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儺眯著眼睛,摩挲了會下巴,好像在認真思考她的話。


    “這樣啊。”


    對!對!露子在內心瘋狂的點頭,這樣的話,就不要吃她了吧!


    豈料,他扳過來她的下巴,那赤色的眼瞳鎖定著她:“那就讓我先試試毒好了。”


    別人不清楚,隻有兩麵宿儺自己知道,身為人間凝聚的惡念,本就劇毒無比,哪裏來的毒,會毒過他?


    露子突然被撲在地上,頭暈目眩了一陣,一見他已經不客氣地亮出了尖牙,瞳孔驟縮。


    “走開!”


    她扒拉到桌子上燭台,用力砸向他。


    宿儺頭一側,輕鬆地躲過了襲擊,“彭!”的一聲,房間裏徹底陷入了黑暗。


    力氣不小,膽子挺大。


    即使失去了視野,她還是能感受到,他像一頭暗夜的野獸,步步朝她逼近。


    宿儺徒手一抓,就精準地扼住不斷躲閃的脖頸,將她提起來。


    纖細白皙的脖子,上麵的青紅的血管隱約可見。


    他磨了磨牙,喉嚨無端生出些渴意。就是這些渴意,讓心底生出了煩躁,此時,他的耐心已經差不多耗盡。


    “放開我!”


    僅僅一隻大手就能圈住不斷在空中亂蹬的腳踝,不理會少女怒瞪的視線,他已經有些等不及地靠近最白嫩的肌膚,刺破薄弱的屏障……


    “你!”


    她唿吸困難,最脆弱的部位被人侵入,痛楚鋪天蓋地地襲來,身軀如同被雷雨擊打的春蠶,不斷顫抖。


    聽見獵物的痛吟,宿儺本應好好欣賞她將死的神態,但過於甜美的血液讓他的攝取無法停下,內心愉悅的滿足感讓鉗住脖子的手都不禁鬆了鬆。


    大量的氧氣重新湧入鼻腔,露子神色立刻清醒過來,用盡全力肘擊他的頭部,雙腿重新掙紮,帶著沉浸在進食狀態的宿儺在地上滾了兩圈。


    隻是她越是掙紮,腳踝處的手卻圈得越緊。


    露子大口地喘著氣,窒息感如潮水般退落,她用手肘死死地抵著他的額頭,嘴唇因為失血過多泛起蒼白。


    “你……混蛋!”


    她現在趴在他的身上,動作太突然,隨即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宿儺這才慢悠悠地從她頸邊抬起頭,舔了舔嘴唇,神色有些意猶未盡,一雙紅眸慵懶地看了看她,臉上的黑紋更顯妖異。


    “太吵了。”


    尖牙刺進皮膚,吮吸,吞咽……


    美味,太美味了。


    從來沒有如此令人滿意的食物……


    沉沉的黑夜裏,慘白的月光照著交疊的身影,一邊是興奮的索取,另一邊,則是無聲的絕望……


    屋簷下,裏梅垂下眸子,靜靜地歎口氣,斂去複雜的神色。


    ……


    第二日,主屋


    宿儺已經不見蹤影,外邊晴朗的天空撒下溫柔的光輝,給地板鍍上一層漂亮的暖色。


    如果忽略地上幹涸的血跡和無息的少女的話。


    按照以前,他在進食後對於失去興趣的食物,通常會讓裏梅扔出房間,打掃幹淨。


    穿著白色和服的少年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擦幹地板,然後俯身將失去溫度的少女背起來。


    她安安靜靜的,嬌美的臉上眼皮緊閉,皮膚泛著不健康的蒼白,眼下發青。背起來就像抱一隻折翼的小鳥,輕盈又脆弱。


    裏梅有些不忍地偏過頭。


    奇怪,他以前從來不覺得這項工作有多少難度,也沒有像今日這樣動了惻隱之心。


    究竟是什麽時間開始的呢?


    宿儺不在的那段日子,他們經常拌嘴,她沒有一點作為食物的自覺,經常幫助他幹活,在他打掃的時候撥弄落葉,在他砍柴做飯的時候偷學,在他睡覺的時候騷擾……


    好吧,這也不算幫助。


    隻是,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生活,她那樣鮮活,有生命力。他曾許下要追隨宿儺大人的誓言,但當真正抱起她的屍體時,他發現原來這樣的生活是這樣的無趣、沉悶、孤獨。


    “唉……”


    其實如果不是他提的一嘴,宿儺大人也不會對她生出了獵食的心思,罪魁禍首又有什麽資格憐憫她呢?


    裏梅沉默地背著她,一步一步跨過河道,走上山坡,那裏開滿了藍色的野花。


    他挖了個土坑,懷著輕微的愧疚,將她輕輕地放進去,然後立上墓碑,便悄悄地離開了。


    宿儺大人說,不日將啟程前往京都,這是他悼念她的最後一麵。


    可惜,這個窮鄉僻壤的少女,這一生都無法來到繁華的京都府鄉了。


    ……


    好痛,比心髒發病時還要痛。


    為什麽,我沒有一點力氣了?


    好冷……冬天了嗎?


    想要母親親手做的棉被……不想再迴到被病痛折磨的時候啊……


    醫生,你是不是在騙我?


    死掉的感覺會就是這樣嗎?


    我到底是誰?誰創造了我?


    好想要力量……學生們快要測驗了吧?不知道虎杖同學有沒有做她給的化學試題?


    啊,眼皮好沉啊,好像聞到了洋甘菊的味道,是誰送來了花嗎?


    不想死啊


    好不甘心


    神啊,救救我


    純白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中漂流,有一雙溫柔的手捧起她沒有五官的臉,輕輕啄吻。


    四魂之玉最劇烈的搏動,開始了……


    三日後


    天雷滾滾,秋雨降落。打濕的泥土濺起在藍色的花瓣上,野花在狂風在狂風中搖曳,卻始終沒有垂落。


    陰雲聚集,瘴氣四散,夜色當空,正是山間精怪巡遊之時。


    一隻三級咒靈遊蕩來這裏,聞這聞那,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墳堆上突然有土震落,吸引了它的注意。雨勢漸大,逐漸將土堆衝散,露出了一處深色的衣角。


    “砰!”


    木碑被雷劈中,霎時碎成兩半。


    一隻纖細的手如雨後新筍般破土而出。


    一團蜷縮的身影在山坡上緩緩挺直了脊背。伴隨而出的是衝天的怨氣和恨意,整個山坡的野花被這道力量攔腰折斷。


    “宿儺……”


    少女仰起頭,迎接這大雨的洗禮,身上髒汙的泥土一時間消散不見,隻有濕透的衣裳緊緊貼在皮膚上,寒意侵入骨髓。


    心髒有力地搏動著,不斷發燙,為了拯救她的命,四魂之玉已經將力量發揮到極致。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她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被吸食,被困縛,被人輕而易舉地握住脖子,而她除了絕望地掙紮,還有無邊無際的恐懼。


    但最恐懼的不是瀕死的難受,而是對方遊刃有餘的掌控感,如同被關進了看不見的籠子,無論她做什麽,仿佛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毫無自尊與人權。


    露子明白,這還是她太弱。


    也許她犯了個致命的錯誤——身為人師,自然將思想品德牢記於心,即使她心底明白這裏是動蕩的古代,長期的生活還是讓她時不時地當成了有法律底線的現代。


    裏梅說的沒錯,她確實很蠢。


    可是,即便是那段天真的時光,她也慢慢將裏梅看成朋友對待,如今像條狗被扔在這裏,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對怪物講人類感情,那就是對牛彈琴。


    露子目光一移,看到飄蕩在眼前的咒靈,心裏禁不住地生厭。


    她捋了捋發絲,淡淡道:“你也是為了四魂之玉嗎?”


    咒靈不明所以地扭曲著身體,聞著她身上的香氣,突然一頭衝上來。


    天邊墨色翻滾,一道亮白色的雷霆劈下來,咒靈還沒有發出淒慘的嚎叫,就化成了黑煙。


    “我將滌除雜質,斬斷惡念……”


    她邁著步子,眼瞳微微泛紅,拿起碎裂的木碑,嗤笑一聲,捏成齏粉,令其在雨中飄散。


    “會有那麽一天,我會來‘迴報’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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