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


    迴去的路上,樂芷容的腳步有些許緩慢,她麵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靜靜地走路。


    她入宮侍疾,是住在離皇帝寢宮後麵不遠處的繁花閣。從皇帝宮裏到繁花殿,要走過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


    外麵月色朦朧,由於已經是深夜,人已經不多了,所以這條小路頗為幽靜。兩旁栽種著許多柳樹,一陣微風吹過來,垂柳微微搖曳,看上去頗有一番意境。


    據說繁華閣是先帝之前特別寵愛的一位妃子的住處,那妃子格外喜歡海棠,所以走過栽種著柳樹的小道兒之後,有一條更窄的小路,栽種的全是海棠。


    樂芷容腳步深深淺淺,踩著地上散落的海棠花瓣兒,忽然停住了腳步。


    “綠煙。”


    綠煙也察覺出來樂芷容這會兒話格外少,正覺得奇怪,便聽到樂芷容喚自己。


    “三皇子妃,您說。”


    綠煙是個機靈的,仔細瞧瞧四周,將耳朵湊近了上去。


    “小俊……你有沒有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微微吐出一口氣之後,樂芷容附在綠煙耳邊說了這麽一句話。


    語氣帶著一絲遲疑。


    “您說小俊?!這……”綠煙有些不明所以,她沒有察覺出來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而且,小俊,不是自家三皇子妃帶迴來的嗎?又一直喜歡粘著三皇子妃,三皇子妃也對他格外照料。


    “他說他去找吃的,可我看見了他腳底沾著泥土。”


    這麽一句話,綠煙頓時反應過來,表情很是驚訝,然後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


    樂芷容嘴角漫起一絲不明的冷淡笑意,“多留意一下他。”


    在宮裏待了兩日之後,樂芷容便先迴了一趟三皇子府。恰好這天穆丞朝政不那麽繁忙,迴來的早了些。


    一進門,他就看見坐在桌子前麵的樂芷容。她正慵懶地趴在那裏,一隻手托住自己小巧的下頜,另一隻手則翻閱著紙張。外麵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顯得她膚色尤為白皙,神情透著幾分倦怠。


    他上前從後麵將樂芷容纖細的腰肢一下子攬住,“看什麽呢?”


    纖細玉白的指尖在紙上劃過,樂芷容轉過頭來,“隨便看看,你今天迴來這麽早?”


    “嗯。”


    穆丞將樂芷容從桌子上麵拉起來,摟在懷裏,“父皇那邊還好嗎?”


    一提起皇帝,樂芷容秀眉微微蹙了蹙,“穆丞,我覺得,皇上的病沒有那麽簡單。”


    她將自己這兩日在宮裏發現的事情告訴了穆丞,包括連立鳳的不對勁兒,也一並告知了穆丞。


    “你的意思,父皇是中毒?”穆丞薄薄的唇緊緊抿起來,墨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現在的情況,看似很安全了。穆丞處理朝中大事,勢力大增,照理來說應當一切都好。可是就算是這樣的情況下,皇帝還是被人悄無聲息地下毒了,真是膽子夠大的!


    隻不過,不知道究竟是誰……


    他原本隻是覺得皇帝病得太突然,又一直纏綿病榻,始終不見好轉。心內焦急,又無計可施,便讓樂芷容進宮照料。


    結果,還真的查出來一些蛛絲馬跡。


    樂芷容感覺到穆丞身上的氣壓低了許多,便忽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先看看情況。不過……”她話音一頓,“有一件事,還需要你出麵……”


    穆丞原本還被她忽然的笑容給弄得一愣,眼神溫柔了許多。聽見樂芷容這麽說,趕緊問道,“什麽事?”


    “很簡單。”樂芷容湊近穆丞,踮起腳尖附上他的耳邊,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要穆丞親手寫一封書信給蓮妃,希望能夠將蓮妃請來照顧皇上。皇上對於蓮妃的感情,本就是複雜的。若是有蓮妃在他的身邊照料,或許病情就能緩和許多了。


    “這……”對於這一提議,穆丞是有些遲疑的。


    他的親生母親蓮妃,是不願意與皇帝多說話的。蓮妃在宮中多年,與皇帝之間的相處模式很奇怪。皇帝一直將她晾在宮中,蓮妃也不爭不搶,看得淡然。


    穆丞了解自己的母親,所以才對這件事沒有把握。


    樂芷容清楚他的心思,紅唇輕啟,“你寫就是了,蓮妃娘娘一定會答應。”


    蓮妃生性冷淡沒錯,但她畢竟是穆丞的親生母親。天底下的母親,不論性情如何,都是愛自己孩子的。所以,穆丞寫信,她一定會答應的。


    第二日清晨,蓮妃就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帶了貼身宮女,往皇帝寢宮裏走去。路上的時候,恰好碰到進宮來照料皇上的樂芷容。


    “見過蓮妃娘娘。”樂芷容蓮步輕移,禮數周到,對著蓮妃施了個禮。


    兩人便一起來到皇帝寢宮。


    皇帝已經睡著了,蓮妃也沒讓人吵醒他,就是在旁邊靜靜地坐著。


    有蓮妃照料,樂芷容呆了一小會兒就迴去休息了。


    中午的時候,樂芷容又來看皇帝,見蓮妃還在那裏呆著,便勸蓮妃先迴去休息一會兒,這裏有她就好。


    等蓮妃出去,樂芷容的目光落在了皇帝手腕內側。那裏那根極細的黑線,似乎又明顯了一些……


    皇上悠悠醒轉過來,看見樂芷容在自己房內,“芷容,你來啦。”


    樂芷容從皇帝身後拿了一個舒適的軟枕,將皇帝小心扶起來,然後將軟枕放在他的腰部,使得皇帝坐起來的時候舒服些。


    有專人給皇帝送來了午膳,等皇帝用完膳大約半個時辰,翠衣宮女從外麵進來,看見樂芷容在這裏,稍微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按照禮數行了禮。


    她呈上來一小碗湯藥,雙手遞到皇帝麵前,“皇上,時辰到了,請您把藥喝了吧。”


    說著話,她就舀了一小勺湯藥,遞到皇帝嘴邊,要喂皇帝喝下。


    湯藥顏色黑黑的,聞起來味道就很清苦,料來應該是很苦的。


    “慢著。”


    樂芷容伸出手來,將宮女遞到皇帝嘴邊的湯匙攔住,“我來吧,這藥太苦,你去給父皇拿些蜜餞來,等父皇喝完藥之後,好給他解解嘴裏的苦味兒。”


    宮女規規矩矩應了下來,轉身就出去了。


    皇上似乎很累,咳嗽了兩聲之後就閉上了眼睛,靠在軟枕上養神。


    樂芷容轉過身子,將那碗湯藥直接倒進了一株蘭花裏,然後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將裏麵的黑褐色湯汁倒進碗裏,喚醒皇帝,喂他喝下。


    宮女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樂芷容喂皇帝喝下最後一口藥。


    她不能讓皇帝冒險,哪怕那湯藥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但是,謹慎些總是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樂芷容還是照例去皇帝寢宮侍疾,而那名小宮女,樂芷容待她還是和平常一樣。隻不過,她已經命人,將小宮女每次送進來的藥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換掉了。


    樂芷容絲毫沒有放鬆,緊緊盯著小宮女的行動,想要順藤摸瓜,找出小宮女背後之人。


    隻有知道對手是誰,才能博弈。


    這一日,皇帝睡夢中咳嗽了兩聲,感覺到有人為自己擦了擦汗,還輕輕替自己撫了撫胸口,舒服了一些。他悠悠醒轉過來,看見一名容顏清麗的女子正站在自己床前。她那雙墨色的眸子,格外深邃。


    “你來了。”皇帝從床上坐起來,經過這幾日蓮妃的照料,他的身子好了一些,身上也有了力氣。


    皇帝的臉上滿是笑意,一把握住蓮妃的手,顯得有些激動,“你什麽時候來的?”


    蓮妃不似皇帝那般,她的臉上倒是沒什麽表情,手上微微用了點兒力,想要將自己的手從皇帝手心裏抽出來,但是手被皇帝緊緊抓著,根本掙脫不了。


    其實她已經來照料好幾天了,隻不過皇帝病重,經常昏睡著,所以這幾日居然一麵都沒有見到蓮妃。


    “來了一小會兒了。”蓮妃語氣還是平平淡淡,沒有一絲波瀾。


    蓮妃一來,皇帝的精神似乎都好了起來。本來麵上帶著臥床許久的病態之色,這會兒精神一好,都恢複了原來的好氣色。


    “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朕的,所以知道朕我一生病,就來照顧了!”皇帝緊緊抓著蓮妃的手,激動與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蓮妃微微皺一皺眉,但還是沒開口解釋。


    “你能來就好了!好!”皇帝一高興,病色一掃而光,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恢複了神采,“你知道嗎?朕病著的這些日子,總是做夢。夢裏麵,我們迴到了初識的時候……”


    皇帝似乎陷入了迴憶之中,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蓮妃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那雙眸子清清冷冷,沒有一絲波瀾。


    “以後你不要再抗拒朕了好不好?多來陪陪朕……不,朕去看你!”皇帝顯然對於蓮妃的到來很是開心,語氣之中居然帶了一絲絲懇求。


    蓮妃什麽話都沒說,依舊淡淡的模樣。


    看見她這幅模樣,皇帝緊握著蓮妃的手微微鬆了些,有一些失望。但是很快又緩和過來,畢竟,蓮妃能來看他,就已經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蓮妃的到來,使得久病的皇帝,心情都紓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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