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已經做好了,去吃吧。”白庭筠說完,就進了客廳。


    “老爸。”白薇突然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怎麽了?”白庭筠迴過頭來,從前那清明的雙目變得渾濁了許多。


    “做手術吧,我給你主刀。”白薇鼓起了勇氣,她直視著父親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認真的?”白庭筠思索了一會兒,用那仿佛蒙上了一層灰霧的眼睛注視著她。


    “是的。”她的聲音因不自信而有些顫抖,但穆茗溫柔的笑臉又在她腦海裏浮現。


    “我給你做手術!”她深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白庭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好的,我明白了。先吃飯吧。”


    說完,他就迴到了書房裏。客廳裏,白薇和媽媽兩個人在餐桌上吃飯,她有些食不知味。


    “媽,爸有好好化療嗎?”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


    “有啊,但是效果並不理想,我也勸他去做手術,他總是一再推脫,他一個學醫的,肯定比我這個外行人了解。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白薇媽放下了筷子,也很是憂慮地看著那緊閉著的書房。


    “我去找他談談話吧。”白薇放下了碗筷,朝著書房走了過去。


    “爸?”白薇打開了房間,白庭筠正翻著一個紙箱子。


    “你在看什麽啊?”她有些好奇地走了過來。


    “你小時候畫的。”白庭筠把一張白色的a4紙遞給了她。


    畫上是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坐在窗邊,露出一個俊朗的側臉。


    “不許看!”白薇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一把奪過了那張畫,將它揉成了團塞到了口袋裏。那是她初中時暗戀過的男孩子。雖然現在已經長大了,但那幼稚又可笑的過往迴想起來,還是會讓她羞紅了臉。


    白庭筠隻是笑笑,繼續翻看著紙箱。


    “爸,這個是我丟掉的。”白薇有些感慨,看著那一張張素描,彩繪。心裏百感交集。放棄自己的夢想,該有多痛苦呢?那曾經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你當初把這個箱子扔掉了,我又悄悄撿了迴來。我覺得我女兒握著畫筆好看,比拿著手術刀好看。”


    “手術刀我握了一輩子,它太重了,我不想讓你拿。”白庭筠翻看著一張彩畫。


    那是一張全家福,最上麵還有一行小小的稚嫩字跡,寫著“爸爸,媽媽和我”。


    “這個你說你那時候在班上拿了獎,我記得呢。”白庭筠說著,那張嚴肅古板的臉流露出一絲有些僵硬的笑容,他似乎是很久沒有笑了,這個笑容很是生疏。


    “是啊,老師都誇我了,我迴家拿給你看,你都沒有理我。”白薇說著,那語氣頗有些責怪,心裏還是有些酸酸的。


    “畫的很好啊,精彩極了。”他笑嗬嗬地說著,畫麵上的女孩兒梳著麻花辮,一手牽著白大褂的爸爸,一手牽著溫柔賢惠的媽媽。


    白色的紙張已經有些泛黃了,畫風也有些抽象和拙劣,但依然不失孩童的天真與爛漫。女孩穿著花裙子,頭發是金黃色。她那時候一直幻想著有一頭金色的頭發,覺得可美了。


    父母是不許她染發的,於是現實無法圓滿的夢,隻是借助畫筆實現。


    “精彩極了。”白薇覺得心裏一暖,點了點頭。


    每個孩子都希望能成為父母的驕傲吧,當自己的努力和換不來這份驕傲和讚賞時,自然會懊惱。小孩子都是很純粹的。


    那時候的她不會考慮到爸爸在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下已經做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早已身心俱疲,自然不會考慮到這些。所以難免會很失望。


    如果那一句“精彩極了”沒有遲到這麽多年的話,她現在應該漫步在巴黎美術學院的校園裏。但是國內也會因此少一位天才醫生,會有很多人失去生命。


    仔細想想,其實她也不覺得有多惋惜。至於遺憾麽,遺憾總是難免的,畢竟人的一生滿滿的都是遺憾。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好看的白衣少年,他一生那麽短,一定有很多遺憾吧,所以才不願意離開。


    “還有這一張,你在省裏獲了獎。”白庭筠說著,遞給她一張保存得很完好的素描。


    “沉重的手術刀。”白薇輕輕地念著,這是這幅畫的名字。


    畫中是一個看不清麵容的醫生正在給一個女孩做心髒移植手術。


    那醫生的身形不用想也知道,是按照她父親的身形刻畫的。


    “就是在畫完這幅畫以後,我才堅定了學醫的想法。”白薇幽幽說著。她當初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那個男孩的事跡時,心裏就有了很深的感觸。


    事到如今,她才突然意識到,原來這個原本命中注定與她無緣的陌生人,卻如此突兀地改變了她生活的軌跡。看似無跡可尋,也許是命中注定。


    緣分真是一樣奇妙的東西,讓她遇見了他。早在多年前,這幅畫就已經記錄了那男孩和女孩的故事。


    隻是她遇到故事裏的他,又是後話了。他一定很愛那女孩吧,不然怎會願意為她獻出心髒?


    “我們準備一下,明天就做手術吧,越快越好。”白薇很認真地看著他。


    “這麽有把握嗎?胸有成竹了?”白庭筠反問道。


    “你可以隨便考我,我解剖人頭部也很多次了。也不差這一次。”白薇淡淡說著。


    “感情你把你老爸的生命當成是解剖啊?”白庭筠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白庭筠抿了口茶,繼續說道:“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白薇很爽快地答應了。


    “第一個要求,必須是你親自主刀。手術失敗了,死在我閨女手上,我也安心。”


    “你別這麽看不起我好吧?我可不想像巫妖王阿爾薩斯那樣手刃親爹。”白薇有些無奈地說道。


    “那你可以想象你拿的手術刀是霜之哀傷”白庭筠打趣道,自己女兒會跟著自己沉迷於魔獸這款老遊戲,倒也是讓他吃驚了很久。


    不過白庭筠何等狡猾,他給自己的老友們打了招唿,讓他們和自己一起在遊戲裏好好安排她一下。結果就是白薇被殺到了退遊。


    “你真的決定了嗎?我第一次主刀,可能結果不會太好。”她有些複雜地看了一眼爸爸,這不像是平時細心謹慎的他。


    “任何事情都會有第一次的。手術刀就那麽點重量。手術成功了,我以你為榮。手術失敗了,你也是我的驕傲。你不要害怕,隻管繼續走下去就好。”白庭筠說著,鼻子有些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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