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客廳。


    吉野凪的酒醒了,宿醉使得頭微微發暈,模糊的視線清晰時,她看到了桌上放著的紫紅色的手指。


    “欸?”她拿起細細打量,黑暗的空間外,一隻醜陋的咒靈緩緩在她背後揚起頭顱,張開獠牙——


    一柄劍如光矢般捅進了咒靈的腦子,巨大的衝力直直將它釘在了牆上。


    她嚇了一大跳,往後看去,一個女子靠在門邊,撣了撣煙灰。


    “嚇死我了!老師您這是……”


    “不好意思。”露子拔下了叢雲牙,從容地開口:“有點睡不著,起來練習投擲標槍。”


    “……那這是?”凪翻轉著手指,有些發懵。


    “這是我的東西,落在客廳了。”露子接過放在口袋裏,又朝她布置了個保護結界。


    “已經沒事了,您還是先睡覺吧。”


    “晚安。”


    竟然是新的手指,還送上了門。


    不過這可就有點不懷好意了,到底是誰放的?


    窗邊逐漸凝成了隻人形咒靈,大約是個20來歲的男子,身上,臉上布滿了縫合線,藍色中長發,左眼藍色,右眼黃色,上身穿的網格圖案的衣服,下身穿著黑色長褲,看起來184cm左右。


    真人好奇地看著這個女人。


    “你是誰?”


    會吐人言的高智慧咒靈?這已經是特級以上了,實在少見。


    “雪露,你叫什麽?”


    “真人。”他的眼裏帶著強烈的探究意味,“你為什麽要破壞我的布置?”


    “電影院的那三個人,是你殺的?”


    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視線幾乎要黏在她身上。


    “你是我出生以來見到的第一個有點實力的咒術師欸!”


    還是個剛“孵化”不久的咒靈啊。


    她警惕地跟他保持距離:“為什麽要殺人?”


    真人疑惑地歪歪頭:“像這樣沒有價值的渣滓,殺了還需要理由嗎?”


    她並不清楚那死掉的三人的來曆。


    “所以,你就憑自己的喜好殺人?”


    “嘛~這麽說也可以。”他嬉皮笑臉地開口:“人類的生命本來就是沒有意義的,死不死掉都無所謂的吧?”


    露子很看不慣這副嘴臉,曾經她僅僅為了活著就經曆了無數生死考驗,生命……怎麽可能是沒有意義的呢?


    她冷冷道:“人的生命有沒有價值,不應該由別人來定義,你根本不懂生命的重量。”


    “哈?”真人有些搞不懂她的腦迴路,“好吧,看來你跟那群惡臭的人類沒什麽兩樣,算了——”


    他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不然我們來打個賭怎麽樣?”


    她皺皺眉:“什麽賭?”


    ……


    神奈川縣立裏櫻高中


    吉野順平踏著走慣了的上學路,頭腦裏麵還漸漸複現著三天前的場景:


    幾個小混混聚在一起,將角落裏的少年團團圍住,一陣拳打腳踢。


    “你敢偷瞄她?真是找死!”


    “也不看看自己長個什麽樣,膽子挺肥的……”


    少年護著自己的頭,帶著哭腔道:“我……我沒有偷瞄!”


    他是被一個女孩誣陷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仇怨。而這群施暴者來找他麻煩就是維護麵子而已,實際上隻想睡那個女的。


    他知道自己很倒黴,也很弱,但卻是第一次被欺淩到了這個地步。


    “還敢狡辯?”他們扯起他的頭發,從地上拎起來,另外的人掐著滾燙的煙頭,向著腦門上狠狠按下去。


    “啊啊啊啊——”他慘叫著流出眼淚,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得不屈服。


    “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


    這副求饒的模樣反而讓他們更加興奮,有人硬生生地扒開他的嘴巴,放進來好幾隻用他們高貴的皮鞋踩死的蟑螂,並強迫他咽了下去。


    那個時候,吉野順平唯一的念頭就是:如果有讓“討厭我的人”會死的按鈕,我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去。


    就在那之後,他碰到了真人,這個自稱由“人對人的恐懼和憎惡”所誕生的咒靈,給他打開了一扇咒術界的新大門。


    “喜歡的反義詞就是厭惡,不是漠不關心,他們就是愛這樣。”


    真人賜予了他力量,幫他手刃了那三個總是帶頭欺負他的人,還教導了他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去反擊。


    “普通人的生命就是毫無意義的,他們用愚蠢的情緒造出了咒靈,活在世上的價值也隻有這一點。像那些沒用的隻會踐踏別人的廢物,隻會用唾沫淹死更弱者,存在就是浪費資源,殺掉也毫不可惜。”


    “順平,作為你的好朋友,我想讓你看清這一點。”


    真人在他耳邊道:“好了,帶著我的力量——


    去複仇吧!”


    吉野順平無形之中被推了一把,他冷漠地看著已經被他詛咒昏迷的校長、老師還有同學。


    他們之前都站在了施暴者的那邊。


    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在乎誰對誰錯,沒有人關心公平正義。


    虛偽的老師在他來學校之後甚至勸他去參加施暴者的葬禮。


    如果此刻死的人是自己,根本沒有人迴來吊唁吧,隻會有拍手稱快。


    而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


    當露子趕到時,黑暗已經籠罩住了整個學校,倒地的人們額頭上都出現了紫色的斑點——他們被詛咒了。


    陰影之下的少年站在樓道口的玻璃窗邊,旁邊的藍發咒靈坐在樓梯上,看著校園的情狀,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就是這樣,親手手刃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這才是正確的。”


    順平俯瞰著這片大地,隻覺得心中無比的快意,連自己的式神『澱月』都歡欣地張開了觸角。


    “沒錯,我,終於……”


    “砰!”


    她破開了玻璃,闖入了這裏。


    “吉野君?”


    順平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真人攬過他的肩頭,正色道:“這個女人是來阻止你的複仇的,我們不能信她。”


    露子劍指咒靈,對他喊:“順平,離開他,他是危險分子,快!”


    順平疑惑地看著她,辯解:“真人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他不是什麽危險分子!”


    真人微微歎息:“看吧,順平,咒術師看咒靈就跟那些傷害你的人看你一樣,絲毫不辨是非,像這種人是不配活下去的。”


    他俯下身,抱住順平,表情悲怮:


    “這個世界上隻有我能理解你,去吧順平,打敗這個壞女人。”


    順平被推到跟前,臉上有些猶豫。


    “你在猶豫什麽?難道你忘了,那些人怎麽欺負你的?”


    “他們就是你的墊腳石,這樣慘痛的人生你還想繼續嗎?把所有妨礙你的人都除掉吧,那樣你就能迎來自由的新生活!”


    順平被說動了,他心思百轉千迴,卻還是咬咬牙,指使自己的水母式神發動攻擊。


    露子靜靜地看著這個心早就千瘡百孔的少年,不禁泛起了絲絲疼惜。


    “順平,要殺死你的班主任嗎?”


    “吵死了!”他臉上很不耐煩,“你真是莫名其妙,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這樣,不要裝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假惺惺!”


    “你又懂些什麽?”


    水母的觸角無法撼動她的防禦結界分毫,少年不斷攻擊著,表情有些難堪。


    “那你的媽媽呢,你不管了嗎?”她微微歎息:“你本來就是個好孩子,難道你要讓她失望嗎?”


    “……”少年微怔,腦海裏浮現昨晚他們言笑晏晏的場景。


    他的眼裏流下淚水,朝她怒吼:


    “那麽那些人就該好好活著嗎?像那樣的人渣,我怎麽可能甘心……”他哽咽著:“我已經分不出誰對誰錯了啊。”


    她沉默著走到他的身邊,伸出手。


    水母的觸角上分泌著強烈的毒素,而這一隻雪白的柔荑就那樣穿透了水母的表層,撫上了他額頭的傷疤。


    手部的皮膚“滋滋”的冒出了腐蝕的聲音。


    被式神包裹在體內的他睜大了雙眼。


    “已經沒事了。”女人的嗓音似春風般溫柔:“來咒術高專吧,那裏有我還有最強的咒術師,還有很好的同學。”


    “大家都會維護你,你已經不必背負這樣的仇恨,那已經沒有意義了。”


    少年的淚珠滾滾落下。


    真的有那麽一刻,他被說動了。


    真人不爽地摸上他的後頸。


    “賭輸了啊……”他很快從難過裏走出來,嘴角上揚:“沒關係!這本來就是遊戲!”


    “『無為轉變』”


    話音未落,她在刹那砍斷了真人的手臂。但順平已經受到了影響,嘴唇發紫。


    淨化術!


    少年的臉色逐漸正常,昏迷倒在了一旁。


    這極大地吸引了咒靈的注意。


    “欸?”真人歪歪頭,感到不可思議:“你也能改變靈魂的形狀?”


    隻是趁還沒有完全轉變的時候,驅除了體內的咒力而已。她沒有那樣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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