“這一摞是這幾日送到閣中的拜帖,有的是個人有的是以門派的名義下的,還有些是會稽的商行商會……哪來的都有。這單獨的一本是門房整理送來的禮物清單,上麵標注了種類、數量和來源——哦,這兩個月送來的東西已經比之前少了七成了。少主讓我以後把這些都直接交給你,是退是留或是迴禮,就都由你自己做決定了。”


    “我知道了。”阡陌靜靜看著麵前的一小摞帖子,沒有伸手去碰,也沒有露出任何驚喜或者意外、反抗的表情,隻是眼神也沒有從上麵離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今天早上,楚懷墨已經用那種最能打擊到她的方式,讓她明白了他的決心,告訴她他的話不是玩笑,而是深思熟慮之後認真做的決定,甚至他已經開始為此付出實踐。


    他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她再怎麽掙紮挽迴都沒有用了。


    眼前這堆帖子便是更加深刻的證據,從前楚懷墨不願給她看這些,因為他會生氣,因為他怕自己真的對他生出二心。而現在,他把別人送給自己的東西全部堆到了她麵前,這是……生怕自己還會纏著他嗎?


    “小元,你……”三殺被閣裏古怪的氣氛折騰了小半天,又見阡陌這一臉恍惚的神情忍不住想多嘴問一句,可是話到嘴邊還是覺得不合適,又改口道。“你若是看完了記得列一份迴帖的清單,給我或是直接給門房都行。”


    “知道了。”阡陌麵無表情地應道,“謝謝三師兄。”


    三殺不便在阡陌屋裏久留,於是點點頭,空著手出去了。


    直到三殺的身形消失了大概有兩刻鍾之後,阡陌才像剛睡醒一般,一張一張翻開麵前的一小摞帖子,一個字一個字仔細閱讀,她看的極為認真,就好像在做什麽十分重要的事情的一樣,就這十幾張平平無奇的拜帖她就看了兩個時辰,至於那份禮單就看得更仔細了,一行一行反反複複地研讀,甚至還和麵前的十幾張帖子一一核對歸屬,從白天看到黑夜連位置都沒有挪到過一次,更別提吃飯喝水。


    她被這些帖子拖得忘記了時間,院子裏的其他人好像也被什麽東西拖住了一樣,忘記了她的存在。也或許是來了江南之後不再似蜀中那般沒規沒矩,外閣弟子、內閣弟子、客卿長老和楚懷墨等人平日都不常待在一塊,用膳也是各自分開,故而一下午沒見到阡陌的人居然也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麽不妥。


    唯一覺得有些不習慣的大概隻有楚懷墨了,中午辰曦來送飯的時候,他就拒絕了辰曦布菜的建議,然後打發走了她,關上門一個人麵對著麵前簡單的四菜一湯。隻是一直坐到三殺來請示他拜帖的事情手中的筷子都沒落下去,甚至反而像解脫了一樣扔下碗筷,鬆了一口氣迴了書房。


    晚膳時也是一樣,這是這一次的解救要來的更慢一些,辰曦不像阡陌每隔一個半個時辰就會不定點地來他麵前找找存在感,而是極為守規矩地隻在自己“該出現的時辰”出現,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這才隻是第一天,就這麽難過嗎?


    楚懷墨搖搖頭,放下碗筷再次迴了書房。


    隻是到了臨睡前一個時辰,辰曦來到飯廳收拾碗筷的時候,看到又和中午一模一樣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臉色還是陰沉了下來。


    這個女人,還真的害人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邀天閣之阡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乾坤問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乾坤問路並收藏邀天閣之阡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