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在樂家門前緩緩停下。


    上官徵攙扶著樂天餘慢慢地走了下來。


    “天餘,你怎麽了!”陸思音大吃一驚,失聲道。


    上官徵默然半晌:“五妹...實在對不住,我沒能照顧好五弟。”


    樂天餘慘笑道:“四哥你休要自責,情急之下,我已別無選擇。”


    陸思音望著樂天餘那空蕩蕩的左臂,已痛哭出來。


    “好了,命都保住了,少條手臂又算得了什麽?四哥還在這裏,莫讓四哥看了笑話。”樂天餘輕聲道。


    ......


    “爹!娘!”


    樂羽砰地坐起。


    唿...又是一個夢...


    他望著搖曳的燭光,卻感到更加寒冷。


    師兄嚴新已翻了個身:“師弟,趕緊睡,明日還要晨讀呢。”


    可他怎麽還睡得著?他偷偷打開了門,跑上了山頂。


    這裏更黑,更冷,隻有那一抹月光還讓人感到希望。


    這彎月是否也是爹娘看到的那一個,那山下的河流,是否會流過自己的家鄉?


    他的淚水無法克製的傾肆下來:爹...娘...你們為何要送我來這裏?你們就這樣對我不聞不問了嗎?


    ......


    樹上的楓葉落了,每個人的身上都裹上了厚厚的衣服。


    這三年來,樂羽已不知道挑了多少擔水,砍了多少斤柴,讀了多少本書,寄了多少封信。三年了,他開始感到厭倦,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靜嫻,你還好嗎?近來過的怎樣?我離開西平郡好久了,有沒有想我?哈哈...我在這裏的日子十分無聊,我時常想起我們去太昭河的日子。真想快點迴去,再找你出去玩啊!


    樂羽沒有朋友可以傾訴,他將這些都寫在了紙上,裝進竹筒,再托下山的師兄師姐幫他交給信客,送去西平郡。


    他很想家,很想小夥伴,很想那條河,每當迴想起從前,就如同和煦的春風吹拂臉頰那般愜意。


    “師弟,你愣著幹什麽呢?水挑來了嗎?”嚴新喊道。


    樂羽嚇了一跳,連忙收起信:“啊,師兄,我忘了,這就去挑!”


    嚴新搖了搖頭:“快去吧!你啊,魂不守舍,一天天地想什麽呢?”


    樂羽走在了小道上,這些日子,他確實心不在焉,他常常夢到太昭河...那樣真實,那樣清晰。有些想法一旦生根,時間越久,愈茂盛。


    事實上他的內心早已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偷溜下山!他從懷裏拿出了一張紙和一錠銀子。這張紙是他手繪的天山路徑圖,是每一次他挑水的時候刻意記下的;那錠銀子是臨走前娘親偷偷塞給他的。


    天下之大,樂羽隻認得天山和西平郡。該去哪,他的心裏實在沒有底,可是他覺得這座牢籠已將他限製的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他必須要走,若繼續留在這裏,那將比死還難受!


    ......


    “夫人,天心在信上說樂羽做事有規有矩,幹苦活也從不抱怨,看來的確成長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了。”樂天餘捋了捋胡子,略感欣慰。


    陸思音眼前一亮,連忙道:“天心還說了什麽?樂羽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瘦了沒有?”


    樂天餘苦笑一聲:“夫人,你這叫我如何問的出口?”


    陸思音麵容消瘦,憔悴了許多:“我能去看看孩子嗎?”


    燭光照在陸思音那蒼白纖弱的麵龐上,樂天餘實在有些不忍...他搖搖頭:“我們護不了他一輩子,他總要自己麵對一切。”


    陸思音的神情又暗了下去,她身為人母又怎會不想念這唯一的兒子?這種思念之情實在讓她煎熬,她隻求...哪怕遠遠望一眼也好。


    孩子,我倒寧願你生在平常人家...


    ......


    “夫人,林家小姐林靜嫻在門外等候。”吳伯道。


    “喔?趕快請她進來。”陸思音道。


    “樂伯母安好,靜嫻有禮了。”


    陸思音盈盈一笑:“靜嫻啊,是來找樂羽的嗎?他去天山很久了。”


    林靜嫻點了點頭:“伯母,樂羽最近有什麽消息嗎?”


    陸思音搖搖頭:“這孩子也不寄個信迴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麽樣了。”


    “伯母,請您將這封信交給樂羽,靜嫻告辭了。”


    “不再多坐一會兒嗎?”陸思音欲要挽留。


    “謝謝伯母,家父正在等我,再次拜謝。”林靜嫻退了出去,眼睛卻有些泛紅。


    “靜嫻,走吧。”林父輕輕喚道。


    “爹爹我...我們真的要離開這裏嗎?”林靜嫻麵色蒼白,顯然這幾日都沒有睡好。


    林夫長歎一聲:“我知道你不願意,但人生很多事情是難以如願的;以後你經曆的多了,或許就...”


    “爹爹,我們要去哪啊?”胖乎乎的林高帆一搖一擺的湊了上去。


    林父蹲下來,捏了捏林高帆的臉:“小高帆,爹爹帶你們去一個有很多好吃和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好啊,好啊!”林高帆拍手喊道。


    林靜嫻的眼角分明噙著淚水,她望向門外,她在等待著什麽嗎?


    ......


    這日不過是平常的清晨,可樂羽卻決心做出不平常的事情。


    每日挑水的時辰最長且無人在旁,於是他決定借挑水之際逃下山。


    “師弟,你最近怎麽了?怎麽天天呆坐著?”


    嚴新上前摸了摸樂羽的額頭:“是不是生病了?看你今天狀態不好,就別去挑水了,休息一下吧。”


    樂羽身子一震,連忙道:“師兄,我沒事,這就去挑水!”


    挑水的地方與下山的小路是截然不同的方向,但樂羽已知道穿過一處荊棘便可繞迴去。


    現在他已站在了遍布的荊棘前,他不能用刀去砍斷它們,因為這樣一定會被發現。他一咬牙,徑直穿了過去。


    他的手臂,他的大腿都被刺的鮮血直流,可他哪敢發出聲響?他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現在他已穿過洞穴,沿路下了山。


    天山的生活很平靜,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隻可惜我...樂羽有些自責。


    可他又突然握緊拳頭:師父,對不起!我實在受不了了。


    ......


    “嚴新師兄,樂羽師兄去哪了?怎麽沒來吃午飯啊?”文燕湊上前問。


    嚴新一愣,突然反應過來:“嗨,他去挑水怎麽現在還沒迴來?”


    文燕抓住了嚴新的胳膊:“師兄,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嚴新搖搖頭:“他也不是第一次去那裏挑水了,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這也有些時辰了,算了,我去找找他。”


    “師兄,帶我一起去。”文燕也跟了上去。


    ......


    路上下起了雪,河裏結起了冰,可樂羽仍滿頭是汗。他這一路走來,實在有些狼狽,遠不如留在天山好。空中仍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可是又如何呢?將一座籠子放在天山,那空氣也是極好的,可是沒有了自由,什麽都不算好了。


    樂羽現在已來到了天維城,這是離天山最近的一座大城市。明亮的日光映射在這四處可見的綠瓦紅牆之間。那飄揚的旌幡,鱗次櫛比的商鋪,車馬駢闐,當真熱鬧非凡。


    遠處一座虹型大橋上已是人頭攢動,就連橋上兩側都擺著許多小攤,吆喝聲不絕於耳。樂羽看的癡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他竟一步也邁不動。


    “小朋友,你要住店嗎?”這時候一個人拍了拍樂羽的肩。


    樂羽轉過身去,隻見那人五短身材,一臉和善的望著他。他摸了摸身上的銀子:“住店?可有舒服的床?”這些日子,他都是在村裏人家的草垛上睡的,別人看他灰頭土臉可憐,這才肯收留他。


    那人笑了笑:“那絕對是又大又軟的床。”


    “好,我住。”樂羽道。


    “那小朋友跟我來。”


    樂羽隨著他往西邊走去。


    隻是越往西走,街道越冷清,莫說車馬,就連人也寥寥無幾;這便快出了城。


    樂羽突然止步:“你要帶我去哪?”


    那人見狀突然抱起樂羽,就往城外衝去。


    樂羽大叫中連忙掙紮,隻是這人早有防備,樂羽竟擺脫不了。


    城外林間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中已傳來孩童的啼哭聲。那人邁前一步,就要將樂羽甩上車內。


    “好大的膽子!”隻聞一聲大喝,已震得烈馬長嘶。


    “你們竟敢在此做這種天理不容的事!”一人已橫刀當前。


    隻見他濃眉如墨,身高八尺,膀闊三亭;他這一聲叱吒,便令那人已癱了下去。


    “大...大俠饒命...”


    濃眉漢子已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領,竟將他提了起來:“此處孩童眾多,我不願他們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麵,否則必叫你血濺當場!”


    說完將他重重地扔了出去。


    隻聽“砰”的一聲,那人抽搐了一下,再也沒有站起來。


    樂羽正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忽然感覺到一雙寬大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孩子,你的家在哪裏?”


    “我...我...”樂羽有些顫抖,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不必怕,已經沒事了。”濃眉漢子輕輕道。


    “我的家在西平郡。”樂羽道。


    “竟連這麽遠地方的孩童都不放過!”濃眉漢子眉頭一皺,令人更加膽顫。他走上前,已拿起韁繩:“孩子,你隨我來。”


    濃眉漢子進城後,已找到最大客棧的夥計,將車上孩童的畫像散了出去。


    不過三日,這些孩童已悉數被父母接走。


    濃眉漢子鬆了口氣,蹲下身道:“孩子,我本該送你迴去,隻是現有要事在身,讓一個哥哥駕車送你迴去可好?”


    樂羽猶豫了一會兒,掏出了身上的碎銀子:“叔叔,這些銀子夠嗎?”


    那濃眉漢子笑了笑:“叔叔不要你的銀子,我見你也是練武的身子,隻盼你日後遇到不平之事,能挺身而出,道鏟不平,那便不枉你我相識的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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