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寶糾結,為以何種思想去接觸而糾結。


    於戩卻連忙起身迎上去:“將軍來啦,快坐在這裏,有,幹豆腐卷有,馬上就給大將軍拿。”


    邊說他邊用肩膀上幹淨的搭巾把一張凳子給擦擦,又對隨孩子進來的人說道:“王管事何必親自到此?叫人遞個話,我立即把把東西給送到王家府院。”


    “還不是我家將軍四處跑,聽人說你這裏的幹豆腐卷好,非要來,我是攔也攔不住呦。”王管事一副無奈的樣子說道。


    糾結中的徐寶聽到二人對話,登時不再糾結以什麽心思去對待孩子的事情,反而糾結起另一個問題。


    ‘姓王?王家府院?不是姓趙?不是王府?那你這又是將軍,又是刺史的?算幾個意思?我……算是白高興了?’


    徐寶苦惱地想著,他以為遇到的是趙宗實呢,按照記載來說,現在的趙宗實因為趙禎生了個親兒子,就迴老爹身邊繼續生活,年歲也應該是這麽大,咋一轉眼姓王了?


    姓王是這麽大,姓趙也是這麽大,沒什麽區別,區別在於,一個是未來的皇上,一個沒名沒號。


    能與一個未來的皇上在一起吃幹豆腐卷是件讓人心情不錯的事情,一下子就換個人,這心情……似乎也不錯。


    徐寶恢複過來,打量著孩子,小孩子幹幹淨淨的,眼睛大,睫毛長,腦袋上是三綹頭發挽的揪揪,其他的地方剃掉,讓人有種想伸手去摸摸的衝動。


    小孩子一坐下便老實起來,小鼻子吸吸,等待別人給他上菜。於戩沒動,有另外的夥計用最快的速度端來一個大海碗,徐寶看了,居然是瓷的,誰說店裏沒好東西?那要看對待什麽人。


    海碗裏是多半碗的雞湯,湯上有油漂著,雞肉味飛起來,讓人聞著香,其實用這湯涮別的東西也一樣好吃。


    湯中泡了兩串豆卷,竹簽子還在上麵插著,王管事的過來緊緊盯著,似乎怕簽子紮到小祖宗,門口站著的一個護院模樣的人也湊過來。


    徐寶忍不住拿起跟碗一起送過來的銀筷子,一手捏簽子,一手用筷子夾下來一個卷,在湯裏又涮涮,抬出湯麵卻不喂孩子,而是等,邊等邊對著急的孩子和兩個大人說:“雞湯熱,會燙到,等等,將軍咱們念首詩吧?離離原上草,你接好不好?”


    “一歲一枯榮。”小孩子聽話,還真會,自己就跟著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


    小孩子脆脆的背詩聲一響起,整個店裏的人都覺得心情變好了。交談的動靜登時變小,還有的止住話。


    徐寶知道,這是人文的力量,詩從孩子的口中背出,大多數人都會有種內心寧靜的感覺。


    如果路過某個書舍,聽到裏麵孩子的朗朗書聲,很多人會露出微笑。


    孩子也微笑了,因為徐寶小心地把豆卷的一頭遞到他嘴邊,他一咬,雞湯味、豆香味、燙熟的蔥和香菜味混合起來刺激到了他的味蕾,好吃。


    小孩子吃掉一個,抿嘴笑,兩個酒窩出現在臉上。


    徐寶又夾下來一個,按之前的來:“昔人已乘黃鶴去……”


    小孩子眨眨眼,又低頭想想,再抬起頭來時接:“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


    王管事聽著高興,自家的小公子給家中長臉了,讓旁人看看,咱王家是怎麽教孩子的。


    於是他看向徐寶也順眼,心道:這哪來的夥計?會背詩不說,還選詩選得這樣準,若是開口來個‘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我家公子也不會呀。


    又吃一個,徐寶繼續:“這次咱們背兩首行嗎?第一首,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小孩子接。


    “第二首,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小孩子又接。


    然後吃,因為這是絕句,隻有四句,徐寶怕豆卷還燙,所以選兩首。


    他很累,他要努力想著膾炙人口的詩,要簡單,否則孩子可能沒學過。


    一卷接一卷,一首連一首,徐寶的汗都出來了,小孩子倒是高興了,不但有吃的,還有人陪自己背詩玩,自己都會呢。


    吃掉兩串兒,徐寶又用匙子喂了孩子幾口湯,新蒸的螃蟹正好出來,選一個大的,母的,打開用匙子舀了黃兒蘸三合油再給小孩子喂兩口,寶寶就打了個飽嗝,顯然他之前吃過別的東西。


    然後小孩子也不走,非要讓徐寶帶他玩,徐寶很願意,拉著大寶寶,還有剛才進來的小寶寶,找一張空桌,一腿一個讓寶寶坐好,開始小聲跟寶寶說話。


    王管事一邊看自己家的孩子,一邊與於戩打聽:“那是新來的夥計?”


    “啊?啊,不不,那是店裏的恩主,你看到我們賣螃蟹的聯了嗎?以前想搭上西水門那裏的鄭行事的良顏出的上聯,就在我店裏,要為難那邊的徐寶,結果徐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對出下聯了,這幹豆腐卷也是他送來賣的,你去西水門那邊打聽打聽便知,徐郎詩才不小。”


    於戩迴話,心說我倒是想找這樣的夥計,問題是那可能嗎?


    這迴輪到王管事愣神:“他不是夥計,那他……”


    “他閑著也是閑著,何況王郎招人喜歡,聽從那邊過來的人說,徐郎一見到小孩子就高興,他賣的東西總是會送給孩子。”於戩繼續介紹。


    “他是個賣東西的?哦,我沒看低賣貨的,我是說他不是拐孩子的?”王管事發現自己說的話有問題,連忙解釋,他不在乎別人是否賣東西,他是擔心遇到人拐子。


    於戩笑笑,又說:“扶溝縣、赤倉鎮、上崗村的,有根有底,何況賣個孩子才能賺幾個錢?我跟你說,他賣茶葉蛋……”


    於戩把自己從別人口中聽來的關於賣茶葉蛋的傳說說給王管事的聽,以證明徐寶賣個孩子賺的錢比不上賣個蛋。


    當他說完,王管事和旁邊‘偷聽’的人已被徹底震住,如果這些都是真的,而不是故事,那叫徐寶的人也太非同一般了,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等人。


    就在他們琢磨不透的時候,那邊的一大一小兩個寶寶的聲音卻響起來。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人間……”


    稚嫩的聲音是那樣整齊,而聽著內容,卻讓人感覺到了一種力量,以及道不明的舒暢。


    “那是什麽?”於戩不解。


    王管事眼睛直了,聲音顫抖地說道:“對……對子,寫對子用的,寫駢文用的,寫詩詞對仗用的,這是‘東’字韻,這……這怎麽可能?”


    他的學問在這店裏,除了徐寶之外,是最高的,他小的時候就是主家的書童,後來接了父親管事的位置,等主家的孫子一出生,他就不管別的,專門陪孩子,不但要看護好,還要教。


    他發現現在小祖宗口中說出來的東西實在是太好了,朗朗上口,從來未聽到過同樣的東西,這是怎麽迴事?


    是那個徐寶教的?他徐寶為何會?老天爺呀,這東西拿出來,會嚇到多少人?應該是傳家的東西,他……他就這樣教出來了?


    王管事一麵覺得徐寶敗家,一麵又希望徐寶繼續敗下去,多教教自家的小公子。


    跟兩個孩子玩的徐寶則無所謂,把一段教完,看兩個寶寶全背下來,又開始小聲教第二段。


    他從來不會認為這是敗家,因為這不是他的,這是人家的《聲律啟蒙》,若他僅僅隻會這一個,或許會像別人一樣珍藏,專門教給嫡係的弟子,可他會得太多了,這不過是九牛一毫。


    而且學問越大,越是不在乎這個,寫《聲律啟蒙》不曾死守著不放,換成他自己,又有什麽可不能教的?


    隻要寶寶願意學,那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店裏靜了,沒人再出聲,大家全看著一個最大的,一個中等大的,一個最小的孩子在那裏說悄悄話。


    剛才他們聽見了,也猜出了是怎麽迴事兒,所以怕打擾到寶寶學習。


    王管事激動,他瞧出來了,徐寶教的應該是一整套,方才僅僅是一段,後麵還有。


    他招招手,把護院打扮的人叫到自己麵前,對方彎腰側耳。


    “你快迴去,把事情跟老爺說,再拿來一百兩現銀,快。”王管事的輕聲吩咐。


    對方看看小公子那裏,點點頭,轉身便走,出了門,邁開大步往家跑,他知道王管事要招攬人,他自己也希望如此,因為方才小公子的聲音一傳過來,那種韻律實在是太叫人舒坦了。


    又過去十多分鍾,在靜靜的店裏,兩個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沿對革,異對同,白叟對黃童。江風對海霧,牧子對漁翁。顏巷陋,阮途窮,冀北……”


    大家聽了,就跟三伏天喝一大玩冰鎮酸梅湯那般暢快。


    王管事心道果然如此,後麵保證還有,可惜這一會兒工夫是學不完的。


    而那個帶孩子過來的婦人則瞪圓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孫子,以及抱孫子在那裏的請吃東西的人。


    她實在想不通,那人為什麽要這樣做?白給吃的,還白教學問?


    ******


    請大家收藏投票,我一直在努力,大家給點鼓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田園大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心盈田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心盈田園並收藏田園大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