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個矛盾的問題,假如江家刺客來的太快,對於七斤來說形勢會很不利,所以七斤該笑。


    假如江家刺客來的太慢,對於江紺香來說形勢會很不利,所以七斤該哭。


    但該哭的時候卻笑了,笑的很放肆。


    人的感情很奇怪,當事情還未發生的時候,他百般著急,甚至想讓江家追兵立刻出現在眼前。可當事情發生之後,事到臨頭,他反而坦然了。


    這一刻,七斤產生了一種無比相信的情緒,他相信江紺香會等到他迴來,迴到江家。


    這種相信,大概來自那一縷秀發,那一聲劍誓。


    ......


    ......


    筆直的官道上,兩人兩馬正緩緩而行,優哉遊哉,閑暇時候還能賞花賞鳥。


    “你真的不會易容術?”


    七斤蔫不吧唧地在馬上四處打量著,望著遠近的花花草草,沒好氣地問道:“你的修為這麽高,學的本事也厲害,怎麽連易容術都不會?”


    景輕玥很氣,沒好氣地盯著七斤看了半響,半響之後才搭話道:“你真以為世上有易容術那種東西,套著個麵具就能變一張臉?你當別人都是蠢材不成?最多就是那些旁門左道之人,精於妝束,喬裝打扮,但人還是那個人,變不了。”


    說完又覺得沒道理,再搖了搖頭。


    “你阿爺也是高手,你怎麽不見你阿爺教你這些東西?他會不教你嗎,還是說天下就沒這種東西?”


    七斤歪著頭想了想,迴應道:“這不一樣,阿爺是個絕頂高手不假,但隻是武功高,其他的就不行了.....反正就是這種感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側重點。”


    景輕玥沒了脾氣,冷冷地道:“你最好將我也想成這一類人,否則我絕對要讓你好看。”


    “我與你阿爺的區別,隻是你阿爺太高罷了!”


    景輕玥迴頭打量了一線,看著官道上絡繹不絕的人群,雖然說不上趾踵相錯,但也是人頭濟濟,清晨之後,各地的營生都忙活起來了,不管是遠行還是進城,不管是販夫還是走卒,走官道是最好的選擇。


    轉頭對著七斤道:“軍中的人變少了,你說的往南折返果然有用。”


    “不是南,而是西南。”


    七斤沉吟道:“從北山逃走,最好的辦法便是繼續朝北走遠離江家,不過現在既然向北走行不通了,就隻有往南折返了。”


    “你覺得能瞞過江一瞻嗎?”


    “大概是瞞不過的,但任何的事情都有破綻,往來消息傳播不快,江一瞻行動不便,總會有遲緩的地方的,這就是破綻,也是我們的機會......而且現在也不用去考慮瞞不瞞的問題,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景輕玥想了想,說道:“這就是你把通關文書故意丟了讓人撿去的原因?你有多少把握?”


    迴想起沿途那個書生撿去通關文書的欣喜模樣,七斤雙手合十道了一句我彌陀佛,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事情太急,就隻能出此下策了。


    七斤是個將道理看的分明的人,對於敵人或者潛在的敵人,他出手毫不留情,對於陌生卻要為他而死的書生,他一直心存愧疚。


    轉頭看著景輕玥,七斤輕聲道:“說實話我沒有多少把握,就算那個書生與我年紀相仿,體態也相仿,但他沒有半點修為,又與我極不相仿,這是最大的矛盾,隻要對方不是太蠢,就一定會發現這矛盾。”


    “難道我們要祈求對方太蠢?”


    七斤淡淡一笑,道:“那也不是,江一瞻給出的信息應該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後生,架一輛馬車,身材偏瘦,胯細長劍,手持通關文書。但這個故事裏沒有你,假如你從未讓江家的人發現的話,你我同行,就是最大的優勢。”


    “要不再多找幾個人同行?”景輕玥再問道。


    “不行,人多就口雜,就一定會被問出來,能互相做偽證的,目前就隻有你我兩個人了,再說了,兩人已經夠了,對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有多厲害,第幾境?這對於我們的戰鬥有很大幫助。”


    景輕玥並不迴答,隻是左右而言它道:“你隻要知道很高就對了,要是我一個人,江家怎麽可能留得住我,還用想的這麽麻煩?”


    景輕玥是個聰明人,卻是個粗糙性子,這並不矛盾,不然當初也不會叫著嚷著來找阿爺的麻煩,反倒把自己賠進去了。


    至於她現在在隱藏什麽,為什麽要隱瞞,七斤也沒興趣知道。


    “看來要出問題了!”景輕玥突然開口道,七斤也左右瞭望一樣,發現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士卒,已經開始在前方設置路障,過往行人都要被詢問考察。人數不多,排場很小,但既然開始設卡,就表示危險的逐步來臨。


    七斤沉默不語,眉頭卻深深的皺了起來。


    這是不是就表示,那個年輕書生已經死了?


    七斤和景輕玥的行蹤不變,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按照規矩排隊,沒有掩飾。


    “隻要照我說的做,就一定沒問題,放鬆,他們隻要這點人設卡,這便說明這地方隻是他們要搜查的地方之一,他們很分散,也很慌亂。”七斤轉頭看了景輕玥一眼,緩聲說道。


    景輕玥點頭一笑,對於她而言,隻要扮演她自己就行了,並不算難。


    突然,她的神色微動,像是覺察到了什麽。


    “有大修行者。”


    也隻是過了數息的時光,七斤便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問題比我想的還要嚴重,過去十年沒有人能在江一瞻手上討到便宜,現在也很難。”


    遠處的關卡之外,離得不遠的地方,驟然停靠著三輛馬車,原本是沒有的,卻在片刻時光就出現在那裏,出現在了七斤和景輕玥的視線之中。


    這三輛馬車有著太過明顯的標識,其中兩輛馬車形狀配飾相同,而另一輛馬車是另一種配飾,前麵打馬駕車的車夫也是衣衫各異,相同的兩輛馬車上都是兵甲駕車,坐姿挺拔肅冷,自有一種冷酷嗜殺的氣息不斷從身上散發出來。不同模樣的那一輛馬車上卻是個粗布麻衣的普通人,身形然不似南景的軍人。


    七斤的目光變得更加沉冷,明顯的兩撥人,如果他猜的不錯的話,一撥是軍中的人,一撥是江家的人,不光是從明顯的標識中能看出來,從那一輛馬車後車框上濺滿的泥漿,從和車夫疲態的眼神,都能看出那是江家的人。


    就算被降低了速度,就算要往西南折返徒自縮短路程,但江家的人來的如此快還是在七斤的意料之外。


    軍中的修行者來了並不可怕,他們能得到的信息並不多,單憑景輕玥同行這一點就能很好地掩蓋,但江家的人來了就不一樣了,假如說這個江家追擊而來的人還見過他,那一切的掩蓋都會沒用。


    這對於七斤而言,便是危險的意味,隻能祈求來人不認識自己了。


    “稍安勿躁,但要準備戰鬥。”七斤轉過了頭去,用低沉的隻有景輕玥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還沒到最後關頭,一切都還有機會。”


    “這三輛馬車裏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景輕玥沒有轉頭迴應七斤,而是定定地看著前方,這是很鄭重的戰鬥準備,同時讓整個氛圍更加凝重。


    “你讓我的好奇心又重了,能讓江一瞻出這麽多底牌要殺的人,你該是什麽身份?”


    看著景輕玥沉靜的樣子,聽著他鄭重的話,七斤反而樂了,臉上浮現出一絲放鬆的笑容:“我也在找這個答案,倘若你先知道了還請告訴我。”


    ......


    ......


    “姓名?”


    “寧浩南。”


    “杜懷月。”


    “從哪來的?”


    “我們是襄陽張家的客卿,隸屬於二小姐麾下,這次來東荒辦點事情,事情辦妥了就要迴襄陽,怎麽,還有問題嗎?”


    景輕玥掛著笑臉解釋道,七斤則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在下一刻,景輕玥臉上的笑容消失,慢慢的浮現出一層罕見的冷意,“還有什麽要問的就趕緊問,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耽誤了貴人要辦的事,你擔待不起。”


    路邊盤問的士卒首領的身體驟然僵硬。


    對於盤問這種事情,向來是得罪人的,隻要對方稍微強勢一點,他就不敢再問了,尋常隻要襄陽張家這兩個人如此說,他定然放行,但今天不一樣,後麵馬車上還有厲害人物正在看著,由不得他胡來。


    說到底,兩邊都得罪不起,受傷的還是他們這種小卒子。


    “都帶了什麽東西,還請恕罪,我都要檢查。”


    聽著士卒頭領內虛外不足的嗬斥聲,看著身體驟然僵硬的士卒首領,景輕玥帶著濃濃的嘲諷道:“怎麽,我們師兄妹帶的東西很多嗎?這馬,這劍,不夠你看的嗎?”


    “還是說你要看我的劍怎麽耍?要知道,我練得可是殺人劍,劍出鞘是一定要見血的。”


    “知道了,帶的東西也不多,一目了然,至於你的劍,就不用看了。”


    這名南景軍的士卒頭領,勉強維持著軍人該有的風範,倒也不錯,沒有立馬就敗下陣來,看著七斤與景輕玥,異常簡單的說道:“放行!”


    七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左手剛剛揚起馬韁,準備離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邊上一個淡漠的聲音突然響起。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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