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古人的魂體越來越清晰,移動間輕飄飄的,透過他們的身體還能看見建築物。似乎沒有發現傅雲疏等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宛如生前一般,走在街道上,彼此交談著,不過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傅雲疏五人覺得自己正在看一場默劇,一時之間更不敢上前打擾,這樣的場景太虛幻了,仿佛一碰就會散去。沈天歌暗暗挑眉,看來看不到光是感覺還是容易出錯,她本以為如此濃重的陰氣,城內的鬼魂應該很厲害,沒想到卻是隻留殘念的虛魂。人死後魂體脫離肉身,魂魄無意識會自動輪迴,但若心強烈懷怨恨或身前精神力較為強大,很可能會恢複身前意識,這樣的魂魄會逃離輪迴在世間飄蕩,要麽有機緣修成鬼體,要麽被被日益消耗魂力最終消散世間。


    還有就是被人用外力截留保存魂魄,就如這古城的陣法。這鎮魂陣能夠在曲家眾魂脫離肉身還懵懂的時候保護他們,等恢複意識後由他們自己決定是否去輪迴,陣法性質溫和,沒有強行拘留魂魄,不似那種陰毒煉魂陣,有傷天和的魔域伎倆,沒有大代價是無法長久的。現在這些旁若無人的鬼魂其實早已輪迴,留下來的是無意思的虛魂,也就是道行高深的鬼體殘留的“影子”,沒有意識、無法交流、沒有感知,隻會重複生前的常做舉止,本來隻會是幾不可見的剪影,是引魂香才讓他們如此清晰的展現他們眼前,不過也是無法長久的,等香的效力一過,連這些虛魂都不會存在了。


    沈天歌將目光投向城主府內,陰氣這麽濃鬱,可不是大量虛魂可以形成的,一定有幾個資深老鬼存在,還是那種三百多年來都未投胎的鬼魂。沈梟穹看了半天,小聲問道:“你們發現沒,看到現在都是穿古裝的鬼,在三十二年前曲家的鬼魂去哪兒了,都投胎去了嗎?”


    “不知道,而且這些鬼看著挺奇怪的,好像有點兒呆?都在做重複的事情,我們站了那麽長時間都沒發現我們。”秦右曾向一個鬼小心靠近一些,他還是沒丁點反應。秦左早在自己兄弟的大膽行徑後就自動閃到老爺子身後了,他沒注意到有個更出格的!沈天歌三人倒是看得一清二楚,滿頭黑線地注視傅雲疏,不知何時已經躥到了一個鬼身邊,一雙手臂去摸不算,還不斷揮動著穿過鬼的身體裏。


    “白癡!你在幹什麽!?”沈梟穹咬牙,還不敢高聲喊,壓低的嗓門聽著鬼氣森森的。可惜對傅雲疏完全沒影響,轉頭挺認真地問:“不是說鬼都是陰氣十足的嗎,現在我摸著感覺像空氣一樣,還不如剛才沒顯影的時候冷呢?”


    沈梟穹看不下去了,就算人家鬼自己沒感覺,這死神棍也不能這麽玩啊!上前一把將他扯迴來:“你膽子也太大了!什麽情況我們都還不知道,你就敢亂來,萬一出事,我們連怎麽救你都不是知道,找和尚念經、找道士做法還是找薩滿驅邪?”


    “好了!好了!你要相信我的第六感!習武之人警覺性還是很高的。”傅雲疏揮揮手,不在乎的說,鬼唉!這麽神奇的存在讓他怎麽忍下好奇心啊。


    “警覺性?!我還真沒在你身上看見過這種東西!”沈梟穹瞪著他,氣都要氣死了。忽然手臂被拉了拉,轉頭看,沈天歌指指前方:“外公、師尊!你們別吵了,人家正主出來了!”眾人急迴頭,就見中央大道盡頭飄來一行鬼!明顯和其他的區別開來,魂體凝實,麵容生動,宛若真人!若不是行動上的飄忽,身上的華服錦衣,簡直就像是在古城遇到另一行人。


    “老爺子,我們要不要退啊,他們好像就是奔我們來的。”秦左因為虛魂而稍稍放鬆的神經又提了起來。的確,飄來的眾鬼看著意識分明,直接就朝他們過來,還很自覺避開其他鬼魂,不做魂體交錯的事情。


    傅雲疏不動聲色的將其他四人置於身後,處在他的保護範圍內,一時之間五人都不再說話,靜等眾鬼的臨近。轉瞬之間已兩兩相對,彼此之間不過三尺距離,眾鬼中為首的老者最引人注目,儒雅、睿智、風華無一不顯,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就是師尊也不及,老者雙目平和,動作優雅的一拱手,嘴唇開合間說了些話,但沒有聲音傳來。


    傅雲疏略懂唇語,仔細的盯著看了會兒,迴答道:“曲老過譽,無論如何我等都會還曲氏一個公道,不是為了你們,更為了我們自己!”話語鏗鏘有力、堅定不移!老者欣慰的笑了,沈梟穹在一邊看著,顧不得禮數,焦急的插話問:“敢問曲老,不知三十二年前的曲家老小,如今”激動之下竟問不出話來,生怕會聽到失望的話。


    曲老慈和的看著沈梟穹,像在看一個欣賞的孩子,無聲的說出一些話,沈梟穹並不懂唇語,迴頭看傅雲疏,曲老的話這次挺多,傅雲疏看了好一會兒,眉頭皺了起來,最後沉重的點點頭示意明白。轉頭看向滿臉詢問神色的沈梟穹,張張嘴,卻一下子沒有說出來,反而頓了頓道:“時間緊迫,我們先退出去我再解釋!不然對曲氏先靈們有礙!”


    “啊?”眾人驚愕,不明白說得好好的,忽然要這樣,迴頭看向眾鬼,雖然沒有說話,卻都是平靜的神色中帶著無奈、悲哀,無言的請求在默默無語中流淌。沈梟穹隻能按耐下心急,先退出古城,五人走到小門外麵,石門自動緩緩闔上,一行人目光一直看著另一邊的眾鬼,見他們集體緩緩地拱手拜下,等最後一絲縫隙合上也沒有起身。


    眼前是禁閉的石門,沈梟穹心中惴惴不安,才剛有轉機又變成這樣,到底怎麽迴事?四人都盯著傅雲疏,剛才說了什麽。“我們慢慢走著說。”傅雲疏率先向向階梯走去,四人沉默的跟上。


    “梟穹,你要冷靜聽我說!”一句開頭,眾人頓時心中一緊,沈梟穹更是臉色發白,握緊了拳頭,深吸口氣:“還有什麽是我沒經曆過的,這麽多風浪都挺過來了,你說!”傅雲疏的聲音有些低沉:“剛才的老者說韻雪一家的魂魄的確也在古城中,但當年死的時候,他們都受了拷問,精神狀況極差以至於死後的魂體也意識混沌,一直沉睡在古城安全處至今未醒。”


    “拷問?!”眾人驚問,沈梟穹更是震怒,憤恨之情自肺腑洶湧而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怎麽可能?!當年屍檢時我是在場的,他們的死狀雖怪異,可絕沒有丁點外傷,法醫說像是集體心髒驟停,連麵部表情都很平靜。”


    秦左和秦右也是狂點頭,為了查出真相,他們也是翻過每一份資料,屍檢報告自然不會錯過,若有拷問的痕跡,這麽重要的線索怎麽會放過?沈天歌皺起眉頭,就怕是精神上的拷問,果然是修道界人的手段。


    傅雲疏搖搖頭:“老者他們是不能出古城的,地麵上的具體情況也不知道,也許曲家眾人所受的刑罰是精神上的。兇手的手段我們難以猜測,曲家人又清醒不過來,但要萬分小心是一定的。”這樣沉重的壓力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了,他的韌性越是壓迫越是反彈,心中反而有些開朗起來,不管怎樣,比之前毫無頭緒已是好多了。


    “那韻雪呢,還有玉梅和誌軒!他們有沒有”沈梟穹艱澀的問,出事時妻女、女婿都不在曲宅,她們能不能得以保存魂魄?


    “沒有!”傅雲疏看老友的臉色黯淡,連忙接著說:“雖然古城中沒有韻雪他們的魂魄,但曲老說了,他們的確沒有去投胎!城中有一塊冥碑,上麵記錄了曲氏一族全部的名錄,就算投胎了,也能顯示出來,韻雪、玉梅和誌軒之魂都尚在人間,隻是不知如今在何方。”


    沈梟穹聞言欣喜非常,如此就有可能再見妻女、女婿,激動地問:“那他們會不會如今在宅院裏,或者車禍現場那裏,不是說人死後魂魄會停留在原地嗎?”秦左秦右也很振奮,秦左連害怕都顧不得了,那可是被他們當母親一樣愛重的老夫人啊!


    沈天歌暗暗歎息,外公怕是要失望了,沈家她早就摸透了,家中絕對沒有陰氣存在,外婆他們應該不會在沈宅裏麵,何況外公本身的煞氣太重,陰魂類的鬼物是絕不敢靠近的。傅雲疏取出帶出來的幽藍色香料:“我們看不見鬼,也不知道你家和地下古城不一樣有沒有關係,要不在你家裏點燃試試,看看在不在?”


    沈梟穹點點頭,迴去就試試看,目光瞥到認真聽著的沈天歌,心頭一動,嘴巴剛張開又停了,神色猶豫。傅雲疏倒是明白他想問什麽,輕微地搖搖頭,沈梟穹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隻能迴去後再說。


    “傅老,剛才為什麽讓我們這麽快出來,對曲氏先靈們有什麽妨礙?”秦右開口問道,他之前就察覺,老爺子和傅老之間有什麽秘密,而且還不想讓歌小姐知道,現在又是這樣,怕有什麽妨礙,便轉移話題。


    “哦,這是因為”還未說完,眾人便聽到一聲尖銳的鳴叫:“嘰——!!!”沈天歌臉色一變,失聲喊道:“碎雪?!!”顧不得其他,飛速地往地麵上躍去,頭也不迴的喊:“外公!你們先別上來!有外人來了!!”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中。


    “小歌!”沈梟穹焦急異常,生怕她會出事,傅雲疏拉住他,沉聲道:“阿左阿右!你們保護好梟穹,玄靈交給我!你們別亂來,我們對付不了也逃得掉!在這兒等著!”說著也全力運轉輕功,追著徒弟而去。


    沈天歌在跳躍過程中就將天梭弓握在了手中,另一隻手也抽箭搭在弓上,等躍上地麵,並沒有看見人影,也不見碎雪。沒有放鬆警惕,側耳傾聽,那邊!一丁點動靜傳來,飛步躍向那邊,碎雪果然機靈,並不給外人發現機關的機會,遠遠有外人就示警!跑了一小段距離,遠處有個人影,還看不清是男是女,但沒人比沈天歌更清楚修道之人的厲害。左手握弓,右手搭箭,瞄準黑影便放手!


    箭矢的速度驚人!尖銳的破空聲,唿嘯而去!倉促之下,她沒有用全力,也不在意有沒有射中,再次搭箭射擊!


    “啊!”那人影倒是機敏的躲開了第一箭,狼狽的就地翻滾,撲向一邊的障礙物。接連三箭後,沈天歌也有點兒冷靜下來了,聽那短促的叫聲,笨拙的動作好像是個年輕男人,第四箭虛搭在弓上,沒有急著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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