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發火一時爽,發完……咳咳。


    胡亂發完脾氣,第二日一覺醒來,阡陌就覺得要壞了。


    楚懷墨本來就“小氣”,昨夜被自己莫名其妙發了一通火,此時定是生氣壞了,說不定往後幾天都懶得理自己。自己跟公子鬧矛盾,那不是白白給別人製造機會嗎?


    “我怎麽這麽說不住氣啊——!!”阡陌扯著被子捂住頭,懊惱不己。


    過了夜晚的低落期,清醒過來再仔細想想,阡陌也終於發覺了辰曦話中的漏洞。若真像辰曦話裏話外透露的那樣她和公子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她又幹嘛廢那麽大勁繞了一個大圈來給自己下馬威?有什麽事情直接去找公子本人不就好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她不想去麻煩公子,隻是想擺出女主人的架勢敲打自己一番——她若真能成為憂樂院的女主人,三年前公子還在金陵的時候就能成了!就算那時候辰曦的年紀沒到,無法跟楚懷墨定親,楚懷墨也完全可以帶著她一同去蜀中,又何必要平白受三年分別之苦?


    “啊!!我真是笨死了!!不行,我要趕緊去找公子道歉。”阡陌想清楚後立馬從床上爬了起來,匆忙洗漱完,趕緊輕手輕腳地朝楚懷墨的主屋去了。


    隻是讓阡陌心塞的是,楚懷墨這一大早的居然就已經不在屋子裏了。


    床上的被褥疊地整整齊齊,屋內各種陳設也原封末動,隻有幾件換下來的衣物搭在架子上,表明這個屋子的主人昨夜迴來過。


    阡陌老老實實地將衣服都抱去洗了,又趁著天早自己練完了一套劍,並趕在楚懷墨迴來之前,將憂樂院裏裏外外熟悉了一遍——昨天那種連燒水都不知道去哪燒的失誤,絕對不能再出現了。


    小廚房是真的有廚娘,看來以後大概真的不需要自己動手做飯了。為了顯示自己還有可用價值,阡陌補燒了一壺熱茶,放在茶桌上備著,又順便將本就一塵不來的裏屋重新打掃一遍。


    楚懷墨衣櫥裏那些或新或舊的屬於江南的衣衫都被她取了出來擱在一邊,換上了從蜀中帶過來的她這幾年親自手做的帶有海棠花標記的衣衫,家具擺設也稍微改動了一些,將常用的東西按照她自己的習慣挪動了位置。隻不過因為時間問題,隻有小改,並無大動,隻是阡陌已經打定主意,等過幾日寬裕了,一定要把這些帶有另一個女人標記的東西都換掉。


    若說前日在船上星蕪帶給她的那個楚懷墨將要迴江南相親的消息讓她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那模糊不清的心思,昨日辰曦帶來的刺激就讓她徹底懂了自己那強烈占有欲,她絕對不可能忍受有另外一個人代替她待在楚懷墨身邊。


    阡陌內心的想法有沒有被楚懷墨察覺到她並不知道,因為接下來的幾天她幾乎都沒有見到楚懷墨的人,不知道是迴到總閣之後真的事務繁忙,還是楚懷墨刻意躲避,每天早上阡陌去楚懷墨屋子裏找人的時候都發現他已經收拾好走了,晚上等到半夜好不容易把人等迴來,也是一句話卻不說,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當著她的麵鎖了房門,把她攔在外麵。


    阡陌這才知道,公子這次怕是真的生了大氣了。


    唉,想想也是,無論是誰前一日剛被深情告白,第二日又突然被這個向自己告白的人莫名其妙發了一通火恐怕都不會高興。加上這幾日因為重迴江南事情也確實不少,想來楚心嚴也正在將閣內的工作慢慢移交終他。而且,離開了三年,之前交好的各類門派、官府和商會……都需要再重新聯絡、熟悉,恐怕一時半會楚懷墨還真的脫不開身。


    事實上,這些天楚懷墨也確實在趁著武林大會還沒開幕,一家家地上門拜訪的那些重要勢力,借著這個忙碌的機會,也好好將那個無法無天的小丫環冷上一冷,讓她自己反省反省。


    現在看來,效果還算不錯。


    楚懷墨剛從江南最大的幾家商會迴來,迴屋換了身衣服又緊接著趕到楚心嚴所在的蒼雲院,匯報這幾日的情況。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黃家,我提了幾次他們都沒有正麵迴答,隻說了些場麵上的話,讓人有些在意。”


    “在你看來,黃家是有問題還是純粹不想惹事?”楚心嚴捋了一把胡須問道。


    “現在還不能確定,需要再看。”


    楚心嚴點頭:“黃家你這幾日就先不要再去了,我會派人暗中注意。黃家在江南勢力不小,如果要動他們,需要定夠的證據。”


    楚懷墨點頭。


    兩人將江南目前的局勢全部分析完,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楚心嚴命下人在蒼雲院擺了晚飯,要兒子與他一同用飯,楚懷墨猶豫了一下,就留了下來。


    此刻與兒子獨處的楚心嚴不似前幾日在眾人麵前威嚴的模樣,倒是多了兩分為人父的慈愛:“墨兒,你什麽都好,隻是太謹慎了。有些時候謹慎是對的,但有些時候,該冒險的,還是要痛快做決定以避免更大的損失。”


    楚懷墨拿著碗筷的手頓了一下,沒有接話。


    楚心嚴望著離家了三年,越發的不肯與他交心的兒子,長歎一聲。


    三月的江南夜空月朗星稀,蒼雲院的燭火映著彎彎的月光,將屋內照地如同白晝。楚心嚴與楚懷墨父子二人隔著一桌子飯菜麵對麵而坐,楚心嚴注視著楚懷墨,楚懷墨卻透過窗戶,注視著這熟悉又陌生的江南夜景,兩人均是一言不發。這對父子雖然人僅僅隻隔了一張桌子,心卻相隔了千山萬水——或許中間還有迷霧沼澤、懸崖森林。


    良久,當屋內的燭火將要燃盡,豐盛的晚餐已經變成殘羹冷炙的時候,楚心嚴才長歎一聲,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從小便是這樣,固執又不聽功。我記得你六歲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偷偷去了蠻淵,那等兇險之地,就算是成名的江湖好手卻望而生怯,又豈是你一個六歲的孩子能去的地方?那一趟你差點丟了性命,好容易僥幸救迴來卻如何都不肯解釋,也不肯認錯。我罰你在院子裏跪了一夜,你從始至終卻連一句軟話都不肯說,害得你母親也跟著哭了一夜,又大病了一場……


    後來我才從你身邊的隨從那裏知道,你不知道從哪聽說蠻淵之中出產一種五色錦鯉,拿它入藥可治體虛之症,想要尋來為你母親治病。這麽簡明的理由,你偏偏不肯跟我說,甚至還以為我早就知道這些,是怕死不敢去為你母親尋……你為何不想想,若是真有這種奇物,我就是拚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一定會為你母親尋來,又何需拖到——”


    楚心嚴說起此事,情緒也有些波動,深吸一口氣,調轉了話題。


    “我知道你一直很有自己的想法,小時候如此,現在也是如此。我知道,你認為若無十分把握,不能將蜀中分閣閣主如此重要的位置隨意指派出去,也知道你心中屬意星羌,覺得他跟著你的時間長,又是難得的赤子之心,不適合待在你身邊承受江南陰暗複雜的局勢,想要將蜀中那片氛圍相對簡單的幹淨地盤交給他。隻是星蕪性子實在太跳脫,想要把他留在你身邊再打磨兩年,這才遲遲沒有定下來。可是你為何就不明白,不管各處分閣如何,江南總閣才是最重要的,分閣的存在不過是錦上添花。你將蜀中也握在手上,勢必要消耗大量精力,如此一來,待你繼任之後,又怎麽可能還有精力與江南的這些複雜勢力周旋?”


    楚懷墨的眼神終於動了動:“你都知道。”


    “知子莫若父,我當然都知道。”


    見楚懷墨又沉默了下來,楚心嚴歎了口氣,語氣中有些疲憊:“墨兒,為父已經年近五十了,即使保養地再好,年歲也是不逆轉的事實。加上早期為了閣中損耗過大,身體已是大不如從前……我對你過於嚴厲,也正是因為對你寄於厚望,希望你足夠優秀來接手我的一切。我做的所有事情、對你所有的嚴格要求都是為了你以後能夠輕鬆一些,活得不那麽辛苦,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為父的苦心……”


    楚懷墨又沉默了半響,才低聲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楚心嚴打斷道:“你若真明白,就不會做如此荒唐的決定。更不會這麽多年一直將自己的真實情緒全都埋在心裏,一句實話也不肯跟我說。”楚心嚴有些痛心,“我已經老了,沒有多少年可以陪你了,也沒有那麽多精力再像你小的時候那樣為你操心。我希望你在未來能有大的作為,超越我,甚至超越你的曾祖父,卻又不希望你活得太辛苦。為此你必須更加強大,也更加理智,才能承擔你肩上的重任。墨兒,你不能感情用事啊!”


    楚懷墨依舊保持沉默,楚心嚴也不想再多說什麽,擺了擺手,疲憊道:“罷了罷了,夜深了,你忙了這些天也累了。迴屋歇息去吧。”


    楚懷墨這才起身,向楚心嚴行了一禮,沉默著退了出去。


    良久,漸漸暗下來的蒼雲院內,傳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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