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屍體會自己動?


    如果放在過去的思維,這或許會成為一個謎團。但是這是邪祟遍布的古代,本就充滿了靈異意味。


    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逃走的女人,她問鴇母:“你這裏可少了人?”


    鴇母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怪了,事情突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她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奇怪,身體怎麽這麽冷?


    應該是采血的後遺症……


    露子並不強撐,就此打道迴府。


    不過,她打算晚上再來。那個鴇母,她總覺得有些不對。


    迴到屋舍,宿儺正靜靜地站在屋簷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她來了,毫無波瀾地瞥過一眼。


    “去哪了?”


    “……”露子並不想理他,徑直穿過去。


    一個斬擊迎麵而來。


    她驚險地側開,一縷發絲掉落。


    兩麵宿儺,你就是個暴力瘋子。


    算了,打不過他。


    忍住!


    逃難般地迴到房間,露子拿出了藏在袖口的紫羅蘭。


    這是由姬臥室的那朵。


    “通靈術。”


    鮮妍的花瓣裏浮現了絲絲黑氣,逐漸組成了一個七手八腳的怪物。


    “我說妖氣怎麽消失了,原來藏在了這裏。”


    那怪物被叢雲牙嚇得十分不安,斷斷續續地說道:


    “三……三郎……”


    她扶額,敲了敲它的腦袋:“好好看清楚我是誰。”


    它扭曲著身軀,麵相忽然猙獰:“由……由……姬!”


    “我也不是由姬,如果你不是,那你究竟是誰?”


    它沒有理會她的疑問,忽然暴動起來,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你……臉……想……吃!”


    “喂。”露子用劍拍拍它:“不想死就告訴我真相。”


    咒靈瘋了一般咬她,實在無法溝通,隻好把它打暈了放迴花中。


    看來隻能晚上再去一趟了。


    月黑風高夜,花睡人靜時


    繞過打燈巡視的侍女,來到鴇母房間的屋頂,裏麵還有個男人,隱約可以聽見模糊的聲音:


    “你這花樓的香怎得不管用?那巫女沒有中招!”男人罵道。


    竟然是源三郎!


    鴇母也沒好氣,但還是忍著:“哎喲,源少爺,這不能怪妾身啊,那小賤蹄子不都中招了嗎,香是沒問題的。”


    “要不是我差人把屍體搬走,差點就要露餡了!”


    鴇母擦擦汗:“這……也隻能怪那小賤人沒按照事先安排辦事……”


    然後便是一連串男人對鴇母的辱罵聲。


    露子皺了皺眉,巫女的體質對普通人的毒藥抗性很高,隻是沒想到他們已經串通好了來害人。


    進入由姬原來的房間檢查,果然,香薰有毒。


    胸口的紫羅蘭一動,咒靈出現了。


    不是原來的怪物,而是變成了一個頂著由姬麵孔的女人,她慢慢坐在凳子上,對鏡梳妝,神色泛著奇異的平靜。


    “妾身美嗎?”


    露子冷冷道:“你不是由姬。”


    銅鏡裏倒映出一張醜陋的麵容。“由姬”忽然發出尖叫,長長的指甲打翻鏡子,捂著臉流下血淚。


    “不,我是花魁,我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她抽了抽嘴角,看著它那張布滿劃痕的臉:“你到底是誰?”


    女人恍若未聞地走到她身邊,突然癡癡地撫摸上她的臉:“好漂亮的臉蛋……”


    “這張臉,應該屬於我。”


    一聲尖銳的嘶鳴,女人“撕”開了臉,兩隻血淋淋的眼珠子掛在下巴上,嘴巴咧開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跟妾身融為一體吧。”


    露子一道血月斬,它被劈成了兩塊,黑色的液態物體在地板上蠕動,又很快複原。


    女人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趴在門板上,手指裏嵌著瓷片刮擦在上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門外出現了個女孩,是小梅。


    露子瞳孔一縮:“快躲開!”


    小梅神色焦急,咿咿呀呀地比劃什麽。


    咒靈一頓,忽然像陣風一般地跑出去。


    等到她們趕到時,就看見這麽一副場景:無臉的咒靈拖著男人的腿,語氣裏既怨恨又纏綿:


    “三……郎……妾身……美嗎?”


    男人,也就是源三郎,已經嚇瘋了,鼻涕眼淚都掛在了嘴巴上:“對不起……奈美……求求你,放過我!”


    奈美?


    她問躲在一旁哆哆嗦嗦的鴇母:“別裝了,奈美是誰?”


    鴇母支支吾吾道:“是……是由姬的侍女,也是……源少爺的情人。”


    原來如此,看來又是什麽情感糾葛大戲了。


    “結界術·靈籠!”


    露子了然地出手,分開了咒靈跟嚇得屁滾尿流的男人。後者感恩戴德地就要下跪——


    她有些厭惡地踢了踢他:“把話說清楚。”


    男人一邊流淚一邊懺悔,而她終於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奈美是三個月前來的新人,因為出色的才藝跟容貌,被撥去了花魁身邊作為預備役培養。


    由姬自覺年紀大了,嫉妒她有個好家世的良人,於是勾引了對方。源三郎是個花心的紈絝子弟,哪裏禁得起撩撥?


    就這樣兩人苟合到了一塊。


    偏偏源三郎連啞女小梅也不放過,強迫對方跟由姬一起私通。沒想到這事給奈美撞見了,她直接就破防了。


    由姬嘲笑奈美,容貌跟才藝都比不過她,所以男人才會被搶走。


    奈美黑化了,要去源家鬧事。源三郎害怕這醜事被捅出去,跟由姬一拍即合,害死了她。


    由姬趁此將屍首易容,李代桃僵,脫身風塵。三郎則跳出來演戲,掩人耳目,又賄賂老鴇將其偽裝成了靈異事件。


    隻是實在沒想到,奈美會變成咒靈。


    露子聽完的表情有些崩裂。


    這就是貴族嗎?玩得真花。


    她走到咒靈麵前,忽然下不去手了。


    對方可是受害者啊。


    露子歎道:“人性,真是最捉摸不透的東西了。”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啊。


    改祓除為超度,咒靈在眾目睽睽之下,化成了原本的少女模樣,安靜地消散了。


    她捏起了源三郎的後頸,正想給他點教訓。源家的人突然來了。


    封建的古代,貴族跟平民的待遇宛如天塹。而平安時代眾多武將出自源家,後世的“鐮倉幕府”也是源家人所建,可謂是豪強中的領頭羊。


    即使不忿他們就這樣趾高氣昂地把人接了迴去,她也沒有辦法抽出叢雲牙把在座的人都殺了。


    鴇母看到她走過來,有些發怵,欲言又止。


    露子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不裝了嗎?”


    “告訴我,到底誰拉我入的局?”


    ……


    茶室


    “羂索,怎麽是你?”


    袈裟和尚樂嗬嗬地舉起茶杯:“雪澤小姐,別來無恙。”


    天元教是什麽時候滲入京都的?


    露子並不接過,淡淡問道:“你到底打什麽算盤?”


    羂索歎一聲氣:“雖然是我將你引來瀟湘樓,但是你不也看了一場大戲嗎?”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不爽地諷刺道:“羂索,不去管你的天元教,跑來折騰我做什麽?你耳朵沒問題的話,那我最後說一遍——”


    “天元教,我不入。四魂之玉,你也別想拿到!”


    他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突然轉移了話題:


    “你覺得,小梅怎麽樣?”


    她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看得見咒靈,具備咒術師的潛質。”


    “是啊。”他吹了吹茶,悠然道:“可是你看見了嗎?我們同樣擁有超凡的力量,卻還要被困在這小小的皇權社會裏。”


    “你比我更明白弱肉強食的世道,而京都的高官貴人,乃至天皇,都是無數咒術師,修行者堆砌起來的廢物。”


    露子很是驚訝他的大膽:“你……”


    羂索施施然站在了她旁邊,歪了歪頭:“強者被弱者鞭撻,自然法則被等級秩序而腐朽,難道你不覺得可笑嗎?”


    她沉吟不語。


    是的,當源三郎沒有獲罪,被接迴去的時候,她心裏是不滿的。而小梅,因為沒有背景,空有潛力而無法門,隻能一輩子受別人的欺壓,待在風月的墳塚。


    她的心裏有刹那的冰冷。


    羂索點起了煙草,煙圈升起,令人看不清神色:“這個國家已經被蛀蟲吃壞了。”


    他伸出來一隻手


    “就像我之前說的,雪澤小姐,我誠懇地邀請你一起建立‘理想的平衡’,隻需要貢獻你的一點點力量。”


    真的有那麽一瞬間,她被說動了。


    可是,如果她不是來自未來的話——


    “抱歉,我想,你有些偏激了。”


    她的指尖不緊不慢地敲著桌麵。


    “我從來不認為,一兩個人真的可以改變曆史的趨勢,人類現有的矛盾會促使他們不斷進步,這本來就是生存法則。”


    “一些人的善或者惡也是如此,沒有人會在漫長的時光裏保留著唯一的標準。”


    “人,是會變的啊。”


    羂索有些意外她能說出這番話,倒是認真地沉思:“不幹涉嗎?”


    他笑了笑:“不,一切的改變從來都不是集體的共鳴,在那群蠢貨激化矛盾,釀成大禍前,總要出現先驅者來指引未來的方向。”


    “而我,就是這個先驅者。”


    “哪裏有革命,哪裏就有血雨腥風。”露子朝他搖了搖頭,“很遺憾,我不想成為別人手裏的刀。”


    “我相信這個殘破的世界還有溫情和希望,羂索,我跟你不一樣。”


    竟然,再一次拒絕了麽……


    羂索放下手裏的佛珠,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


    沒關係,等那個時候,你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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