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胭脂的時候,他意識到,小姑娘其實十一歲了。本朝雖男女大防不算森然,他又是長輩,但是不是也該避諱一些,先前他隻想著怎麽寵著嬌著養她,對這事有所忽略。


    徐硯原路折返,心事重重。


    初寧被綠裳汐楠迎著進了屋,換過衣裳,簡單洗漱後就倒在床上。


    見過徐三叔,又躺下,她才覺得困意襲來,抱著被子就閉上眼。


    可眼前才一黑,她立刻又睜了開來,發現不對。


    她翻坐起身,趴在床頭,認認真真地數徐硯送給她的小玉貓。


    一、二……七、八。


    八隻。


    她以為自己數錯了,再數了一遍,果然隻有八隻!


    還有一隻呢玉貓兒呢,徐三叔送的可是九隻玉貓。


    「汐楠。」她忙喊來人,「今兒有人進過屋裏嗎?」


    汐楠搖搖頭:「內室隻有早上我和綠裳打掃時候進來過。」


    那貓兒呢?


    她張嘴就想問,可一想這樣問了不太好,好像是在懷疑親近自己的兩個丫鬟。她猶豫著沒有吱聲,再掃向那一排的玉貓,突然看到有一隻身下壓著什麽,露出一個小角。


    她去取了出來,發現是張字條,展開一看,上麵赫然寫著:「想要迴玉貓,晚上在小道上等我片刻。」


    小道。


    徐家被喊小道的地方一般都指她院子後麵那條道,因為是正對著到外院的月洞門,少爺們經常走這處去給徐老夫人請安。


    可是哪個人拿走玉貓的,為什麽?


    那人偷偷潛進她的屋子裏來了?


    初寧盯著字條,覺得徐家能幹出這種幼稚事情的,又走小道的,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她氣得當即就把紙條給撕了!


    汐楠見她臉色時青時紅,最後是生氣撕東西,沒有看明白,擔憂著被她打發了出去。


    安成公主散了宴,去書房翻查關於汝寧水難的記錄,有不少卷宗都是從宮中借出來的。下午的時候又被明德帝召進宮。


    明德帝看著心情不錯的妹妹,笑道:「怎麽,今兒見到宋家那丫頭,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皇兄此話對了一半吧。」安成公主坐下喝茶,十分隨意。


    可見帝皇家這對兄妹的親近。


    明德帝又是笑:「可別把小姑娘嚇著了,你這愛烏極烏,以後傳到小姑娘耳中,小姑娘要怎麽想你?」


    安成公主撇了撇唇,沒有吱聲。帝王見她這樣,反倒歎氣:「這些年難為你了,是朕把你送到汝寧,耽擱了你一輩子。連宋霖最終誤會你,也沒能讓你澄清,當年你就不該拿自己來氣他,書生不懂風情又是古板,也是對你說的氣話。」


    提起舊事,安成公主還是不吭聲。


    明德帝心裏更難過。


    「外人不清楚你是故意氣宋霖才往宋家跑的,根本沒想拆散人兩夫妻或是介入,結果你還對宋霖夫人一見如故,成了好友。本來在臨迴汝寧前你能解釋的,又橫生意外,叫宋霖誤會更深,那時汝寧的事要你暗中去周旋。為了掩人耳目,這誤會也隻能是繼續下去,你被說成負氣離京,到現在大家也說你對宋霖不放棄。」


    「都是朕的錯。」


    「皇兄,那麽多年過去了,沒什麽好說的。宋霖愛誤會就誤會,我也不在意。」


    安成公主終於說話,嘴裏還嘖了聲,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明德帝看著她,想到那麽些年來為大局連妹妹都得付出青春呆在汝寧,他神色黯然。


    安成公主見此隻是笑笑,跟他說起汝寧洪事,又到夏時雨季,此事早有決定早好。


    傍晚時分,初寧無精打彩地去給徐老夫人問安。


    一隻小玉貓被人偷走,她越想越生氣,結果氣到沒有睡著,這會又困得直想打瞌睡。


    「小丫頭,怎麽又不看腳下的路。」


    初寧神遊似地兩眼無聚焦走路,徐硯就在院門外,見到她這樣子,不由得好笑。


    初寧聽到他的聲音,眼珠子動了動,恢複了一些神彩:「徐三叔,您在這兒等我啊。」


    「正好要去母親那兒。」


    徐硯點點頭,其實也還有一個原因,下午齊圳告訴他,有人偷偷翻牆進了小姑娘房間。


    他想看看小姑娘有沒有什麽異樣的。


    好像和平時無差,就是沒什麽精神,今兒累著了?


    初寧這時打了個哈欠,困得眼角都泛著淚光。


    徐硯看得莞爾,還真是困了。


    她勉力打起精神來說:「徐三叔,我們走吧,一會該晚到了。」


    說著,還像以前一樣,準備好伸手去給徐硯牽著。


    哪裏知道徐硯卻比平時邁大了半步,正好錯開她的手。


    初寧手落空,她怔了怔,但也沒多想,隻當他沒看見。於是跟上,自己把手塞到他手心裏。


    刻意想保持一些距離的徐硯手僵了僵,不動聲色側頭去打量小姑娘一眼,見她嘴角有著彎彎的弧度,被夕光映照著的小臉紅潤。


    完全沒發現剛才他的躲閃。


    如果這個時候放開手,小丫頭該多想,恐怕還因此傷心。


    她就是完全把自己當依賴。


    徐硯想著,虛虛握著她的手就緊了些,唇角也揚了弧度。


    罷了,說好寵著她的,等她再大一些再跟她說明白這些事比較好。


    兩人並肩而行,影子被夕陽拉得長長的,初寧不經意迴頭看了眼,覺得好有意思,心頭更是沒來由的安寧和溫暖。


    她歪了歪頭,想到一句話,這是不是叫歲月靜好?


    但好像不是形容現在情形的吧。


    她撲哧一笑,管它的,總之她就是喜歡和徐三叔這樣走在一起,有種被人護著的安心。


    徐硯聽到她笑聲,不明白她為何發笑,但也被她歡喜的情緒感染,眸底都是溫柔的笑意。


    暮色沉沉,碧桐院已掌了燈,廳堂裏燭火明亮,說笑聲不斷。


    今晚徐大老爺和徐二老爺都早早下衙過來,徐家人全聚在一塊兒,比平時要熱鬧得多。


    二房的餘氏沒能跟去公主府,笑著朝妯娌打聽宴會上的趣事。


    任氏向來喜歡顯出自己長嫂的身份來,和餘氏說話時眼底藏著幾分得意,語氣略帶誇張說著公主府見聞。


    徐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神色淡淡,慢慢轉著手中的一串雞血石的紅串珠。徐大老爺正和弟弟們說話,不經意撇到母親的臉色,還瞅見她睨了幾眼妻子。他再側耳一聽,妻子正和弟妹吹虛。


    他神色就有些尷尬。


    妻子有些過頭了,母親帶她去赴宴,卻將弟妹留在府裏,給她長了麵子卻不懂得收斂。


    還好餘氏是心胸開闊的,從不相爭的人。換了別人,得私下怪母親偏心不說,妻子也得連著被討厭,那這家就生罅隙了。


    徐大老清咳一聲:「夫人,你去瞧瞧晚飯備得怎麽了。」


    任氏正說在興頭上,聽到他的吩咐猛然一怔。旋即見到他朝自己使眼色,示意她出去,任氏麵上不敢顯,心裏卻嘀咕看什麽晚飯。


    那麽多年來都沒看過。


    任氏到底出了廳,她吩咐丫鬟注意飯食和擺飯的聲音由廡廊下傳進屋。


    徐大老爺這才再去看母親的神色,發現老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手中的珠串還在不停轉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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