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自憐輕輕撫著這道疤痕,察覺到身前人微抖後,他收手抬眼,鳳眸中柔得似是藏著一灩秋波,“師兄疼嗎?”


    “師弟,那日之事實屬烏龍,你不必耿耿於懷。”不知為何,葉尤州往後縮了一下,可惜背後靠樹,他退無可退。


    “烏龍……”


    “不必耿耿於懷……”


    溫自憐重複著他的話,他輕咬著字,唇上還泛著水豔豔的紅,夜色掩映下的殊麗麵容似是荒郊野外勾人性命的魅魔。


    葉尤州看了眼師弟的唇瓣,便猝然轉開。頰側又貼上師弟冰涼的手掌,少年緊盯著他,“若是早知道師兄與我是道侶,那日我定不會站於一旁無動於衷。”


    貼著臉頰的手掌溫柔地撫著,似是在對待什麽珍之重之的寶貝,被這麽死死看著,葉尤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他錯開視線,“其實也沒什麽大礙,我還因此破了個大境界。”


    “師兄破了境界?恭賀師兄。”


    葉尤州還未迴答,又聽師弟話鋒陡然一轉,鳳眸半眯,鋒薄的眼刀直直刺來,“想到那日,我便恨不得殺了他。”


    葉尤州一愕,殺……殺了誰?


    路別昔?殺官配??


    使不得啊。


    “師弟,你失憶了,很多事你忘了,日後等你記起來了,許是會後悔的。”


    比如現在與他糾纏不清,比如口出驚人的殺路別昔。葉尤州苦口婆心,試圖拉迴現下叛逆的師弟。


    唇上驀地被嘬了一下。


    葉尤州呆立原地。


    溫自憐施了個清潔術,又細細地將對方衣服攏好,瞥見白玉耳垂處的殷紅,他唇角噙笑,“師兄多慮了,我從不做後悔之事。”


    葉尤州癱著臉,怎麽辦,失憶了的師弟根本聽不進去他說話。


    為了防止魔宗的人再折迴來,溫自憐召出了那隻三頭巨蛟,通體純黑的巨蛟現出了本形,如一座小山般完全融入在夜色裏,由它盯梢,敵人看不見它,它又能第一眼看見了敵人。


    巨蛟烏溜溜的眼珠子掃視了一圈,隨即垂下腦袋,乖巧又眼巴巴地看著少年,一臉求嘉賞的模樣。


    溫自憐拍了拍它的腦袋,隨手拋了幾顆靈果喂它。巨蛟狼吞虎咽後,又是低低地“嗷嗚”了一聲,腦袋又蹭了過來,還想討口吃的。


    “霧映。”


    得到了主人陰測測的警告後,巨蛟抖了抖雙翼,它直起身子,圓溜溜的眼珠子如兩道射線穿梭在林中,一瞬不瞬地盯著遠處的情況。


    觀看了全程的葉尤州嚼著嘴中的人參果,實在不明白,“師弟,養靈寵可有什麽妙招?上迴我給這小煤球喂果子,它很是挑食,擺頭便走了。”


    剛剛師弟喂的也就是普通的靈果,他一顆人參果抵十顆普通靈果,這小煤球怎麽還不稀罕呢?


    “是嗎?”溫自憐聞言一怔,他招了下手,巨蛟迅速伏到了他麵前,溫自憐輕撫著巨蛟的腦袋,將手中的靈果遞給葉尤州,“師兄再喂喂試試,霧映並不挑食,若是師兄喂食,隻怕是有些羞怯,而不是拒吃。”


    “是吧,霧映。”輕飄飄一句話藏著冰刃似的。


    巨蛟渾身抖了一下,它矮著腦袋,乖順地吃了葉尤州遞來的靈果。


    成功投喂了的葉尤州有些欣喜,“原是怕生,這麽看來,靈寵也沒什麽不好養的,看著挺好養活的。”


    葉尤州把玩著小煤球額上的黑角,這東西很鋒利,不知道是不是像其他妖獸一樣可以磨了當成藥粉賣,但這黑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可再生的,貿然拔了,師弟會不會生氣?


    還沒再摸幾下,他的手就被牽了過去,溫自憐拿著手帕替他擦著手,輕聲道:“霧映常在泥堆中打滾,師兄若是喜歡摸它,改日我將它好好清洗一番。”


    最後這句話的調子有些重,聽起來不像是要清洗一番,反倒像是要將它生生刮一層皮下來。


    一陣風襲過,巨蛟牢牢抱住雙翼,仿佛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消息,它默默往遠處挪了一些。


    絲滑的錦帕在手指上拭過,冰涼涼的。葉尤州垂頭看去,溫自憐的模樣很是認真,他精致的眉弓輕蹙著,一個縫隙也不錯過地細細擦拭著。


    收起錦帕,抬頭見葉尤州正看著自己,溫自憐唇角微彎,鳳眸中也染著笑,“師兄看我做什麽?”


    這一笑,如料峭春風突過,驚起枝枝海棠紅。


    未施紅妝,卻已是極其麗。


    見冰冷冷的青年側首,玉白的麵容上微紅稍顯,溫自憐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輕聲細語道:“師兄若想看我,大可以一直看。”


    葉尤州麵上又是一陣潮熱,他的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幹脆扯著話題道:“不知這一月來,焦符可有欺負師弟?若是受了委屈,迴宗後秉告師尊,不說師尊,我也會替師弟討迴公道。”


    提到焦符,溫自憐並無什麽波動,“不過是隻雀兒,我並未放在眼裏,此次給了他那一擊,怕是幾月也下不了榻。”


    “至於受欺負……”溫自憐眉峰一挑,他看著葉尤州,帶著些蠱惑的意味,“師兄覺得我會被他欺負?還是……師兄在吃醋?”


    葉尤州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師弟是怎麽把話題引到這兒的?


    溫自憐將手牽至唇邊,輕吻了一下,眼尾洇紅地盯著葉尤州,“都未與師兄雙修過,我又怎會同旁人做這事。”


    丹唇抵玉指,氣流如蟻爬般纏在指尖,空中似乎還有一股暗香。手指似是被香灰燙了一般,葉尤州倏地抽迴手,心亂如麻。


    師弟失憶後怎麽……怎麽這麽不對勁。


    *


    雖然過程有點崎嶇,但好歹葉尤州還是勸動了師弟一同迴宗,等迴了宗,師尊定然有辦法替師弟解了這邪物。


    天色已晚,趕了會兒路後,葉尤州和師弟打算現在臨近小鎮休憩一晚。


    目光落在他與師弟交扣著的手掌上,葉尤州安慰自己,沒事,等師弟恢複記憶了,應當不會怪罪他吃便宜,都是局勢所迫,沒事的……


    頰側又被親了一口,葉尤州僵硬地轉頭,對上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他的手指被捏了一下,“師兄,今日是乞巧。”


    魔宗的人還在大肆尋找他們,他們早換了常服又幻化了一番麵貌。雖說是臨時挑的日子,但焦符仍是在最近的日子中選了宜嫁娶的乞巧這日。


    葉尤州跟著看過去,已是深夜,沿路的街上卻仍是燈火通明。高掛著的燈籠上畫著仕女圖、生肖圖,百姓門前擺著小桌,香爐紅紙、鮮花水果,人山人海。


    葉尤州被緊緊牽著帶在師弟身後,長街上人來人往,香火味撲鼻而來。


    “師弟,我們先找間客棧落腳。”


    可惜,找了幾家客棧,不是歇業了就是客源爆滿,沒廂房了。


    節假日出行,就是不方便。要是不想睡大街,還是得盡快趕去下個小鎮。


    周圍人擠著人,葉尤州動了下手指,溫自憐迴頭看他,他道:“師弟,我們不如再行些路?”


    他剛說完,人群中有個小姑娘大叫了起來,“來了來了!花船來了!”


    因著這句話,本就擠在人堆裏的葉尤州又如餡餅般,這麵壓了壓那麵,為了不暴露身份,他沒用靈力隔開,腰上驟然一收,他被帶到了一個懷中。


    溫自憐麵色微沉地替他手動隔開那些人,又將他帶到了一稍微空曠些的高處。


    方才那些人如蜂湧地上了一座短橋,這橋上織滿了五彩絲線,絲線編製的圍欄上掛著個個鼓囊的香包,橋上的人正激動地衝著一個方向呐喊,瘋了似的將花籃中的花投擲過去。


    湖上緩緩行來一隻花船,花船上立著位二八芳華的姑娘,頭戴花冠,秀美多姿。一襲花衣是以五色的布條拚接而成,有些像是百家衣,如一道彩虹般在橋下鋪展。


    橋上扔來的花零零落落地落在花船上,花衣女子含笑望著眾人,端莊聖潔,如悲憫天下的神女。


    “天仙娘娘!天仙娘娘!”


    眼見著花船愈靠愈近,人群中的呐喊幾乎是歇斯底裏,他們除了丟花外,還將一個個包好的香包丟至湖中。


    所有人都在狂歡,角落裏的葉尤州二人就顯得格外突出。有一路過的女子看見角落裏還有人,她嚇了一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兩位公子是頭迴來咱們這兒吧,天仙娘娘來了,這時候不去橋上許個願,係個香包,豈不是錯過了一次好機會?”


    葉尤州:“不知這天仙娘娘是何人?”


    這地方靈力稀薄,住著的百姓也不像是修行之人,這人人追捧的“天仙娘娘”看起來也不過是凡人,她印堂發黑,看著是個薄命之人,卻偏偏能迎風乘船,絲毫不見體虛之狀。


    總而言之,有些不對勁。


    女子“啊”了一聲,心道還真是兩個路過的,她沒了耐性,擺擺手朝橋上走去,“天仙娘娘是這片地方的小神仙,朝她許願靈得很。每年乞巧出行,一年才出遊一迴,還是快些上來吧,錯過可就沒機會了。”


    女子加入了癲狂的隊伍中。


    葉尤州看向師弟,見師弟若有所思,心道果然師弟也覺得不對勁,耳邊卻聽師弟輕道:


    “這算什麽天仙娘娘,比不上師兄一根指頭。”


    指尖糾纏著氣流的感覺似乎又迴來了,葉尤州摸了下耳朵,深覺帶師弟迴宗之事刻不容緩。


    作者有話說:


    州州:師弟好像不太對勁……


    小溫:失憶了,忘裝了。


    (怎麽沒趕上十二點前,我的渣手速……嗚……小紅花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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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努力迴憶了


    鎮中的過客似乎都是衝著這天仙娘娘來的,一群人跟著花船在岸邊小跑著,萬頭攢動、盛況空前。


    葉尤州再去問客棧時,果然有了廂房。估摸著是見了天仙娘娘就要走的客人退的。


    客棧中隻剩了掌櫃一人,他將牌子遞給這二人,稀奇道:“二位客官不去丟個香包,許個願?”


    “我們是碰巧路過。”葉尤州拿著木牌上樓,掌櫃還在身後咋舌,“還真有人不是衝著天仙娘娘來的……真奇了。”


    葉尤州:……


    一路走來,他聽到太多這種言論了。


    至於這天仙娘娘為何如此受人追捧,沿路走來他們早被科普全了。據說是有年冬天這兒下了場暴雨,雨夾雜著冰雹如石子般墜著,鎮民們緊閉房屋、關好門窗的躲在家中。等到天清氣朗,初陽升起時,鎮中多了座石像。


    鎮民們眾說紛紜,有人說這石像是上天賜下,若是將這石像切開,裏麵定是塊不可多得的玉石,價值千金;也有人說這石像來得蹊蹺,怕會帶來厄運。


    一時間鎮中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砸了這石像,一派主張將這座石像完好無恙地送走。正當兩方吵得不可開交之時,鎮中突來了一姑娘。


    這姑娘嚇了大夥一跳,無他,這外來女子的麵貌竟與這石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再之後,就是這外來的姑娘妙手迴春,竟治好了癱瘓多年、生活不能自理的鰥夫,又聽說這姑娘算的一手好姻緣,向她求簽,簽簽有應。


    後來,一傳十、十傳百,這姑娘成了這片地方有名的庇護神,隻是頻繁地幫人還願,消耗過大,這姑娘不再每日待在這兒,鎮民們再也不能尋到她。


    直到有日乞巧,這姑娘乘花船而至,著花衣、戴花冠,如天仙下凡,鎮民們親切地稱她為天仙娘娘。


    每年乞巧,天仙娘娘如神明般從天而降,沒人知道這隻花船是從何駛來,有人曾跟著這花船一路奔至盡頭,可他迴來後告訴鎮民,他眼也未眨,竟眼睜睜地看著這隻花船憑空消失在河的盡頭。


    鎮民們驚駭萬分,無人再敢質疑。隨後他們修葺寺廟,供奉香火,給那座石像鍍了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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