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眼神中露出一絲迷茫。


    兩年前,麵對月簫的請求,他第一個站了出未,隻是想逃離第一次跟隊度過死亡之海時發生在他眼前的對死亡的迷茫和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正確性的懷疑。


    來到湛西後,卻慢慢發現,生與死在這個世界原來都是那麽常見的事情。


    國與國之間的戰火已熄,但江湖之中、民間……的鬥爭從未停歇,生與死好像真的是這個世上再平凡不過的事情,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有些生死是不能掌控的,而有些可以。


    見阿塔神情迷茫,月簫又道:“這次的任務還有半年左右完結,剩下的時間,你可以好好想想,未來是繼續留在這幫我,還是迴部族裏。”


    “月兄。”阿塔有些遲疑,“你覺得……我應該怎麽選擇?”


    這句話不是試探,而是真心實意的詢問,阿塔確實是不知所措,想要聽聽月簫的建議。


    月簫笑道:“這我可沒法替你做決定,阿塔,遵從自己的本心就好。”


    “本心?”


    月簫點頭,卻又話鋒一轉笑了笑輕聲道:“當然了,從我個人的私心來講,我更希望你能留下來。”


    阿塔抬起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月簫,月簫又道:“明年二月,我將起程迴去江南,此去歸期不定,阿塔,我希望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能替我守好這裏。”


    “月兄!”阿塔向前兩步走到月簫麵前,眼中帶上了一絲無措和惶恐:“你要離開?這是為什麽?”


    月簫擺了擺手,示意阿塔冷靜下來,方才開口道:“來年三月就是五年一次的中原武林大會,我前兩日接到少主通知,讓我提前一個月起程,先趕往江南總閣與他匯合。此一去少則半年,多則一年,短期之內我恐怕顧不上湛西這邊。”


    阿塔這才舒了口氣:“那就好,想來這一去最多不過大半年光景。阿塔定會幫月兄處理好這邊的事務,月兄放心就是。”


    月簫點頭,拍了拍阿塔的肩膀以示鼓勵,兩人又閑話了一會,便迴到各自房間為接下來的行動做準備。


    月簫先是寫了封信將這個月湛西的情況報告給了楚懷墨那邊,接著,又送了封密信去長安——沒錯,就是長安。


    半年前,月簫安排了一人前往長安,開始在長安城顯貴中傳播湛西沙海幫乃是金國餘孽的消息,意料之中,直至這個消息傳到當今耳中,也未在長安引起什麽騷動,畢竟“金國”已經是個很遙遠的詞了。


    不過,與月簫和楚懷墨判斷一致的是,這個消息,同帝可以不重視,卻不可能完全不理會。身為帝王,同帝畢竟還是對他的領土十分敏感的,當即就派了暗衛到湛西打探沙海幫的動向。


    而經過月簫等人之前一年多的謀劃,暗衛了解到的沙海幫的種種舉動隻能“惡劣“、囂張”來形容了。


    公然占地為匪、盜竊湛西官府庫銀、強行逼迫官府開倉放糧,更有甚者,各商家每年繳納稅款居然要先過一道沙海幫的銀倉才能交到湛西官府,而湛西當地官府對此毫無辦法……


    各種消息傳迴後,同帝震怒,連下三道聖旨到湛西,將湛西所有官吏連降兩級,降無可降者革職除名為布衣,下令嚴懲,以正風氣。


    這一降官確實警醒了當地官員,朝庭要懷柔不錯,但懷柔的前提是對方得聽活才行,打仗雖然是不會打,但也絕不能讓這些遺民騎到朝延頭上作威作福,傷了朝庭顏麵。


    於是湛西官府開始硬氣起來,對沙海幫的一眾做為不再姑息。而器張慣了的沙海幫那能受得了這份氣?尤其這氣還是來自於高層們最痛恨的大鄭官府。是以雙方矛盾升級,大小磨擦不斷,好在沙海幫的決策層尚有幾分理智,否則,隻怕揭竿造反隻是一念之間的事。


    半年之間,沙海幫的消息不斷被傳到長安,當今愈發震怒,民間的質疑和不滿也多了——當然了,民間的火多半是由月簫安排的這個暗棋挑嗦起來的。


    此次密函再發長安,信內僅止一字——收。


    收,即是收網。


    長安的鋪墊已完成地差不多,需將這板暗棋提早收迴,以免萬一將來事發,被順藤模瓜。


    另外,經過半年的探索,同帝派到湛西的暗衛甲,也終於被月簫他們摸清了這生活習慣,行文習慣和筆跡,以及與同帝那處的書信來往規律等等。


    大鄭曆七十二年九月末,一封被精心篡改過的暗衛密函,飛越過高山長水,被送到了同帝的禦書房。


    “哼!”同帝猛得合上密函,一巴掌拍到書桌上:“金國餘孽越發放肆了,現在居然明日張膽地在湛西從到處以舊國番號招兵演武,惑亂民眾!他們是想造反不成!”


    另一位負責傳遞書信的暗衛乙本跪地聆聽聖訓,聽得同帝此話垂眸道:“陛下息怒。”


    “息怒?”同帝怒火更甚,“這些年來孤對他們是一忍再忍,可他們是迴報孤的?——愈加放肆!”同常站起身負手在座旁來迴踱步,終於一步邁離龍椅道:“孤絕不能再姑息,傳孤令,即刻發兵湛西,孤要這些餘孽再也無法興風作浪!這次要讓那金國,徹底滅國!”


    “請陛下息怒!”暗衛乙的頭垂得更低了:“發兵乃是大事,陛下對湛西所知僅源於書信紙筆,如若之中有任何差錯,幾十年來對邊的安撫均會功虧一簣啊!請陛下三思!”


    “放肆!”同帝眼眸微眯,“你的意思是孤受人愚弄而不自知?”


    “雙才不敢。”暗衛乙忙磕頭否認:“奴才的意思是,陛下不妨再多了解……”


    “孤已經了解地夠多了!”


    “陛下——!”暗衛乙微微提聲唿道:“請陛下息怒!”


    同帝到底是一國之君,縱使再氣還是要以大局為重,最終還是平複了這半年來因越來越糟稿的消息而變得爆燥的情緒,坐迴書桌前,提筆寫下一道手渝,扔給暗衛乙:“你,持孤手渝,去往湛西再查金國餘孽,若果真傳聞一般,立即傳令湛西太守曹知光,率兵五萬,清掃沙海幫!”


    “遵旨——”暗衛乙雙手高捧同帝手諭舉過頭頂,扣首領命。


    然而這位暗衛注定是到不了湛西了。


    在被篡改過的密函發往長安時,楚懷墨那邊便對同帝可能的後續行為做了推斷。最大的兩種可能便是暴怒之下直接找理由滅了沙海幫,或者另找一人去往湛西探探虛實之後再發兵滅了沙海幫。


    楚懷墨等人當然可以再營造看假像讓後麵的暗衛去看,但是那樣太慢。故,他給月簫下了一道最直接的命令。


    傷特使,奪密旨,並將同帝密令透露給沙海幫。


    於是,可憐的暗衛乙,在去往湛西的必經之路死亡之海中遭到了密謀已久的伏擊。


    沙海幫在得知同帝居然有了對自己動手的念頭之後,先發製人,集結幫內弟子先一步包抄了湛西太守府,而邀天閣藏身於曹知光府上的探子則是拚死送出了太守府的求救信。


    當重傷的暗衛乙和曹知光的“謀反”血書一前一後送到同帝龍案之上後,同帝的暴怒可想而知。


    終於,在大鄭曆七十二年十二月初,積怨己久的沙海幫與大鄭朝爆發了戰爭。


    隻是兩年前沙海幫元氣大傷後至今尚未完全恢複,又怎麽可能是兵強馬壯,經過了正規訓練的地方駐軍的對手?直受聖命的曹知光親自上陣指揮,僅用了三日時間就大破沙海幫,剿滅對方幫眾兩萬六千餘人,隻死無傷,亦無降——同帝聖諭中嚴令不接受降者。


    隻可惜,戰後清點陣亡名冊及戰利品時才發現,沙海幫的最高首領——幫主與副幫主二人,居然在幫眾的掩護下,逃了。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二人定是金國餘摩的首腦人物,這一逃走,後患無窮。


    但,能在湛西被當地地頭蛇欺壓多年不敢反抗的太守,又怎麽可能是個有勇有謀英明不凡的人物?受聖首激勵親自上陣指揮這一仗已經是曹知光為保住烏紗帽所能做到的極限了,戰後發現關鍵人物逃脫,曹和光想也不想就選擇了隱瞞這份情報。


    他的心思也不難豬,不過兩個人而已,就算逃了又能掀起多大波瀾?要知道其它重要人物已經在這場仗中全軍覆沒了。隱瞞這個消息不一定會有什麽不良影響,但若是上報一一必定引起聖上雷霆之怒……到時候,就算自己有這個滅敵兩萬餘人的輝煌戰績,也不一定能保住頭上這頂烏紗帽。


    於是,曹知光對發現了這件事的點報員危逼利誘了一番,警告他不許說出此事,又與同樣不想死的的地方駐軍首領密談了一番,然後,二一添作五,在複命的戰報中寫下了“剿天敵匪五萬人,無一逃脫”。


    果不其然當今在心有餘悸沙海幫人馬竟如此之多的同時也為此戰的勝利聖心大悅,下令曹知光等人官複原級,並賞黃金萬兩以示嘉獎。


    沙海幫覆滅之後,江湖之中被沙海幫壓製已久的宗派借此機會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冒了出來,開始開山納人、相互比拚蠶食。借著這股東風,一直隱匿在人後的“東西奇珍閣”的大東家月簫,以邀天閣分閣閣主的身份假意引起了幾波不大的騷動,趁機“吞並”東西奇珍閣及一應散亂的江湖勢力,在湛西揚旗立幫。


    至此,邀天閣湛西分閣,正式登上了曆史舞台。


    而曾經屬於東西奇珍閣的那些見不得光的雇擁者也借此機會,正式明目張膽改頭換麵地加入了邀天閣湛西分圖擔任要職,而曾經在湛西名聲大燥風光無雙的東西奇珍閣,以及他為沙海幫的覆滅所做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事情,卻是全部淹沒在了曆史的滾滾車輪之下,再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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