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迴去了。”沈漁看了看時間,有些惋惜地說道。不知不覺,她沉浸在他的琴聲裏已經很久很久了。


    輕輕地揮了揮手道別,她離開了這家琴行,走之前又反複迴頭看了看,越看越覺得他和蘇茗像是一個人。


    男孩不知疲倦地練著琴,悠揚的琴聲在夜裏蕩漾開來。和外麵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不一樣,這裏靜雅如處子,沒有一絲煙火氣。


    “她長大了,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挺好的。”他點了點頭,有些欣慰。


    略微停頓了一會兒,他拉下繃帶遮住了那黯淡的右眼,就像拉上了一簾舊窗簾。取而代之的是那左邊亮起微光的碧藍色湖泊。


    手指又開始在琴鍵上躍動起來,這一次演奏的是《聖桑:引子與迴旋隨想曲》。


    沈漁從琴行裏出來的時候,心情已經不那麽壓抑了。


    路邊的店鋪裏放著陌生的電音,車輛來來往往,鳴笛的聲音此起彼伏。相約而行的男孩女孩隨處可見。


    她又開始懷戀起漓莊的水,水中的月,月下的少年。


    眉間的朱砂痣是他,心底的白月光也是他。夢裏三千落花,紅塵一世繁華,都是他。


    慢慢地,記憶中蘇茗的樣子和那個少年的身形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


    “遺憾啊,總是會有的。”她似乎明白了很多,於是嫣然一笑,便哼著歌,用輕快的步伐走在了迴宿舍的路上。


    她現在覺得特別有食欲,很想吃東西,舒雨潔給她帶的飯應該還沒有冷。


    ……


    “那個女孩子挺喜歡你的。”殷藜吃著甜筒,漫不經心地說著。看了看窗外,又偷偷瞥了瞥正練著琴的穆茗。


    “我也挺喜歡她的。”穆茗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古井無波般的平靜。


    “哪種喜歡?”殷藜笑了笑,揶揄地道。


    穆茗懶得迴答,練琴的手指沒有絲毫滯澀感。


    殷藜覺得有些興致缺缺,便聳了聳肩,淡淡說了一句“當我沒問。”


    “像喜歡鮮花,蝴蝶,陽光的那種喜歡。”穆茗沉默了一會兒,把心裏的聲音告訴了他。


    世界上很多美好的風景,有很多美好的人。穆茗就是很簡單的喜歡這些。他覺得沈漁很好,是一個美好的存在,是構成這世界萬千景致的一份子,所以他喜歡這樣的人。但這樣的喜歡不是愛情,隻能止於唇齒。


    “對過去的岸芷,還有現在的紫薰呢?”殷藜又問道。


    “無法形容。”穆茗微微搖了搖頭。


    他微微思索了一番,又把心裏的答案告訴了他。


    “如果非要用語言來形容,就是想把自己的初吻給她。”


    殷藜微愣,旋即開心地笑了。


    他知道,他一旦吻過一個人,就會想要和她結婚的。


    “每天和她一起起床,她會賴會床不願意起來,我去為她準備早餐。為她梳洗頭發,在天氣好的時候,牽著她的手走在陽光下散步。夜晚來臨的時候,我會給她講故事,會唱歌哄她入睡。就是這樣的喜歡吧。”


    “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愛情很美很浪漫,但不是我想要的,梁祝化蝶那樣的結局也不是我期待的。”穆茗說著,悠揚淒美的琴聲開始在大廳裏迴響。


    《梁祝》,他很喜歡巫漪麗編的鋼琴曲。記憶裏,她也是院長爺爺崇拜的對象。


    “音樂不是用來炫耀才華的,而是用來改變生命的。”穆茗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很是感動。


    他記得很久以前,他住在漓莊的時候,隔壁那個充滿了消毒水氣味的醫院裏,住著一個喜歡音樂的老人家。


    老人家喜歡的是古箏,洞簫這些民族的古典樂器。對鋼琴這樣的洋氣玩意是不太感冒的。


    老人患了冠心病,卻拒絕做手術的,打算一死了之的。術後長時間的服用藥物對他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


    但是那天他躺在病床上,聽到了隔壁院子裏這一首《梁祝》,慢慢地,想起了自己的老伴,然後他就不想死了。


    等他聽完這一首曲子的時候,已經是熱淚盈眶了,相濡以沫那麽多年,怎麽舍得呢?


    於是他答應了兒子的請求,接受了手術的治療,心態也慢慢樂觀起來。手術很成功,他在病床上躺著休息的那些時間,也總是聽著院子裏悠揚的琴聲入眠。


    出院後,他第一時間去了那家孤兒院,在見到那時候練琴的蘇茗時,他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精彩到了極點。


    畢竟這個臭小子可是通過下棋贏走了他全部的私房錢,還拐跑了他的寶貝孫女。因此,老人對他是恨的咬牙切齒,但自家孫女和老婆子都喜歡這小家夥,總是胳膊肘往外拐,一有好東西就拿去分給他,他對此也無可奈何,隻能抱怨兩句。


    “你們都不關心我哩!”


    “那臭小子,我一看到就來氣!”


    “他說讓我一副車馬炮也能贏我!”


    這個老人就是沈漁的爺爺。自從那一天起,老人就對蘇茗沒那麽大成見了。


    而事實上,他心裏其實也挺喜歡蘇茗這個孩子,隻是礙於自己寶貝孫女都被他迷的找不著魂了,就有些惱火。


    再者,當著那麽多老朋友的麵,和一個小孩子下象棋被殺得丟盔棄甲,這讓他老臉往哪擱呢?


    以前家裏打了糍粑,捏了團子,亦或是收了蓮蓬。沈漁總是從家裏帶出去給蘇茗。他就會氣得吹胡子瞪眼,漲紅了臉嚷嚷道:“去去去!都給那小混蛋好了!我不是你親爺爺!”


    沈漁總是小臉一紅,小聲嘟囔一句“爺爺就是小氣鬼!”然後雷打不動地提著竹籃小跑出去。任她爺爺如何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她都無動於衷。


    一旦出了門就撒丫子跑得飛快,腦後的辮子就會俏皮地揚起來,然後美滋滋地大喊“蘇茗哥哥”,總是會吸引大幫街坊鄰居的目光。


    有時候,她還會對著鏡子特意把頭發紮成羊角辮,還會求著奶奶給她在頭發上別上一朵梔子花。


    她一出門,就會有鄰裏鄉親調侃道“小妮子又去見情郎啊?”


    “小漁今天真漂亮啊!”


    “這小丫頭片子又去找蘇茗了。”


    就連院長爺爺也很歡迎她,總是笑嗬嗬地把她帶到蘇茗的房間。


    迴到家裏以後,她也總是對她的蘇茗哥哥念念不忘。


    老人經曆了那場手術以後,就變得大氣了許多。當沈漁把家裏的東西帶給蘇茗時,他看在眼裏也不會說些什麽了,甚至還會主動囑咐孫女,讓她多帶一些。


    反正她不會聽的,還會反駁一句“爺爺你真小氣!”


    對於街坊鄰居說這兩小鬼在處對象,他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很喜歡李白的《長幹行》,喜歡那種純真美好的感情。“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這很美好,不是嗎?


    小家碧玉和翩翩公子,能隱約看到他年輕時的影子,他年輕的時候,也稱得上是“宗之瀟灑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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