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師兄聽到蘇櫻兩個字後,神色明顯一滯,就連手中夾住的排骨都滾落到地上。


    而看到八師兄這般亂了分寸的樣子,就算燕尋再遲鈍,也明白了蘇櫻這兩個字在八師兄這裏有著特殊的意義,不然一向克製從容的八師兄不會這般失態。


    “蘇櫻……”


    君涯低聲呢喃了一句,緩緩放下手中的筷箸,看向燕尋兩人:“她是我的同村好友。”


    “同村?”


    “好友?”


    燕尋和蕭雲衣紛紛放下手中的碗筷,看向八師兄,腦海裏不由得閃過“青梅竹馬”四個字。


    燕尋輕蹙著眉頭試探道:“指腹為婚?”


    卻不料君涯竟然點了點頭,歎氣道:“差不多吧,隻是兒時的戲言,再說雙方父母都過世了,做不得真的。”


    “抱歉八師兄,我……”


    “沒什麽的。”


    君涯擺了擺手,笑著表示不在意,說道:“此事後山的師兄們都知道,隻是你剛入夫子門下不了解,其實算不得什麽大事。況且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當年殺我父母的賊人也已經伏誅了,沒什麽看不開的。”


    說書人的聲音從樓下遙遙傳來,落入眾人的耳畔,驚堂木響了又響,叫好聲連天。


    “我隻是聽到故人的消息,有些震驚罷了。”君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指著台下的說書先生道:“知道這說書先生說的是哪一段麽?”


    “小茅村殺紫衣侯?”


    相比在蜀山生活了十幾年第一次踏足江湖燕尋來說,蕭雲衣明顯是見多識廣的那種老江湖了,這些戲文想必也是常常聽,聽到這般熟悉的內容瞬間便能脫口而出。


    “對。”


    君涯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胸口靠近心髒的位置,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在這裏,我有一道大概這麽大的疤,是救蘇櫻的時候留下的,離我的心髒偏離了不到一寸。若是當時,那把劍再準一點,或許我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燕尋靜靜的聽著,雖然不知道八師兄的話題為什麽忽然轉到什麽傷疤上了,但他向來是有耐心的,所以才能忍受梅老和蓋老那般枯燥而又無趣的教習。


    蜀山十多年的歲月裏,沒有教會他一招半式,但是卻唯獨教會了他耐心兩個字。


    “樓下的戲文說的對。”


    八師兄看向那說書先生,看著他捋著山羊胡子口若懸河的講著故事,隻是未曾身臨過其境的人,永遠不明白那其中的情感與種種兇險,所以大多也隻是光憑自身臆想猜測罷了。


    “成不笑是不會笑的,雙腿也是殘廢的,但他沒有丁點真氣在身,也沒有任何的武道境界,他之所以這麽厲害是因為他那一手破氣之術,配合他那身出神入化的暗器,可敵通天。”


    “殘廢?”


    “嗯,就和你當時一模一樣。”八師兄似乎有些緬懷,數不清是今日的第幾次輕歎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雨中比劍的那次,我就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這迴輪到蕭雲衣驚訝了,圓睜著美眸看向燕尋:“你之前雙腿也是殘廢的?”


    眾所周知,肢體殘廢比之身中劇毒還要難以醫治,尤其是這種涉及到體內經脈的病廢,基本上是毫無辦法的。但燕尋如今卻行走坐臥與常人無異,完全看不出一副曾經雙腿殘廢的模樣!


    蕭雲衣驚歎於夫子那神鬼莫測的手段。


    然而燕尋卻沒有迴應,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他看來,兩人俱是雙腿殘廢損傷經脈,難以修武。可自己僅僅是在數次嚐試之後便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從未想過另辟新徑。反觀那四大名捕之首成不笑,卻以一身神鬼莫測的暗器和獨門破氣之術縱橫武林,令天下所有人都為之歎服!


    四大名捕之首!


    唯有曾經殘廢過,絕望過的自己,才能明白那成不笑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與之相比,自己簡直像一個懦夫!


    君涯看著他輕輕一笑,自是知道他的心結,不過也並未多做勸解,而是繼續說道:“鐵鉉是黑麵無須的,一雙鐵手開山裂石,隻是為人木訥,很喜歡笑。”


    “崔雲寬為人瀟灑,身法是我見過最快的,隻是經常飲酒,所以看上去醉眼朦朧的不太靠譜,其實靠譜的很。”


    “冷非煙出身華山,劍法便是比之當世蜀山或是白雲城都不在其下,隻是她的劍法一向簡練的很,沒有太繁複的劍招。看上去麵冷,但是心腸熱的很。”


    “這是我了解他們。”君涯一一列數過後,看向那說書先生,嘴角不由得漸漸露出一絲笑意:“與這戲文中的分毫不差。”


    “隻是,這戲文說的不對。”


    君涯滿目悵然的笑著,幾許黯然掩藏在那帶著笑容的背後,緩慢的說道:“當年小茅村不是全村被屠殺……戲文中不知道的是,在紫衣侯大開殺戒的那個晚上,有兩個小孩兒躲在枯井下麵躲過了一劫……”


    ……


    “嗯哼哼……唔哼哼……”


    人潮擁擠的街道上,一襲白衣的少女牽著一頭小毛驢滴滴答答的走街串巷,嘴裏哼唱著別人聽不懂的歌謠。


    “話說那成不笑身下的輪椅輕輕轉動,僅僅是一拍便飛出漫天的銀針,向著那毒蓮花飛去!雖說那毒蓮花亦是用暗器的好手,但與成不笑相比,仍是稚嫩的猶如孩童一般!”


    茶攤前的說書人拿著一柄折扇比劃著,周圍已經圍了一群孩童,懵懵懂懂的看著他,手裏不是拿著糖人便是拿著板栗。聽到他說稚嫩的猶如孩童,紛紛拉長語調嘁出聲來,惹得那年輕的說書人一陣手忙腳亂。


    “稚嫩的像小兔子,小兔子總行了吧?”


    看到說書人妥協,那群孩童頓時安靜下來,眉開眼笑的舔著糖人,跟打了一場勝仗一般。


    那說書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於是又開始講了起來。


    大人們都喜歡去酒樓聽那些老一輩說書人講故事,他的小茶攤自然是沒多少人來的,索性就給這群小孩子們講講故事,而這群孩童們聽過故事,也會拿出來幾個銅板。


    如此,聊勝於無。


    一段四大名捕的故事告一段落,匆匆收過幾枚放到桌子上的銅板,看著這群孩童追逐打鬧著跑遠,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咚,當啷啷……”


    一聲悶響在耳邊響起,說書人轉過頭,卻看見一錠雪花銀在桌子上輕輕地顫著,顯然是被扔過來不久。再抬頭看去,卻見一名牽著小毛驢的白衣少女咧嘴笑著,明媚的臉蛋上滿是笑意:“你講的很好,我喜歡你說的書。”


    說書人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桌上的白銀,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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