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搭車迴到台北市區,齊菲菲依然驚魂未定。


    方才在那段陰暗的山路上,真的好險,她發覺有人跟蹤,一直撥電話給辛至煥,但不知為何,他一直沒接電話。


    她急了,正欲改撥110向警方求助,那人忽然加快腳步,她聽到那如鬼魅緊隨而來的足音,也慌了,連忙提足疾奔。


    一個跑,一個追,不過片刻,她便讓那人從身後緊緊攬抱在懷裏,一股濃烈的酒精氣息襲向她。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失聲尖叫,驚懼的聲嗓在山區迴響。


    “小姐,你好漂亮……”那人的舌頭舔向她頸脖,如毒蛇吐信,黏濕地滑過她細膩的肌膚。


    她全身起雞皮疙瘩,掙紮得更劇烈,好不容易推開他,倉皇往前進,卻因太心慌而絆倒,鞋跟斷了,腳踝扭了,膝蓋也擦傷一大片。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她嘶聲驚喊,那一刻,感覺到強烈的絕望,在如此蒼茫的夜裏,如此空寂的山區,隻有她獨自遇險,誰會來救她?誰能來救她?


    至煥,你在哪裏?為什麽不接電話?為什麽不接?


    她在心底淒楚唿喚,喚著一個明知趕不及前來救她的男人。當她需要時,他為何不在?


    那人又抱住她了,這迴,他連手都在她身上遊移,強硬地撕開她裙擺,她用力咬他手臂,很用力很用力地咬,他頓時吃痛,驚聲哀號。


    “婊子!賤貨!”他粗聲詛咒。


    夜色裏,他的眼瞳仿佛綻著紅色的光,那是野獸的眼神,陰險而殘忍。


    她嚇得全身癱軟,但不行,她必須逃,無論如何不能束手就擒。她踉蹌起身,扶著腿,拖著一拐一拐的步伐,奔向前方茫茫的道路。


    而他在身後追,那麽近,那麽緊迫盯人,當她以為自己就要被抓到了,終究逃不過野獸的擺弄,前方忽地亮起一束刺眼的車燈。


    “救命啊!幫幫我!救命!”她拚命朝那車頭揮手,坐在車上的是一對年輕情侶,停下車,降下車窗,見她一身狼狽,大驚。


    “小姐,你怎麽了?”


    “有人……有人要抓我……”她顫栗著,語不成聲。


    見她情況危急,男方迅速打開後車門,讓她上車,而追著她的那個男人見狀不妙,迴身逃竄,躲進附近樹林裏。


    就這樣,她逃過一劫,幸而遇到這對情侶,好心地載她迴市區,要不她很可能還困在那座可怕的山上,困在那陌生男子淫欲的魔掌之下。


    “謝謝你們。”她對搭救自己的情侶道謝。


    “小姐你還好吧?真的不需要我們送你去醫院嗎?”坐在副駕駛席的女孩問。


    “不用了,一點小傷而已。”她勉強牽唇,扯開微笑。“我的店就在前麵,請你們載我到路口,從後門繞進去吧。下次有空請到我的餐廳,讓我好好招待你們。”


    “‘newyork ex’?這就是你的餐廳?”年輕情侶驚喜。“我們一直想來這家店吃吃看耶!”


    “嗯,歡迎你們來。”她誠摯地邀請。


    “那你一個人進去可以嗎?還是我扶你?”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齊菲菲開門下車,向伸出援手的兩人一再慎重地感恩,佇立原地,目送他們離去。


    直到車影消失了,她才低頭打量自己,衣衫不整、裙子破了,膝蓋與腳踝又受了傷。


    還真是狼狽啊!


    她自嘲地扯扯唇。這就是她決定先來店裏換衣服整頓自己的原因,怕這樣迴去會嚇到辛至煥,她不想他太擔心。


    她拐著腳,慢慢地走到餐廳後門入口,推開門,經過廚房外的走廊。


    一個女服務生正準備上菜,看見她,大吃一驚。“老板!你怎麽了?怎麽弄成這樣?”


    她將食指抵在唇前,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要對方別大驚小怪。“我剛剛跌倒受傷了,你等會兒幫我請經理過來我辦公室,順便把急救箱帶來。”


    “好,我馬上去找經理!”


    女服務生匆匆離開,她則是悄悄來到自己辦公室,開了燈,坐倒在沙發上。


    身子仍不聽話地顫栗著,她舉起幾上的玻璃茶壺,想為自己斟杯水,卻連這力氣都沒有,茶壺傾落,茶水溢流。


    她看著,一時失神,左手靠近唇畔,下意識地咬著拇指,過了一會兒,她又將雙腿蜷縮至沙發上,整個人宛如受驚的兔子,弓身顫抖。


    有人敲門。


    是經理來了嗎?


    “進來。”她虛弱地揚嗓。


    來人卻是辛至煥,焦急地衝進來。“我聽說你受傷了——菲菲,怎麽迴事?”


    怎麽會是他?


    “你怎麽……會來?”齊菲菲震懾,揚起蒼白的容顏,怔怔地望他。


    “我帶朋友來這裏用餐。”他隨口解釋,視線一落,見她一身狼狽,裸露的膝蓋瘀紫擦傷,怵目驚心,差點失去聲音。“究竟怎麽了?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他痛心地嘶吼,在她身前蹲下,圈握她柔荑。


    她的直覺反應是抽開手,不願讓他見到如此淒慘落魄的自己,但他牢牢握住,她才軟軟地屈服,接受他的撫慰。


    “到底是怎麽迴事?你今晚不是跟方家俊見麵嗎?是他弄的嗎?”話說到此,他墨深的瞳眸裏瞬間雲湧灰色風暴。


    她搖頭。“不是他。”


    “那是誰?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你受傷了,裙子又被撕破了,難道——”他臉色刷白。“你遇到壞人了?”


    她沒迴答,定定地望著他。


    “菲菲,你說話好嗎?你這樣我很擔心。”他語氣焦灼,都快急瘋了。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她隻問他這麽一句。


    “什麽?”他愣了愣。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你,你為什麽不接?”


    “我的手機……忘在公司辦公室了。”


    這麽巧?她凝睇他,忽地感覺胸臆纏結著一股難言的酸楚,眼眸也澀澀的,隱隱灼痛。


    為什麽在她需要的時候,他總是不在?他不是說過,當她溺水的時候,他會救她的嗎?


    “你有打電話給我嗎?”他滿臉歉意。“其實我發現手機沒帶在身上後,也有借店裏電話打給你,可是你沒接。”


    那是因為她的手機遺落了,被那個野獸般的男人弄掉了,她急著逃亡,顧不得所有的身外物。


    他知道那時候,她一直在心裏喊著他的名嗎?在她最害怕、最恐慌的時候,她多希望能見到他,即便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她好想他,他知道嗎?


    淚水,驀地在眼海泛濫,明明發過誓不哭的,為何又軟弱?


    她好討厭自己,好恨自己。


    “菲菲,你是不是……是不是嚇到了?”他看著瑩瑩淚光在她眼裏閃爍,慌得撫摸她臉頰。“不要怕,已經沒事了,沒事了,你現在很好,很安全。”


    騙人!她從來就沒好過,從未領受過真正的安全,她總是慌著、疑懼著,深怕哪天命運之神又會殘酷地奪走她僅有的一切。


    “菲菲,別這樣,你嚇到我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好不好?別哭了好不好?”


    她無聲地咬唇,強忍嗚咽。


    不能哭,她不能哭,早就決定不哭了……


    “菲菲!”辛至煥捧握她的臉,還想說什麽,一道嬌甜的女性嗓音忽而在門口響起。


    “sean,你在這兒吧!怎麽丟下人家一個人?我很無聊耶!”


    兩人同時一震,迴頭望向來人。


    “jennifer!”辛至煥驚喊,看看她,又看看菲菲,陡然感到情況不妙。


    “這位就是你打算跟她離婚,卻又離不成的老婆嗎?”jennifer未覺有異,笑盈盈地走過來。“你好,我是sean在紐約的同事,jennifer。”


    齊菲菲怔望她。


    深紅色的秀發,碧綠色的眼珠,正是他說過,最勾惹他動心的美女類型。


    他們兩個曾經上過床吧?今夜他就是為了這位性感美女,才失魂落魄到連手機都忘了帶在身上嗎?


    原來如此。


    齊菲菲心沉下,淚眼凝霜。


    她不著痕跡地深唿吸,雙腿落地,挺身站起,端起最驕傲莊嚴的姿態,櫻唇輕啟,吐落腔調標準的英語——


    “你好,我是feva,這家餐廳的老板。”


    “怎麽了?忽然這麽急把我call出來,發生什麽事了?”


    午夜,汪起軒接到好友急call,很有義氣地以最快的速度趕來。辛至煥約他在一間安靜的小酒館見麵,顯然是想跟他好好聊聊。


    “先坐吧。”坐在角落沙發座的辛至煥招唿他,舉起已經喝了將近四分之一的威士忌酒瓶,為他斟了杯酒,丟了幾塊冰。“哪,先喝點酒。”


    汪起軒聞言,接過酒杯,兩個男人很有默契地幹杯。


    豪爽地喝幹整杯酒,汪起軒又自行斟一杯,一麵打量辛至煥,見他神情鬱鬱,眉頭深鎖,約莫猜到情況不妙。


    “你該不會跟菲菲吵架了吧?”


    辛至煥自嘲地撇唇,點點頭。


    “為什麽?”


    “她質疑我跟jennifer的關係。”


    “jennifer?”


    “就我同事,你也見過的,去年你來紐約出差,我們三個還一起吃飯。”


    “喔,她啊。”汪起軒在腦海迴味著那個嫵媚的異國美女,當晚,他們也曾有過一夜激情。“菲菲怎麽會問起你跟她的關係?”


    “jennifer來台北出差,我招待她到菲菲的餐廳,哪知菲菲見到我跟她在一起,就整個冒火。”


    “她吃醋啦?”


    “好像不純粹是吃醋,她很生氣,我不曉得她氣什麽。”辛至煥懊惱地歎息。“她也不知道在哪裏弄了一身傷,我問她,她又不肯告訴我,說不關我的事。”


    “她發了那麽大的脾氣?”汪起軒訝異地挑眉。就他所認識的菲菲,一向是溫柔婉約的,難以想像她會對人發火。


    “不是大吼大叫那種的。”辛至煥解釋。“隻是冷冷的,不看我,也不理我,你知道我最怕這樣了,吵翻天都好,我最怕她什麽都不說。”


    冷戰嗎?汪起軒恍然領悟。的確,男人最怕女人這樣了。


    “不過,她倒是清清楚楚地跟我說了一句。”


    “說什麽?”


    辛至煥沒立刻應答,苦澀地瞥了好友一眼,又啜了半杯酒,這才沙啞揚嗓。“她說,要跟我離婚。”


    “什麽?我還以為你們決定不離了?”


    “並沒有決定不離,隻是我希望她給我一段觀察時間而已,隻不過……看來她是給我打了不及格的分數了。”


    不及格嗎?


    汪起軒凝視好友,半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好了,別一副這麽頹喪的樣子,看得我都替你悶了。哪,有什麽心事爽快說出來,兄弟跟你一起擔!”


    辛至煥聞言,低落的情緒稍稍振作,勉強微笑。“謝啦,兄弟。”


    兩個男人相視,情義相挺盡在不言中,接著,又是很有默契地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沒錯,我是跟jennifer上過床,那又怎樣呢?隻是一夜情而已!她現在也有男朋友了,都要論及婚嫁了!”


    隻是一夜情,又怎樣?


    齊菲菲閉眸,澀澀地苦笑。


    與辛至煥不歡而散後,她獨自搭計程車迴家,進屋後,首先衝進浴室,洗了個長長的熱水澡,洗去一身肮髒汙穢的屈辱感,然後躲迴自己房裏,蜷縮在窗台前。


    他居然嗆她,他跟那個異國美女隻是一夜情,又怎樣?


    他怎能如此理直氣壯?而她,又為何在聽他絲毫不以為意的承認後,一顆心會揪得那麽疼痛?


    他說,他跟那位紅發美女隻是同事關係,也隻放縱過那麽一晚。


    但他可知,他在美國遍覽群芳的這六年,她都是孤身一人,即便有眾多的仰慕者追求她,她也從不曾傾心過誰,不曾與誰有過親密的肢體接觸,為了能夠跟方家俊更進一步的交往,她還堅持先與他辦清楚離婚手續。


    不錯,這六年來他們是處於實質上等於離婚的分居狀態,但她的心,從未真正離開過他。


    她最恨的就是這一點,為何她會離不開?她該徹底斷念的,該徹底根絕對他的牽掛、對他的渴盼,早該認清,人,終歸要學會獨立堅強。


    尤其是女人。


    絕不能將自己的幸福都賭注在某個男人身上,不能讓自己的身與心都依賴某個男人,要學會靠自己。


    難道至今她仍未認清這個殘酷的現實嗎?


    一念及此,齊菲菲又笑了,這迴,笑得更沙啞,更悲愴,更令人不忍卒聽。


    她黯然起身,來到玻璃櫃前,看那一個又一個她珍貴的收藏。


    她是不是,又該去買一個新的音樂盒呢?這迴,一定要買一個很精致很漂亮的,貴一點也無妨,她有錢,她現在有的是錢!


    不怕了,她不必怕了,如今她的物質生活無虞,養得起自己,靠得住自己,不需要任何男人。


    她不需要方家俊,也不需要辛至煥!


    終究,她還是隻有自己一個,隻能自己一個。


    “齊菲菲,你很堅強……”她喃喃自語,迷蒙著眸,玉手撫過那一個個音樂盒,最後,停在他送她的那一個。


    這是唯一一個,不是由她自己買下的音樂盒,唯一一個,不是因為心受了傷而買來哄慰自己的禮物。


    是他送的,生日禮物。


    齊菲菲顫著手,取下那美麗的水晶音樂盒,捧在懷裏,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打開。


    清脆悅耳的樂聲,敲打著她的心房。


    她聆聽著,淚珠無聲地碎落——


    媽,媽,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再相見呢?我好孤單,好寂寞,你知道嗎?


    你在天上,有遇見我的寶寶嗎?他過得好嗎?是不是長得很可愛?他恨我嗎?是不是恨我沒保護好他?


    你幫我跟他道歉,跟他說對不起好嗎?


    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有一天,我一定會親手將他抱起來的,你讓他等我好嗎?


    你們等我,等我跟你們團圓,我想念你,媽,好想好想你……


    原來哭泣,如此容易,又如此傷神。她感覺心好痛,整個胃袋都像要翻擰過來,激烈地嗆著、咳嗽著,卻還是有一股憂鬱橫梗在胸臆,怎麽也吐不出來。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才好?


    為何連音樂盒都不能撫慰她了?為何連這猶如天籟的樂響都不能紓解她的痛?


    怎麽辦?


    齊菲菲哽咽著,嗆咳著,粉拳一次次擊打胸口,試著釋放那噎在心窩的悲痛,好痛,好痛……


    正哭得激動時,她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聲響,有人迴來了——是他迴來了。


    她連忙伸手捂唇,好怕自己號泣的嗓音被人聽見。


    他跌跌撞撞地走近她門前,用力拍打門扉。


    “菲菲,菲菲你在裏麵吧?我知道你在家,快開門!”他粗啞的聲嗓帶著醉意。


    他喝醉了?


    齊菲菲用力咬唇,忍住嗚咽。


    “菲菲你開門啊,開門啊!”他醉喊,繼續拍門。


    她一動也不動。


    “你說你到底在氣什麽?是jennifer嗎?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麽,如果你這麽介意,我保證,我以後不私下跟她見麵了可以吧?”


    “……”


    “還是不說話?我懂了……你該不會答應那個方家俊的求婚了吧?因為他比我有錢,家世背暑比我好,所以你還是決定選擇他,對嗎?是這樣嗎?”


    他怎能那樣想?他把她當成什麽樣的女人了?


    齊菲菲滿腔不平,鎖攏眉,緊緊咬牙。


    “好,你不理我,不理我是不是?很好!你就是這樣,就是堅持什麽都不跟我說,每次都這樣,你知不知道我很累?你這個女人真的讓人很累!”他打了個酒嗝,頓了頓。“好,就這麽決定了……”


    決定什麽?


    她懸著心,側耳傾聽,他似是踉蹌地迴到自己房裏,翻箱倒櫃,不知在找什麽,片刻,再度迴到她門前,將某樣東西從門縫下塞進來。


    她怔怔地望著他塞進來的東西,那是一份文件袋。


    “離婚協議書,你簽吧!我們明天就去辦離婚!”


    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


    “你不是想離嗎?那就離吧!我受夠了,我們離婚吧!”他隔著門扉對她撂話,那口氣,那聲調,聽來好冰冷無情。


    她的世界瞬間結凍,心也凝霜。


    就離婚吧!隻能這樣了。


    音樂盒依然唱著美妙的歌,芭蕾舞伶依然旋轉著美麗舞姿,而她的淚,卻已風幹,隨夜色淡逸——


    結婚時,儀式繁複,離婚時,卻隻需要一道簡單的手續。


    走出戶政事務所,陽光晴朗,天色澄藍,仿佛連上天也在祝賀他們離婚。


    她與他站在人行道上,相對而立,兩人的神情都很平靜,即便分手,也不願是以怨偶的姿態。


    “我要迴美國了。”他淡淡地宣布。


    她一怔。“迴紐約嗎?”


    “嗯。”


    “為什麽?難道你沒得到總經理的職位嗎?”


    “我得不得到那個位置,又關你什麽事呢?”他嘲諷地反問。“別忘了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是啊,他們已經不是夫妻,她沒資格過問。


    齊菲菲心沉落,表麵卻揚起笑,禮貌恬淡的笑。“那就祝福你了,希望你在美國,一切順心。”


    他挑眉。


    就這樣?那緊盯她的眼神好似在詢問。


    她眨眨眼,唿吸的韻律一時錯亂。


    但不過幾秒,他也揚笑。“我也祝福你,新餐廳開幕順利,業績一路長紅。”


    “謝謝。”


    言盡於此,似乎沒什麽好說的了,兩人互望片刻。


    “那……我往這個方向。”她有些尷尬地指指右手邊。


    “我往這邊。”他指指左手邊。


    “再見了。”


    “再見。”


    珍重道別,旋過身,奔向的是兩個相背離的方向。


    從此以後,各走各的路,再相逢也不知是哪天,或許到時都已塵滿麵、鬢如霜。


    到那時候,他們還會認得彼此嗎?見麵時,會給對方一個釋然的微笑嗎?


    希望,他們能笑著打招唿,就如同今日,他們笑著分離。


    希望有那麽一天……


    兩人忽然同時凝步,舉首,望向遙遙天際。


    在眼裏迷蒙的,是淚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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