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硯臣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他感謝老天如此厚愛他,賜給他如此美好善良的女孩,他深信未來無論發生什麽事,他們都會並肩攜手一直到老。因為,她愛他,他更愛她!兩人的愛情禁得起種種考驗,他們是相知相守的伴侶。


    此時走廊另一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個女人慌亂地東張西望,一看到關硯臣,立刻加快腳步奔過來,嘴裏直問著。


    「毓妮現在如何?她還好嗎?我問了護士,她們告訴我毓妮已經轉入普通病房了。」


    她正是毓妮的親姊姊——丁毓琇.


    關硯臣簡單地將事情經過交代了一遍,並安慰她毓妮沒有生命危險,隻是身體太虛弱,所以必須打點滴,並住院一天。


    聽完之後,丁毓琇先是鬆了一大口氣。「幸好!沒事就好,唉,我真的很心疼也很生氣,她都幾歲了,居然還那麽任性、凡事都以自我為中心。從以前就是這樣,隻要我爸媽不肯答應她的要求,她就會以自殘來要挾,明知不妥,但疼愛她的爸媽隻好一次又一次地妥協,那時我媽還常常語重心長地告誡她,再這麽任性將來隻會自討苦吃,她必須學會尊重別人,但她總是聽不進去。」


    丁毓琇說得眼眶發紅。「上次和她大吵過後,我曾經打電話給她,好幾次電話都被她立刻掛斷,寫給她的電郵她也完全不理會,後來,我也心灰意冷了……沒想到她這次居然在台灣鬧成這樣,還在孩子麵前自殘,她都沒有想到那一幕會對凱凱造成多大的傷害嗎?她……她這算什麽母親?!」


    關硯臣神情凝重。「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應該多注意她不穩定的情緒。」


    「不,根本不是你的問題。」丁毓琇拍拍他的肩膀。「我了解你的為人,更了解自己的妹妹。你別想太多,等她身體狀況好一點,我會帶她迴阿根廷,那裏也算是她成長的地方,適合她好好療傷並沈澱,現在,我先進病房去看看她。」


    一邊說著,兩人推開房門走進病房裏,羽萌則站在門外守著,她知道丁毓妮還痛恨著她,不願又刺激她。


    聽到開門聲,閉著眼睛的丁毓妮怒吼。「通通滾出去,我誰都不想見,出去!」她早就蘇醒了,隻是不肯讓任何人進來。


    「毓妮!」


    聽到姊姊的聲音,丁毓妮震驚地張開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她怎麽會在這裏?她不是在阿根廷嗎?


    丁毓琇望著憔悴不堪的妹妹,以及她左手腕纏著的厚厚紗布,臉色逐漸蒼白,語調顫抖地問著。「你這是在做什麽?」


    下一秒,她猝然揚起手,狠狠地揮下一巴掌,「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關硯臣和外頭的羽萌都呆住了,被打的丁毓妮更是撫著臉頰,呆若木雞地看著姊姊……


    丁毓琇眼底滿是痛惜,淚水已撲簌簌滾落,哽咽地吼出。「為什麽要這麽傻?你忘了還有一個親姊姊嗎?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你至少還有我啊!」


    丁毓妮的眼眶慢慢發紅,淚霧盤據,終於撲入姊姊的懷中,悲慟地喊出早已在睡夢中喚著無數遍的稱唿。「姊!姊——」


    門外的羽萌默默拭淚,關硯臣悄悄往後退,替她們把門關好。


    數月後。


    關硯臣的住家內滿是宜人花香,女主人東羽萌每天都會從花店帶迴不同的鮮花,有時是燦爛的瑪格麗特,有時是繽紛可愛的繡球花,今天則帶迴風姿嫵媚的風信子和桔梗,放在造型簡潔的玻璃器皿內,把室內妝點得更加優雅。


    她和硯臣已經在上周舉行婚禮,是她最喜歡的露天方式。雙方親戚和好朋友都穿著漂亮的衣服,開開心心地在陽日光明媚的戶外享用自助餐,她穿著雪白小禮服和硯臣愉快地周旋在親友之間說說笑笑,像是同樂會。凱凱也和一群小孩在另一端玩成一團,毫無拘束。


    這是一場溫馨的婚宴,沒有什麽重要來賓冗長的致詞,更沒有豪華的排場,新娘子也不用因為一直換衣服而不能和親友暢快聊天,他們不刻意敬酒,更婉拒禮金或禮物,隻想舉辦一場賓主盡歡的聚會,希望大家都以最輕鬆愉快的心情見證他們的婚禮。


    此刻的她端著咖啡,坐在計算機前望著一封e-mail發呆,她已經反複看了好幾遍,越看眼眶愈加濕潤……


    「羽萌:


    最近好嗎?


    聽姊姊說你和硯臣已經舉行婚禮了,我終於克服內心的愧疚,鼓起所有的勇氣寫信給你。其實,這封信已經在我心底醞釀很久了……


    我現在人在尼泊爾的偏僻山區內,跟隨國際義工組織到這裏教導貧困的孩子識字,並幫助他們籌建鄉間的小醫院,這封信還得請明天要到大城市辦事的義工,幫我用計算機傳送給你。


    「國際義工組織」?相信你看到這幾個字一定會啞然失笑,無法將這個名稱跟我聯想在一起,嗬嗬,幾個月前,我也絕不相信自己會完全投入其中。


    跟姊姊迴阿根廷後,她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一開始先是放任我窩在房間裏痛快地大哭,亂摔東西、咒罵所有的人,盡情地發瘋、亂喊亂叫,隻差沒把房子拆了……


    一個月後,她突然硬把我拉上飛機,直到飛機抵達目的地,我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什麽地方——非洲最貧困的一個國家。我這才知道姊姊已經幫我申請加入國際義工組織,這個組織是帶領義工隊到全球所有嚴重落後的地方幫忙,教導當地人們基本的醫療消毒常識,並負責簡單的教育。


    剛開始我覺得很可笑,我丁毓妮可是從小吃好用好的嬌嬌女,怎麽可能忍受這種餐風露宿的鬼生活?住的常常是簡陋帳篷,吃的也極為簡單,甚至隻有幹糧,衛生條件更是恐怖透頂!


    我跟姊姊翻臉,每天都大吵說我要馬上迴家,但她一直扣留我的護照不甩我。然後,我逐漸看到一些改變我想法的事。


    一個瘦到隻剩一把骨頭,衣衫殘破不堪的老爺爺拄著樹枝,一踱一踱地來找我們,從他走路的姿勢就知道他的腳有很嚴重的問題。陪他一起來的瘦小孩說他們是翻山越嶺走了兩天才到這裏的,隻因聽說有醫療隊駐紮在此。


    醫生幫他進行手術,治療他腳部的長年宿疾。聽醫生說,他得這個病已經有三十幾年了,雖然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但隻要腳一著地,整雙腳就會傳來劇痛,嚴重時還會牽動全身的骨骼一起痛,被那種痛長年折磨下來,根本是生不如死!真不知道老爺爺是如何忍受這漫長的三十多年,還要拉拔孩子和孫子長大。


    聽到後,好多義工當場都轉過身子抹眼淚,每個人都想到老爺爺當初走進醫療站,看到我們時,臉上那宛如見到一絲光亮的謙卑笑容。還有手術成功後,他一蘇醒就顧不得身體仍很虛弱,拚命拉著我們每個人的手說謝謝,連站在旁邊隻負責工具消毒並換藥的我,他都一直道謝,說我們是天使的化身,他高興得都哭了……


    然後,我又看到一些在貧瘠山區負責運送木材的工人,每天扛著木材到小鎮上一家木材店換微薄工錢,忙了一整天,不斷來迴走在碎石遍布的山徑上,連腳都起水泡了,換到的錢卻可能還不夠一家人的溫飽。


    他們的肩膀都因長年背負重物而有些變形,可他們卻十分樂觀謙卑,看到我們還是露出了感恩的笑容。那些人毫不抱怨的笑臉,像是一個個大巴掌,啪啪啪啪地打在我臉上,終於將我完全喚醒。


    我終於意識到——我,丁毓妮,是多麽的膚淺可恥。一直生活在富裕國家,不要說衣食無缺,連沒有買到當季限量的名牌包包都可以生悶氣一個月。然而,在地球很多角落,有很多人卻是這樣地生存著,可他們樂天知命,從不抱怨。相比之下,我的行徑真是愚蠢可恥!


    我真的真的很愧疚,覺得自己過去的三十年生涯活得渾渾噩噩,完全辜負老天爺所賜給我的,我更慚愧自己往日的偏激行徑,傷害了最親的家人,包括我的兒子。


    我不敢說自己改變了,但現在的我非常喜歡跟隨義工隊到處貢獻心力,帶著勸募得來的金錢和物資,千裏迢迢地到任何一個貧困地區,給予他們溫暖,教導當地的孩子基本知識。


    我終於知道以前的我為什麽常常發怒、覺得不開心,因為那種紙醉金迷的「歡樂」根本不是真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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