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圳還是有些氣不過,目光冷冷掃向眾人,仿佛要記下他們的麵容,然後才迴到車轅駕車離去。


    杜和光見到最後不歡而散,無聲輕歎。其實太子若真失了勢,這裏頭又能有多少人堅守初心的,不過五十步笑百步。可惜沒人知道,徐硯並不是他們所想的‘百步’。


    徐硯走到一半,瓢潑大雨就砸了下來,打得車頂劈啪作響,等他迴到府裏不小反而更大了。


    「三爺,您先顧自己吧,車上的帳本明日再拿就是。」


    雨帶著風,手臂粗的樹枝都被吹得彎了腰,齊圳手裏的傘也打不住,見到他光顧著護帳本不由得著急。


    「擋好,走吧。」


    徐硯不為所動,這可是小姑娘的身家,哪裏能被淋到。


    齊圳勸不動,隻想歎氣,他們三爺對那宋姑娘也太好了些,這真要當成親閨女養了。還讓三爺看這些小帳,簡直大材小用。


    主仆倆迴到住處,身上都濕了大半,徐硯把帳本放下擦幹手翻了翻,見沒沾上雨水,總算放下心來。


    齊圳拿著幹的細棉帕給他擦濕衣,正好稟事:「三爺,您白天讓查的宋姑娘那兩家鋪子,確實租金低於市價一半,且真正租憑的人家是宋家大房夫人的娘家,潘家。現在簽契的人,不過是潘家的一個下人。」


    「兩家都是?」


    徐硯擦衣裳的手微微一頓,臉色當即沉了下去,把帕子甩在桌案上。


    「是,兩家都是。又是最旺街區當街的鋪子,賣的是絲綢和米麵,最得利的東西。宋大人當年是怎麽租給那人的。」


    「你既然都說是潘家在掩人耳目,宋大人先前肯定也不會細查。隻要年年繳了租,更不會查,這帳是宋大人走的,但真正過問的未必是他。」


    也就是說,宋霖手下有人和潘家通氣,給了潘家這個便宜。


    徐硯就想起昨兒宋大夫人來替陳家說項的事,笑了一聲:「明兒你就派人去把鋪子直接收迴來,他們不搬,就告訴他們。以奴身簽契,根本無效,若敢鬧事,就報到官府裏。那奴才自然會迴去報信。」


    他就是要給小姑娘出這口氣了!


    夜裏襲來的一場雨,直下到近天明才收了勢。


    草木被淋得都耷拉著,徐府長房院裏剛開了兩日的石榴花飄墜一地,粗使丫鬟婆子披著蓑衣,在朦朧的小雨中清掃。


    屋內,任氏正給徐大老爺穿官服,有話在心裏躊躇半天,到底沒憋住說道:「老爺,軒哥兒今年十四了,明年就要下場。課業繁重,每天下學了還得到母親還有我們這來問安,若不……讓他別跑了,就在外院安心讀書。家裏也多了個小姑娘,總會撞到不便的時候。」


    徐大老爺對著鏡子正官帽,聽得手一頓:「你又在胡亂想什麽。母親幾乎都免了你的問安了,我也沒空過去,軒哥兄弟是替我們盡孝去的。那宋丫頭才十一歲,有什麽不便的。」


    話裏話外是她不懂事了。


    任氏臉上的笑就僵在那,覺得憋屈。徐大老爺見她不高興,長歎道:「這麽些年來,你一直覺得母親對你有成見,可母親是在時刻替你想著,不然怎麽會硬要免了你去問安,甚至還提過孀居到另一處。是我強勸她,禮法不可廢,她才願意讓你晚間到碧桐院去。」


    「不然母親根本不願意過問我們。」


    「我沒有說母親對我有成見!」


    任氏為夫君對婆母的維護也有些著惱,而且她想說的是宋家丫頭,怎麽就曲解到她對婆母不滿。


    即便有不滿,她也不會傻到表現出來!


    徐大老爺見她丟開手,跑到一邊悶坐著,也覺得自己剛才說得過於嚴厲。他走上前,聲音輕柔許多:「別瞎想了,等到軒哥兒要上場前再說。也許到那時母親心疼孫兒,先提出來也不無可能,衙門裏還一堆事,我得走了。」


    說罷,輕輕拍了拍她肩頭,轉身攏著官袍袖子離去。


    任氏側頭看向窗外,小廝給徐大老爺撐著油紙大傘,徐徐往院子外走。她莫名地心煩意亂。


    過了不久,守門的婆子尋了她屋裏的大丫鬟,討好殷殷地笑著說:「老奴剛才瞧見老爺竟是往老夫人院子方向去了。」


    大丫鬟就塞了幾個大錢給她,想著要不要稟報夫人,剛才夫人與老爺說話她都聽見了。老爺說差事忙急著走,卻轉頭就去了老夫人,要叫夫人怎麽想,不是還覺得夫人早上是在不滿老夫人。


    還是不說了吧。她猶豫著轉身,就見到任氏冷著臉正站在內室槅扇前……


    雨下得淅淅瀝瀝的,初寧穿著木屐,扶著綠裳的手慢慢往前走。


    還未走到結廬居,就瞧見一個挺拔的身姿。他一手打傘,一手負在身後,清俊儒雅,模糊的雨幕都無法掩蓋他出色的氣質。


    初寧遠遠就笑著喊:「徐三叔。」提著裙擺小跑著過去。


    徐硯聽著她腳下木屐與石板地撞擊的清響聲,忙上前兩步,伸了手穩穩把她扶住:「地滑,摔倒了可不是玩的。」


    「不會不會。」


    小姑娘笑著沒心沒肺,臉頰上露著兩個梨渦,十分可愛。身上穿的是他買的那套衣裳。


    明豔的顏色確實更襯她,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徐硯看著也舍不得再多說她,帶著她往住處去:「下雨不該讓你跑這一趟的,但今天我估計不能早迴來。讓廚房做了幾樣早飯,也不知道有沒有你愛吃的,將就吃一些,我們邊吃邊說。」


    初寧自然是他說什麽都好,乖巧跟在他身後。


    進結廬居的時候,初寧對這名字特殊的院子沒覺得哪裏特別,等進了小廳,才發現擺設實在是簡單……簡單到在她眼裏就是清貧了。


    一水的原色木製家具,除了正中長案後掛了字畫對聯,右側放了個八寶架,架子上隻得幾盆盆栽。除此之外,居然是再沒有別的擺件或裝飾。


    初寧又想起他找人借銀子的事。


    徐三叔過得真那麽清貧的嗎?


    徐老夫人也不過問的,還是徐三叔不願意跟家裏人說。


    初寧越看越難過,手捏了捏身上的裙子。徐三叔這樣節儉過日子,還給她買東西。這住處真是要應景草廬居所了。


    內疚得完全把自已‘補貼’五百兩銀子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齊圳已經把早飯都擺在臨時抬來的圓桌上。湯包、米粥、醬菜、清炒的時蔬、橙心的鹹鴨蛋……林林種種有近十樣。


    初寧看著擺滿小桌的早飯,心裏總算安慰一些,起碼飯食看起來是精致的。


    徐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小姑娘又同情了,讓她坐下來。初寧卻是拉著讓他先坐,然後給他布菜,幾乎把那一籠湯包都夾到他碟子上,嘴裏說著:「徐三叔您要多吃些,您看著也太清瘦了。」


    看著碟子上的湯包,徐硯一時語噎。


    這話不是該他來說,怎麽好像反了。


    不過片刻他就釋懷了,小姑娘正滿臉關切,大大杏眸就瞅著他,仿佛在說你快吃呀。讓他心裏暖得不行,心尖都要軟成水。


    「好,你也多吃。」他給她也夾了湯包,又把各樣小菜都往她碟子裏夾一些,讓她嚐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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