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拔暗樁的辦法聽起來簡直有些舍本逐門,陽明二人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沒見過誰舍棄拔出暗哨本樁,卻把除掉通信工具放到前一位的,這要是換個人,隻怕是要對阡陌的異想天開嗤之以鼻,但是蜀山弟子向來包容心就要比普通江湖中人強些,陽明和鄒榮夆聽了阡陌的話也沒有盲目反駁,而是認真思考了一下,發現這個法子雖然聽起來本末倒置,可是若是搭配起他們三人的武功底子,卻能大大降低這次行動的風險。


    阡陌見兩人沒有反對,便接著道:“那信號器有三指長,兩指寬,被一根銅線懸於腰間伸手可及的地方,具體韌度未知,我們必須保證這一劍力道控製地剛剛好,既能斬斷銅線,又不會刺傷人身。”阡陌拋出自己計劃中的關鍵點,看了看麵前凝神思索的兩人:“你們誰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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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著輕溪傳來的消息,醉人坊每晚戌時半左右分兩批開飯,所以他們的行動時間就定在了戍時。


    陽明、鄒榮夆以及邀天閣中之前作為前鋒去打探情報的弟子跟著阡陌一起,來到酒莊一公裏外,四人卡在安全距離外繞著圈小心地躲在監控死角處,那個探聽消息的邀天閣弟子伸出手,一隻漆黑的蜘蛛慢吞吞地從他的手臂上爬了下來,張牙舞爪地吐著泡泡。


    “這是一隻雌蜘蛛王,能感應方圓五公裏內同品種雄蜘蛛的氣息,之前我已將雄蜘蛛放置在了那兩個活動暗哨的身上,隻要雄蜘蛛進入我們麵前的這塊監控死角範圍內,雌蛛就會變色。”


    阡陌補充道:“雌蛛變色就是動手的信號,介時在死角範圍內聽聲辯位確認目標位置,能做到嗎?”


    鄒榮夆握緊腰上的佩劍,點了點頭。


    這最重要的一擊本來是要由陽明來完成的,畢竟陽明練劍的時間更長,火侯把握地更好,但是聽說在動劍之前還有一個同樣重要的聽聲辯位程序之後,陽明就猶豫了。與練劍時間更長相對應的,就是陽明的年紀也更大,聽覺要弱於比他年輕十四五歲的鄒榮夆,於是擔此重任的人就變成了鄒榮夆。


    三人緊緊盯著麵前的雌蛛,約摸過了半刻鍾,通體漆黑的蜘蛛終於從背部泛出了一層紅色。


    鄒榮夆閉上眼睛,用耳朵感應麵前這片死角之中的每一個角落。是風,是樹,是昆蟲,還有——人。


    他睜開雙眼,朝那個方向地方望去,果然見到了一個模糊不清,隱匿在並不茂盛的雪後剛剛吐露了些新芽的樹叢之後的人影。於是毫不猶豫地揚劍,從半公裏外瞄準那人腰間下方的鑰線,一把揮下。


    幾乎是同時,一旁的陽明緊接著出手了,他根據鄒榮夆劍氣指向的位置瞄準了目標——暗哨的喉嚨。為了防止對方在失去信號器之後發出喊叫,引起旁人注意,這第二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切斷對方的聲帶,使其無法發聲。


    最後出劍的是阡陌,她的目的是取暗樁的命。


    三人連接出劍,隻見第一道劍氣如一陣輕風一般刮過稀疏的樹叢,在接近目標後,陡然變得鋒利起來,徑直砍向銅絲。那暗哨隻覺得腰間如飛走了一隻蟲子似的一輕,有些猶豫地低頭一望,就見腰上的信號器掉了下去,下意識地伸手去撈,就覺得又是一陣涼風刮過,喉上一痛。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緊接著又感覺到一陣更為猛烈的風刮了過來,他奇怪地發現自己的視角怎麽好像突然轉了兩個圈,明明沒有轉身卻看到了身後的樹丫,再一眨眼突然又看到了自己的手臂……


    原來我的身體從後麵看是這樣的啊……


    ……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的視線滑過刺眼的天空,遠方的山穀和——一具和自己穿著打粉一模一樣的身體。


    隻是這身體沒有腦袋。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人砍了腦袋?


    三人合作無間,說來慢,實際上整個過程隻用了一息時間,手起劍落,那人就悄無聲息地丟了性命。


    第一次行動進行地如此順利,幾人也鬆了口氣,趕緊分頭去到樹林裏尋了信號器撿來,緊接著處理屍體、清楚血跡。還好,因為三人的劍都很快,所以屍體流的血並不很多。


    隻不過現在冬季剛過,新枝還未長成,貿貿然一個大死人扔在稀疏的草地上有些打眼,還是需要處理一下以免引其他暗樁的警覺。


    成功擊殺第一人,鄒榮夆有些興奮,正想轉頭與阡陌交換一下眼神,卻發現此時阡陌露在麵紗之外的一雙眼睛眼有些恍惚,額頭上也滲出了些細小的汗珠。不由擔憂地小聲問道:“道友可是有哪裏不妥?”


    阡陌勉強支撐著身子搖了搖頭。


    這是她第二次殺人。


    上一次,也是她第一次殺人,殺的是害死她母親的黃三,而這一次,卻是和她無冤無仇的陌生人。雖然從得到的情報上看來這些人都死不足惜,可是這人頭身分離的那一幕景象深還是深映進了她的眼中,引起了她強烈的不適。


    她的心中有害怕、有恐懼、有惡心、有恍惚……也有一絲興奮,百感交雜於心,難以言狀。她無法控製地想起了自己被抄斬的家人,斬首之刑行刑的那一刻,他們是否也如自己眼前這個人一樣,幹脆利落,感受不到絲毫痛苦?


    先死的人總歸是要輕鬆些,而他們留下無數的傷痛和重擔,卻需要活著的人咬著牙承受。


    陽明處事經驗豐富,看到阡陌的表情猜到了三分,忙上前低聲問道:“要不要先找個地方休息下?”


    阡陌咬著嘴唇搖了搖頭,眼神逐漸堅定。此時必須一股作氣完成行動,一旦停下來,等她將殺人的恐懼印在自己心上——很有可能後麵的事情都進行不下去了。要是因為這個導致了任務失敗,自己……自己就要,一個人留在蜀中了啊。


    阡陌用力把頭身分離的那一幕甩出了自己的腦袋,向操縱蜘蛛的弟子問道:“另一個活動暗樁還有多遠?”


    那人觀察了一下手背上的蜘蛛答道:“兩公裏外,正在從外側繞過來。”


    兩公裏外……還來得及。阡陌堅定地站直了身子,背脊堅挺。


    “走,我們去下一個死角處。”


    之所以選擇在兩個不同的死角解決暗哨,也是怕先前處理地不太幹淨的地區會露了痕跡,引起對方的警惕,所以這才往前提了一格。另外一個死角處,隻等了一小會,就等來了另一個移動暗哨,幾人用同樣的方式處理了,撿迴信號器並掩蓋屍體。


    先處理了危險性最高的兩個暗哨,再對付剩下的幾個在固定位置監管的哨樁就容易多了。四人很容易就找到了每個暗哨潛藏的位置,用同樣的手段,總共隻花了二刻鍾,就順利完成了所有行動隻在最後一個暗樁那裏出了點岔子。


    那人大約是惜命非常,竟在自己的脖子處戴了一個鐵製的護脖。


    陽明一劍下去不僅未能割破他的氣管,反而惹地他大聲唿叫起來。幸好此時其餘的暗樁都已被除掉了,沒人能聽得到他的喊聲,否則很有可能就被暴露了。


    聽見唿聲的苗頭,阡陌趕緊補了一記力道大的狠劍,這才險險結束。


    三人後怕不已,陽明更是連連致歉,不過阡陌等人並未有任何責怪,都說這是特殊情況,誰都沒有料到居然有人會專門將自己的脖子團團護住保命,並不幹陽明的事。


    除去九個暗樁之後,一直跟在幾人身後控製蜘蛛的那個人也得到了阡陌的許可,按照計劃朝酒莊方向潛行過去了。他還有另一個任務,趕在開飯前,往醉人坊的飯菜裏下迷藥。這一環節並未瞞著陽明和鄒榮夆,不過蜀山的年輕人總是比山奇道人這種老頑固通情達理一些,他們雖也不太認可這個做法,卻也不像山奇道人那般遷腐,隻是明智地閉上了嘴巴。


    收集齊九個暗樁的信號器,三人迴到眾派留守的地方,將九個信號器分別交到九個青江城弟子手裏。


    原來,通過探子前期的觀察,發現這個信號器除了示警以外,還有另一個作用,就是報平安。直接捏碎信號器會發出紅色的煙柱示警,而輕按信號底部的一個小按鈕就會出現綠色的煙柱表示安全。這九個人大致每隔半個時辰便會向莊內傳達一次安全信號。戌時的時候,也就是阡陌等人剛剛到達此地時剛好報過一次。下一次報平安的時辰時戌時半,正值酒莊上的飯點——估計要等到收到了安全信號,莊子上的人才能放心吃飯。


    為了不讓莊子上的人生疑,下一次報平安的信號必須要按時發,且一定得由他們自己來完成。


    戌時二刻,輕溪傳來消息,她們被帶出了酒窖,來到一處外表簡樸,內裏卻奢華非常的地方沐浴、用餐。雖然輕煙有向輕溪傳達今晚的飯菜都被下了迷藥,讓她盡量不要吃,但是眾目睽睽之下,輕溪也隻得老老實實在莊上的一眾人的看管之下吃了幾口,然後聽看守她們的人聲情並茂地講起銷金窟中的“美妙”前景來。


    戊時四刻,醉人坊的一應漢子在收到清江城眾人偽造的安全信號後放心開飯,分為兩撥開始用飯,一半的人先用了晚飯,戍時六刻再換另一半人。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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