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劍輕輕架住裹挾強風的青銅闊劍,也隻是在一聲重鳴之後輕輕向下沉了些許,任由撲麵而來的風壓掠起幾縷青絲。


    “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仿佛是哀歎了一聲,燕尋輕輕將那柄從身前襲來的青銅闊劍拍飛,以他如今暴漲的氣力,即便是不用真氣也不是方延明這種小角色可以對付得了的。


    燕尋手中的鬱離劍輕輕揚起,淡笑了一聲道:“你這副陰損樣子,實在是讓我想同情你都同情不起來……”


    方延明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去,看著寧無常拔劍從一旁走了過來,雙手穩穩的握住青銅闊劍,冷笑著道:“我需要你的什麽同情?瘋瘋癲癲,不知所雲,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說著胡話!”


    “胡話?”


    燕尋輕笑了一聲,開口道:“不如你來好好想一想,你在點蒼劍派的記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你那慘死的師父又是什麽時候將你收入門牆的呢?”


    點蒼劍派……


    師父……


    方延明雙眼猛然睜大,在這一瞬間似乎是迴想起了什麽,眸光漸漸渙散起來,瞳孔在不斷的抖動……


    手中的青銅闊劍砸下,發出磬然的聲音。


    砰的一聲跪在地上,腦門暴起了點點青筋,似乎在極力的抗拒腦海深處,表情扭曲痛苦無比!


    “天妃宮的移魂術?”


    寧無常看向跪在黃沙裏的方延明,雪亮的長劍垂落在身側,秀眉深蹙,對於眼下這種情況可以說是並不陌生。


    江湖正邪林立,蜀山劍閣當為天下劍道魁首,真武山與爛陀寺可執道佛兩家牛耳,而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青囊穀和天機閣皆與朝堂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還有峨眉、唐門、稷下和龍雀山莊亦是正道的中流砥柱。


    而邪道與此相比,在這個江湖中卻是聲名不顯。


    且不提閻羅榜那群臭名昭著的殺手,便是邪道裏活躍於俗世中的聖火教、白雲城和濁浪盟,在這個江湖中亦是連個二流門派的聲名都不如。


    而邪道九流的中流砥柱,諸如曼陀山莊、邪帝陵、苗疆十三寨和大悲寺這些,早已避世多年。


    曼陀山莊久處天山之巔,與霜雪為伴,隱於茫茫皚皚。而邪帝陵無人知其蹤跡,隻知其每十年派出一群世間行走,皆為江湖中的一流天才。至於苗疆十三寨隱於湘州的深山老林之中,百年來不與外界相通,自成一族。最後的大悲寺更是一群兇戾的出家之輩,遠居荒州大漠,身入地獄心如厲鬼卻自比地藏,妄圖殺盡群魔。


    唯有天妃宮最為特殊,無人知其跟腳,隻知這天妃宮與聖火教有許多類似之處,一則皆為蠱惑人心的邪教,再則於整個大秦九州有多處分舵。


    而與聖火教不同的是,天妃宮在瘋狂的傳播教義,於九州各地吸納著信徒和孤兒,根本不怕來自朝堂的清剿。按理來說,傳播教義是立國大忌,不管是秦皇還是李存孤都需要牢牢的把控百姓的思想,如果說在這個大秦裏隻能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秦皇,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聲音存在。


    然而奇怪的卻是,天妃宮並沒有被朝堂圍剿,反而是其他的正道門派三天兩頭的找天妃宮的麻煩。


    與此對比之下,聖火教就顯得低調了很多,似乎很懼怕來自朝堂的勢力。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事情亦正亦邪,就連傳個教也是偷偷摸摸的。


    但在八扇門以及朝堂各大衙門的平亂榜上,天妃宮三個字不錄在冊,反倒是一向低調的聖火教卻是榜上有名。


    就像這世間許多的邪教一樣,天妃宮蠱惑人心的本事除了有著自己的那一套神棍流程,更是依靠著這門名為移魂術的功法,取得了不少心智頗堅之人的信任。


    十年前的唐銀案,正是因為適逢老門主與少門主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致使少門主唐銀心神劇烈動搖之下為天妃宮的移魂術所蠱惑,最終殺了當年的老門主,釀成了這樁慘案。當然其中是有唐銀心神修為不到家會被人輕易攻破心理防線的原因,更多的卻是天妃宮的布局,和那一任的布局之人!


    而那一任的布局之人正是當今的天妃宮,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八大宮主之一,花宮大宮主梅無花!亦是被譽為天妃宮百年以來修習移魂術的第一人!


    以精純無比的神魂之力攻破目標心理防線,再度建立虛幻的記憶,對於移魂術,梅無花可謂是將其做到了極致!其手下的花宮弟子更是狂熱無比到底奉梅無花為陽世神明,爭相效仿,多以此術為手段!


    身在八扇門,燕尋不知接觸了多少這種大案。


    對於中了移魂術的下場,他們這些接觸過案宗的捕快們是再了解不過的了,隻能用淒慘兩個字來形容。


    當年的唐門少主唐銀便是在枯巢禪師的佛門獅子吼中幡然醒悟過來,這才掙脫了移魂術的控製。


    而其下場自然是不言而喻……


    一代唐門天驕自此變得瘋瘋癲癲,剝奪唐門身份,終身不得踏入唐門山莊,隻好隨著枯巢禪師帶走。自此於唐門少了個風流倜儻的六花公子唐銀,在爛陀寺的後山卻多了個瘋瘋癲癲的缺牙瘋和尚,終日對高山流雲號泣,哭啞了嗓子,也哭毀了當年不知讓多少俠女為之沉迷的一雙明眸。


    若是不醒來渾渾噩噩的還好,至少不知道自己的雙手沾滿了是誰的鮮血,可若是有一朝從那段虛假的記憶中醒來,拎著猶自滴血的屠刀才幡然醒悟。


    便會落得如六花公子這般淒慘的下場。


    試想,若是如同做了一場美夢後醒來,卻發現自己拎著屠刀站在一片血泊之中,周圍的卻都是你至親至愛之人的屍體,換做是誰都會那一刹那間發瘋。


    “是啊,天妃宮的移魂術。”燕尋看著腳邊在黃沙中抓出一道道血痕的方延明,眼中閃過淡淡的悲哀,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這個樣子是挺慘的,但一想到他可能會幹出什麽樣的事情,我就對他同情不起來。”


    寧無常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方延明那副淒慘的模樣不由得眉頭輕蹙,歎著氣緩緩說道:“不過是為天妃宮利用罷了,說到底也隻是個受害者。”


    “受害者,受害者麽……”


    燕尋重複的呢喃著,似乎在反複的咀嚼著這三個字的意味,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那張在月下驚恐迴望的麵龐,靜靜躺在地上的如花顏容,還有那截刺穿喉嚨的染血劍鋒。良久輕笑了一聲,手中的鬱離劍輕輕揚起,指向那片大如銀盤的皎潔明月:“無所謂了,反正我又不是來殺他的,方延明隻不過是個小角色而已,真正的幕後黑手在那裏。”


    寧無常抬起臻首望去,淩亂的青絲落在臉龐上,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清冷。


    在那片碩大如盤的滿月之中,一道手持銀色牡丹花的窈窕白衣婉約而立,雙眸冰冷如同這漫天的月色,靜靜的凝望著黃沙裏的三人,青絲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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