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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唿吸聲的主人仿佛一頭瞎了眼的野獸,又像隻閉著眼的野狗, 就這麽東嗅嗅, 西嗅嗅,越來越靠近我們的帳篷。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這當口我雖然閉著眼, 卻感覺有個渾身散發著霧氣的黑影,正隔著薄薄的帳篷布往我們裏麵探。


    ‘它’的頭無力地歪在一邊, 眼睛大的嚇人,直愣愣的,而且怪異的是, 它眼睛看起來大的嚇人,就像一個人被割掉了眼皮, 整顆眼球都暴露在外麵,而且大咧著嘴,上下嘴唇間縫著細細的線。這怪物就這麽笑著,整顆腦袋貼住帳篷門,似乎下一秒就會鑽進來。


    這當口我躺在地上, 閉著眼, 半夢半醒的, 連自己都不知道, 看見的這些到底是真的,還是隻是我在做夢?


    於是就想睜眼確認一下,卻突然發現,這當口胸口仿佛壓了塊大石頭, 溺水一般,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忍不住張開嘴大口喘氣,卻震驚的發現身體全僵了,連根手指都動彈不了,甚至連抬起眼皮子都做不到。


    這是鬼壓床了嗎……?


    這當口我僵在原地,緊閉著眼睛,卻神奇的能看到那個渾身冒黑煙的怪物在帳篷入口晃了幾下後,然後突然!探進了一隻同樣散發黑色霧氣的手!


    那隻手還拿著一支蠟燭。


    一支點燃的紅色香油蠟燭。


    帳篷裏的光影瞬間變得怪異而迷離。雖然我仍然閉著眼睛,卻能看見我和小橘橫躺著的影子映射在帳篷上,隨著蠟燭火焰的閃爍而擺動。然後也不知道怎麽的,我突然發現,這個小小的帳篷裏,居然有三個人的影子。


    兩個是躺著的,是我和小橘,而剩下的那個影子卻直挺挺的立在我和小橘影子的頭旁邊,但我分不清是在我頭旁邊,還是在小橘頭旁邊,更詭異的是,那影子還有一頭長長的頭發,它有氣無力地垂著頭,雜草似蓬亂的頭發長得都和我和小橘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想到這裏,我突然感到臉頰上一陣瘙-癢。


    就是那種被雜草,或者被雞毛撣子對著臉擾的癢,我覺得似乎有一大蓬什麽東西正在我臉上麵對著我晃晃蕩蕩。然後閉著的眼皮子上麵突然掠過道冰冷的氣流,接著又是一道,仿佛有個什麽東西,正對著我不停地吹氣。


    但不管我怎麽看,就看不清。那東西也是黑的,冒著霧氣,看上去像是蓬雜草一樣的黑洞。


    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我又聽到那種發動機一樣的低沉的‘轟隆隆’聲。


    這感覺很難受,失重一般的眩暈,而且還有種特別怪異的感覺,就是感覺身體在瘋狂振動,明明靜躺著,卻有種天崩地裂的震蕩感,好像身體都漂浮了起來,靈魂都要出竅了。這當口我眼珠子在眼皮下麵瘋狂轉圈,我雖然閉著眼不能動,但腦子卻很清醒,知道現在這個情況,理論上叫‘快速眼動周期’。


    什麽是‘快速眼動周期’呢?


    ‘快眼動周期’,簡稱rem,是指睡眠後期的一種潛睡狀態,其特點就是快速的眼球水平運動,腦橋刺激,唿吸心跳加快,和暫時性的肢體麻痹。在這個睡眠階段,由於大腦皮層極度活躍,因此就會產生夢境。


    另外和rem相對應的,有種病叫‘快速眼動睡眠障礙’,指這個睡眠周期裏的各種異常,常見的有夢魘,睡癱症,夢遊症等。其中夢魘,是以恐怖不安,或焦慮為主要特征的夢境體驗,而且事後患者能夠詳細迴憶。頻繁的夢魘發作,與特定的人格特征,及精神因素有關。有三成患者存在分裂型人格障礙,邊緣型人格障礙,或精神分裂症症狀。頻繁做夢的人,對精神疾病有易感性,甚至有人認為,夢魘可能是精神疾病發病的先兆。


    這麽說來,我現在是在做夢?


    那誰來告訴我,為什麽我現在能聽到,女人在我耳邊的低語聲呢??


    我不知道這聲音究竟是我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存在的?隻曉得從那隻拿蠟燭的鬼手伸進帳篷,帳篷裏出現第三人影子時,那聲音就不斷在我耳邊低聲念叨著些東西。那些話很多我聽不懂,但有幾句卻又莫名其妙能聽懂,而我能聽懂的那些話,卻無一不充滿了惡意和譏諷,光是聽,就讓人毛骨悚然。


    好可憐啊。


    你是個婊-子!騙人鬼!


    真可憐啊,被那個女人這麽陷害,好無辜啊。


    殺了她!她活該!該死!


    嗚嗚嗚,好倒黴啊,沒人相信你,女孩子一個人出門在外,被人弄死都不知道。


    都是那些人不好,他們都要害你!他們馬上要讓你當替罪羊!必須在他們殺你之前殺了他們!把他們的內髒通通挖出來!


    嘻嘻嘻嘻,好可憐啊,好無辜啊,好單純啊,好人沒好報啊。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挖他們的眼,拔他們的皮!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嗬嗬嗬。”


    也不知道為什麽,聽了那聲音,我也跟著笑了出來。這當口我依然閉著眼,卻清楚地感覺到,我的嘴巴因為笑而咧開了。


    但我腦子卻又不明白了,我這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要笑?


    真奇怪,不應該笑啊?我明明想吃鍋包肉啊。


    但是鍋包肉殺不了人,所以我很傷心,就不能笑了。都是這垃圾荒郊野外不好,害我睡著睡著就肚子餓了,我應該吃芝心年糕加泡菜,再從房簷上掰一根冰棱下來,就能一下戳穿那些人的腦漿了。冰閃閃發亮透明的真好看,我最喜歡堆雪人了。


    ……奇怪,我到底在說什麽?


    我這是在做夢?還是醒著?誰來告訴我,我為什麽開始胡思亂想?我腦子有病嗎?


    為什麽開始說胡話了??


    這當口太陽穴又是真尖銳的痛。


    但也因為這痛,一眨眼的功夫,剛才還覺得動彈不得的身體突然又恢複知覺了。我試著動了動麻痹的指尖,嚐試了幾下之後,終於五根手指都能靈活遊動了,接著脖子也能轉了,唿吸都順暢了不少。


    這當口心理總算大大鬆了口氣,能動就說明現在才是醒著的,那也就說明了剛才我其實是睡著的,在做夢。反正夢這玩意兒本來就沒什麽邏輯,胡言亂語也是很正常的。


    長籲一口氣。


    這麽琢磨著,我突然想看看現在到底幾點了,剛才腦子裏亂糟糟的,好像過了幾分鍾,又好像已經過了幾個小時。於是就把手伸到枕頭旁邊摸手機,但手機沒摸著,卻摸到了一大蓬雜草一樣的東西。


    但比雜草細,比雜草滑,那個手感如果非要拿什麽東西比較,更類似於頭發?


    是的,頭發,一大蓬頭發,此時此刻突兀的出現在帳篷裏,糾纏著我的手指,甚至又從半空中垂下來,掃過我的臉頰。


    我頭皮一下子炸了。


    怎麽迴事!??我不是醒了嗎??怎麽還會摸到頭發!??


    ……剛才我真的睡著了嗎……?……現在我真的醒過來了嗎……?還是還在做夢……?


    這當口因為極度的驚懼,我隻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突然就有種背過氣的感覺。於是肺腔拚命起伏著,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而喘著喘著,卻感到嘴唇麻麻的,癢癢的,好像吃進了什麽長長的頭發絲。而且這些頭發變得越來越多,很大的一蓬拚命往我嘴巴裏伸進來,有些甚至都到我喉嚨口了。我被堵著嘴巴,難受欲嘔,唿吸道一被刺激,瘋狂地咳嗽起來,咳的都快窒息了。我一邊伸手拚命把嘴裏的東西往外扯,一邊用力睜開眼!


    再可怕的噩夢,隻要把眼睛睜開,總該醒了吧?


    眼前是一片漆黑。


    沒有光,沒有影子,更沒有那該死的蠟燭。


    帳篷裏很黑,也很安靜,我甚至能聽到小橘在我身邊發出的均勻的唿吸聲。


    看來剛才看到那個冒黑煙的怪物,果然是做夢。我就說呢,閉著眼睛怎麽還能看的那麽清楚,完全不合邏輯。


    這當口我緊繃的身體總算鬆弛了下來。我平息著劇烈的唿吸,開合了幾下嘴巴,決定暫時不睡了,去外麵吹吹冷風,讓大腦冷靜一下。


    於是掙紮著翻身坐起來,我盡快放輕動作,免得吵醒小橘。我轉頭看著她,小橘整個人蜷成一團正睡的香,讓我不禁羨慕起來,剛才這麽大動靜都吵不醒她,大概也就這種粗神經能寫驚悚小說了,換我寫,還不得自己把自己嚇死。


    邊想著就去掀帳篷的門簾,簾子稍微拉開了點逢,能看見從外麵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那是王超虎為了保險起見,特地留的野營燈。


    見到光我的情緒瞬間就穩定多了,於是整個人半蹲著完全直起來,拉大縫隙就準備一頭往外紮出去。


    頭剛伸出帳篷,卻看見一張臉正跟我麵對麵,近的幾乎要貼到我臉上。


    一張冒著絲絲冷氣,白淨,滑膩,沒有五官的臉。


    之所以說沒有五官,因為那不是張人臉,而是張麵具。


    白玉麵具。


    那張麵具覆蓋在一顆長滿了蓬亂黑長發的頭顱上,而這顆頭顱又長在披著一身血紅衣服的軀體上。那軀體似乎已經死了一段時間,因為她肚子很大,上麵的肉往外滲著**的屍水,看起來內髒似乎都爛了。


    ……艸。


    這當口我跟這東西臉貼著臉,一動不動。我全身肌肉都繃緊,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跳又狂跳起來。我不敢動,甚至不敢唿吸,生怕自己隻要一個輕舉妄動,就會驚動它。


    但不動又能咋樣呢?總不能一直保持這麽個動作吧?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在腦子裏閃過,我正琢磨著要不先偷偷跟它拉開距離,然後再趁機跑路?但還沒來得及行動,那詭異的麵具屍體卻突然晃了一下。


    我又是一驚,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東西卻突然狠狠朝我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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