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帶了幾分厭惡和感慨,“朕忽然覺得朕其實看錯了許多人,自以為是的評價和定義別人,到最後事情的真相卻完全出乎了朕的意料,那梁妃,朕就沒看出她會害了劉嬪的孩子。”


    秦諼聽到皇上話語裏的低落,又輕聲勸慰了幾句,最後將話題帶到黎兒身上,才轉移了皇上的主意力。


    隻是不知為何,無意間看到的植萁軒的那個有些眼熟的背影,卻隱隱讓秦諼覺出了一些不安的預感。


    秦諼心裏,始終難以快活起來。


    薛茜桃徹底失寵了,李紫曦從皇上那裏聽說這件事以後,忙來找秦諼,臉上尤自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和心有餘悸,“諼兒,那日,你當真是看到薛茜桃她打她姐姐了?她平日總與我說她多麽尊重她姐姐,反倒是她姐姐不待見她,如今,那竟是騙我的?”


    秦諼點點頭,“的確是看到的,她姐姐良貴人已經被薛貴人折磨的不成人形,皇上已經開恩讓良貴人搬出去了。”


    李紫曦聽了神色有些黯然,“她姐姐我昨日偷偷去看過了,雖然一直閉門不出,但也從劉嬪那裏聽說了,日日太醫去把脈開藥是不斷的,真想不到那薛茜桃竟是這種人,諼兒還是你識人清。早就和我說過她不好,我還偏不信。


    秦諼點點頭,“姐姐才進宮,是很難分清人心的,說來,最近可有練字?我上次說的你可別忘了。”


    “嗯,在練了,隻是還寫得不好,我不會忘記的,不過,她也不過是拿了我幾幅字,也許不過是為了奉承我,沒有什麽險惡的居心吧。”李紫曦還是對這件事不以為意。


    秦諼笑一笑,“希望吧。這人心如何,誰說的準呢。”


    薛茜桃獨自在植萁軒,也安分了一段時間,默默沉寂著消息。秦諼卻始終對植萁軒提防著,她知道薛茜桃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一晃許多日子又這樣過了,這日秦諼想起了永和宮的梁妃,想到她沒了良辰美景在身邊難免寂寞,便哄了黎兒睡著,自己帶著如水如月去永和宮陪梁妃說說話。


    梁玉真的心境已然平和了不少,倒沒有多少怨懟之念,除了有些擔心遠方的家人和良辰之外,心情十分平靜。見到秦諼,自然十分喜歡。與秦諼聊了不少話,聊起舊事,梁玉真語氣平靜卻帶了幾分感慨道:“當日見你,總覺得你好欺,兼之皇上待你有幾分特別。生怕你傲了過我去,那時萬萬沒想到,我們竟然有如今這般相處而談的時候。”


    秦諼也一笑:“可不是麽,大約這便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吧。”


    梁玉真正待附和的笑一笑,忽然想起自己許久前邊發現了的秦諼愛慕皇上的事情,皇上如今看重李紫曦,眼前的女子再堅強。心裏也會難過的吧,梁玉真想著心裏不忍,揣度好久才開口道:“我們這些女人,生來便是做主子娘娘的命,外人眼裏都道我們如何好,可我們有多少辛酸都是自己知道的。其實宮裏的女子,未必一定要以皇上為中心,凡事看淡一些,也許倒還好一些。”


    秦諼聽的愣了愣,不明白梁妃忽然說這話的意思。梁玉真看秦諼表情錯愕,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你知道那和嬪,沐荷為何會落入了那般地步不,其實你何苦去那樣整飭她,她也是夠苦命了。”


    秦諼想起沐荷,心裏也是一陣不舒服,升起愧疚和不安,如今看來,自己許是怨錯人了,冤了她,頂多她也不過是被容嬪利用了,到底不是有意的,自己那樣對她,確實殘忍了些,不知她九泉之下,可還瞑目,是否還在怪著自己。


    梁玉真還在繼續道:“……,就這樣,她被自己最心愛的男人打掉了孩子,可德懿仁皇後那件事是不是她做的,也還未必,說到底,能怨誰呢,不過逃不過一個癡字。”


    秦諼前麵的話並未聽進去,不過從後麵話的意思裏也知曉了前麵的話,心裏更亂,隻得附和著點頭,“可不是麽,要不怎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有才了,可不就是知了,知的多了,想的多了,便成了病,這一個病一個知,可不是癡字麽?到底也許這句話是不錯的,無才的女子,想得少,怎麽會成癡。”


    梁玉真沒想到秦諼會說出這樣一通話來,也聽得怔住了,是啊,何必知道那麽多,看過那麽多,到頭來,隻是弄病了自己,想來秦諼能發表這一番感慨,也是癡過的。


    想到這裏,梁玉真還想再勸,“你可知皇上為何會看重德妃?”


    秦諼一愣,依然不能明白梁玉真忽然對自己說這些的用意,一會是沐荷,一會是李紫曦的,嘴上還是道:“許是因為德妃娘娘家世好,又是德懿仁皇後的妹妹,皇上寄托哀思吧。上次德妃娘娘還救了皇上,皇上如何能對她不好。”雖然隻是敷衍的解釋,可是提到這個,秦諼的心裏還是慢慢的酸了。


    “你也是隻知其一,其實我們宮裏的老人們自然都是清楚的,卻沒人肯說,如今,對著你,我便告訴你吧,這德妃娘娘,分明就是與當年的皇後娘娘相差無多,與其說皇上看重德妃,不如說皇上還在念著心裏的舊人,皇上隻愛過一個人,那就是當年的皇後,你沒有看到過那時候的情形,帝後之間真可謂是琴瑟和鳴,歲月靜好。所以,這宮裏的女子大多都是無寵的,無寵也未必不好,放輕心思過日子,才能相安無事,我說的,你可懂?”


    秦諼終於明白了梁玉真繞了一圈的彎子是想告訴自己什麽,不禁在心裏苦笑,自己的心思這般顯而易見了麽,梁玉真原來是在告訴自己放輕皇上。


    是自己抓的太重了麽?


    “姐姐說的這些事,其實我早就知曉了。”秦諼的語氣平靜中帶著一絲哀傷,“姐姐,你說,既然皇上這麽愛德懿仁皇後,若是德懿仁皇後活過來了,就在皇上身邊,卻麵目全非,皇上可還會認出她,愛她?”


    梁玉真愣了愣,隨即笑道:“你這丫頭,腦子裏都在想什麽,死者已矣,逝者如斯,皇後娘娘那般天人,隻怕已經在天上歸位了,哪裏還會重新到皇上身邊去。”


    “我是說,如果呢,”秦諼不死心的問道,“皇後重新迴來,皇上還會愛他麽。”


    “這是自然的,”梁玉真語氣裏沒有半分遲疑,“就算是麵目全非,皇上也一定會認出她,愛上她。”梁玉真想起曾經看到的那讓自己無比豔羨的帝後相處的場景,那般和睦融洽,勝過詩經裏的任何一首寫愛情的詩篇,不是沒有幻想過,不是沒有渴望過,可那些心情終於還是在歲月裏慢慢被碾碎成塵,最後消失不見。


    可那副模樣永遠烙印在梁玉真的腦海裏,成為了她最初也是最後對愛情姿態的描繪。


    秦諼卻在心裏無奈的苦笑,皇上會認出自己麽,自己就在他身邊啊,哪怕自己會知道許多舊事,哪怕自己能做出一模一樣的點心來,皇上也從未想過自己便是背負愛戀而來的李瑞珠。寧願去寵愛一個像極了自己曾經的影子,也不願意將自己與他所愛的那個人聯係在一起。


    其實愛情沒有那麽偉大,並不能夠無所不能。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怎麽會苦了自己,如今好歹是有了元黎,心裏也多了一份依靠和倚仗,該放輕的,自然不會執著。”


    可是應該執著的,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


    梁玉真自然看出了秦諼神情裏的敷衍意思,她哪有真正聽進去自己的話。


    秦諼腦子又轉到植萁軒,頗為感慨的點點頭,她知道皇上雖未下出任何處罰她們的旨意,但一顆心卻再也不會與她們親近了。


    “她們明明是姐妹,卻到了這樣相殘的地步,臣妾實在不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皇上聽到秦諼隨口說出的這句話卻愣了半天,反而沉默了下去,許久,才道:“是啊,朕也想不出來,這究竟是為什麽。她們明明是姐妹,理應是這個宮裏感情上最為親密的人啊。”


    秦諼不想皇上竟然自己糾結起來,連忙開解,“好了,不去想了,左不過是人家的事情,也許她們互相結了什麽怨罷了。倒是薛貴人,臣妾平日瞧著還是個溫柔的,卻不想背後竟然如此。”


    皇上帶了幾分厭惡和感慨,“朕忽然覺得朕其實看錯了許多人,自以為是的評價和定義別人,到最後事情的真相卻完全出乎了朕的意料,那梁妃,朕就沒看出她會害了劉嬪的孩子。”


    沒想到最後,她一句話便葬送了自己方才在那個男人溫柔的目光裏所憑空生出的無端的妄想。


    隻是,此時的薛茜竹已經不複剛入宮時候的薛茜竹,那時候理所當然的認為所有好的都該是自己的,而秦諼,隻是個毫不起眼的常在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宮闈後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淺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淺鬱並收藏宮闈後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