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蕪的話並沒有錯。不管在哪一行,但凡能有點名氣的,就是不想清高也會清高起來。否則若是上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豈不是沒完沒了了?可是任一個人再厲害、再清高,可以不理會權勢金錢,不要名利,但是他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不生病嗎?就算他能,但是親人、子女、愛人、友人……也能永遠身強體健、萬事安康?所以,醫師,尤其是像秦醫師這種醫術精湛聲名遠播的名醫,旁人就算不刻意交好,也是萬萬不會輕易得罪的。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哪天就有求於人了呢?


    阡陌雖然覺得星蕪說得對,卻看不慣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於是故意哼了一聲,打擊他道:“你得意什麽勁?那是我秦爺爺厲害,又不是你厲害。”


    “……”星蕪無語又委屈地看了阡陌一眼,正想說些什麽,那邊他口中方圓百裏最好的風水先便跟秦醫師一起坐著馬車來了。


    秦疑看到阡陌就笑昧眯地衝她招了招手,阡陌見狀跟楚懷墨打了聲招乎,立馬丟下星蕪先行跑了過去,乖巧地跟秦疑問了聲好,然後暗自打量起了那位同行的風水先生。


    此人看起來年約五旬,相貌倒是平平無奇,好像並無甚過人之處,就是丟到人堆裏,也不過一介平凡老頭,要說此人有什麽與眾不同的——阡陌瞧了半天,也就覺得這位風水先生看起來比普通老先生稍微精神些,背挺得稍微直一些,眼睛稍微有神采一些罷了。


    若是與阡陌之前見過的風水先生相比,這位先生倒還有一點不同之處一一他背後沒有像一般風水先生那樣背著什麽“鐵口直斷”、“百年老字號”那種名號招牌,手上也沒有尋常風水先生都會拿的推宮羅盤。


    正在阡陌暗自打量之際,楚懷墨也帶著星蕪大步走了過來,而秦醫師則正式開始為雙方做介紹。


    “這位就是蜀中一帶最為熟悉風水局的裴青,裴先生,也是我的一位老友。”秦疑又轉向裴青道:“老裴,這就是我先前跟你提的另一位老友的獨子,姓楚,名懷墨,也是我現在的東家。”


    楚懷墨率先向裴青抱了抱拳,點頭道:“裴先生,此行有勞了。”


    裴青也朝楚懷墨點了點頭:“楚小友,來的路上秦老已向我說明了這邊的情況,方才我遍觀此地,心中已有定數。”


    “哦?”楚懷墨沒想到這位裴先生來此不過片刻,居然就已洞悉局勢得出了結論,拱手問道:“還請先生賜教,先前之事,對於此地氣運可有礙?”


    裴先生搖頭道:“自是無礙,不僅無礙,楚小友還尋得了一塊寶地啊!”


    楚懷墨輕咦了一聲,可是阡陌卻覺得他眼神裏好像並沒有什麽真切的奇怪之意,隻聽楚懷墨語帶稀奇道:“此話怎講?”


    裴先生指向正在建設中的邀天閣地基,眼中露出一絲精光:“此地,乃是一道龍脈。”


    所謂龍脈,並不是說由真龍之氣聚集而形成的山脈、地脈,得之能得一王朝,按照大鄭朝(或者說從呂朝開始)的說法,龍脈乃風水氣運匯聚之處,家宅若安置於龍脈之上,則合家平安,外邪不侵,生病也會比常人少些,商鋪若建於龍脈之上,則利財,生意興隆少口角,莊稼若種植於龍脈之上,剛生長茂盛,連年豐收。


    呂朝和鄭朝的皇宮就是建在國內己知的最大的一條龍脈之上,當初選址的時候呂朝開國皇帝也曾花了重金請人選址,雖不能保氣運不斷,但至少皇宮大內也比尋常人家富貴安和些,生活在此內的皇族們,身體和氣運也比尋常人好些。


    不過,皇宮裏的醃臢事畢竟太多,時間長了,再強的氣運也震不住。


    再者,龍脈雖好處頗多,禁忌卻也一樣很多,其中有一樣就是萬萬不能犯的——龍脈之上,絕不可建墳墓,絕不可埋葬死人。


    “雖然此處氣運被血腥之氣衝淡了些,但好在時間不長,被你們及時發現並糾正過來,風水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隻要稍做些調整,一樣能保你安寧順意。”裴先生說完,做了個手勢,示意楚懷墨一行人跟隨他圍著施工中的這塊區域走了一圈,指出了一些風水布局。行走中,待工的勞工們見來了位風水先生——還是蜀中名望最高的裴先生,皆是麵露欽佩,紛紛跟隨其後,一來想弄清楚先前挖出來的二百多具屍體會不會有什麽影響,二來嘛,也是想多了解一點風水相關信息,畢竟大鄭朝還是挺看重這風水之道的。


    “西北角為陰氣匯聚之地,又加埋屍二百餘具,為大不利,需以陽生破陰死方可化解。”裴先生在挖出屍體的那一塊比劃了一下,選中了幾個方位,道:“打一井,深至少三丈,需見水,井東、南兩個方位距一丈處各種常青樹一顆,尋三名壯年男子每日午時澆灌二木,持續九十九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為生之道。此外,從打井到植樹皆需男子進行,女子與老小切不可插手。”


    阡陌見裴先生開始講解,忙掏出一早準參好的紙筆來做記錄。


    指出西北角的問題,裴先生又帶著一行人繼續在附近轉悠道:“此處添鬆柏十二株,按敞口形狀排列,最外圍兩棵係上用雞血浸泡滿十二個時辰的布條,引走亡魂,疏通陰寒之氣。”


    “此處添香爐一隻。”


    “此處開一小門,門後挖一條淺渠,倒入水,用於通戾氣。“


    “此處……”


    裴先生前前後後說了三十二處需要改動的地方,最初還稍稍解釋兩句,到後麵大概是嫌麻煩,也或許是見人多了,便隻說了自己的建議,其餘的不再多做解釋。


    將需要修補和注意的地方一一指出後,也不管對方是記住了還是沒記住,裴先生便跟秦醫師打了個招唿,拒絕任何人相送,自己坐上來時的那輛車,走了。


    不管楚懷墨等人之後會不會按照他所說的方法來改造,請裴先生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勞工們雖沒有聽到裴先生先前說的關於“龍脈”之類的話,但在後麵的跟聽中也知道此地風水不錯,並未受死陰之氣影響——就算有影響,經過裴先生的布置也能彌補,便也不再擔心,安心投入了後續的建造工作中。


    見一切又恢複秩序,楚懷墨便未多做停照,安排星蕪留下來值班,帶著阡陌和秦疑迴了院子。


    迴去的路上倒比來時歡快了許多,一來經過一上午的調整,大家的精氣神都比剛起時好多了,二來,老愛故意招惹阡陌生氣的星蕪留在了東郊,同行的換成了對阡陌疼愛有加的秦疑,一老一小一路上有說有笑,車上的時光倒是很快就過去了。


    迴到院子裏,秦疑照例囑咐了阡陌幾句,就背著藥筐上蜀山找藥去了,家裏又隻剩下主仆二人,阡陌見自家公子心情尚好,就獻寶似的將上午聽裴先生指點時做的記錄捧到了楚懷墨麵前。


    “公子,上午裴先生說的東西我全部寫下來了,你看,我寫的對不對?”


    見阡陌亮晶晶的眼睛和滿臉的“快誇我,快誇我”的表情,楚懷墨不禁失笑,接過阡陌遞過來的紙張,認真看了幾眼,點頭道:“字不錯。”


    “我可是兩歲半就開始學寫字了。”阡陌聽公子誇她字好,不由得意道:“六歲的時候母親就說我的字比十來歲的孩子寫的都好。”


    “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楚懷墨迴憶了半刻道:“記得當初我父親教星蕪寫字,那可是教了……”


    “教了多久,教了多久?”阡陌一臉八卦之色。


    “教了……“楚懷墨想了一會,搖了搖笑道:“似是到現在都未學會。”


    “噗——!”阡陌聽了星蕪的八卦,樂得捂嘴偷笑,“星蕪果然是笨蛋。”


    等阡陌笑了一會,楚懷墨才緩緩補充道:“可是他武學的天賦卻是極好,當年學輕功隻用了大概半刻鍾。”


    阡陌立馬笑不出來了。


    “公子,我什麽時候才能開始學輕功啊……”


    “你?”楚懷墨看了自己的小侍女一眼,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你還早著呢。”


    見阡陌瞬間情緒低迷了下去,楚懷墨又老神在在地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倒還有些事是你可以做的。”


    “什麽?”阡陌的眼神又亮了起來。


    楚懷墨將手上的紙張放迴了阡陌手中,指了指道:“這上麵寫的東西,你這兩日便去買齊吧。”


    阡陌聽了腦中倒是劃過些許疑惑。從上午裴先生講述時楚懷墨的反應看來,他對這風水之道應當是不大相信的,可為何現在又如此正式地給自己布置了這個采買的任務,按照裴先生的要求著意修繕?難道就隻為了給自己找些事?還是覺得風水先生請都請了,不給人家麵子說不過去?


    雖然心中疑惑,阡陌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頭,按照楚懷墨的要求開始準備起采買工作。她認真理了理裴先生給的三十二條建議,另取了一份紙張,整理每一條建議中需要用到的物件種類和數量,列出了一張詳細的購買清單


    “唔,常青樹二株,鬆柏十二株,水桶一支,香爐一支,熏香一把……”


    這水桶香爐之類的尋常物件倒是好說,可這麽多花花草草,就是這僻偏地方能買到,自己也搬不迴來啊……看來還是得找公子,讓他派個人幫自己運一趟貨……


    “不行不行,找公子的話,他肯定會叫星蕪跟自己一塊去的。”阡陌一想到這就連連搖頭,四人之中除了自己就剩下星蕪最閑,自己向公子求助,星蕪肯定是第一選擇。


    “唉,也不知道公子每天都在幹些什麽,神神秘秘的,要是他能陪自己一塊去就好了……”


    阡陌歎了口氣,卻是第一次生出了一種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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