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張安正府上。


    一如往日清淨,不見閑人。


    一老一少坐在廳中,隨意交談著,也沒刻意說什麽,但偏偏就是這樣,才讓伍無鬱犯嘀咕。


    終於,他沉不住氣,笑著問道:“閣老請無鬱來此,是有事吧?”


    端坐首位的張安正笑了笑,隨意道:“就不能找你敘敘舊,聊聊?”


    含笑不語。


    見此,張安正歎口氣,眯眼道:“河北道生了瘟疫,蔓延六州。這事,你知道嗎?”


    伍無鬱沉吟片刻,這才想起在前幾日的朝會上,聽人提及過。不過他心裏裝著西域隴右的事,也沒太在意。


    於是點點頭,歎氣道:“百姓苦矣。”


    見他這幅模樣,張安正輕輕哈出一口氣,“那邊的官吏,無能。河北道節度使竟跑到神都來,說是請示,實則避禍!說是六州,現在怕是遭禍更廣了。


    老夫打算上奏,請皇帝派欽差前往,以果敢手段,強壓河北官吏,救治百姓。”


    眼神微眯,伍無鬱垂眸道:“如此甚好。”


    見他如此,張安正不禁瞥了他一眼,“你說這欽差人選,該由誰任為好?”


    依舊低著頭,他淡淡道:“國朝能人眾多,閣老心中,定有人選。”


    “是有一個。”


    張安正玩味道:“此人年歲尚輕,卻有一顆赤子之心。心裏有百姓,行事也不怕得罪人。更有尊位加身,不比他人有諸多顧忌。


    就是不知此人,願往否?”


    自己是肯定不能去的,因為來年還在等西域那邊的事。


    但若這河北道果真棘手,甚至禍患蔓延開來,怕是會影響西征。


    想到這,伍無鬱慎重抬起頭,沉聲道:“既要強壓河北官吏,那欽差人選,必定要位尊且無顧忌之處。


    可請陛下,擇一皇子,乃至太子前去,如此一來,一可磨煉皇子心性,讓其見識一番民生疾苦,二來也可使河北道官吏曉得朝廷的重視,讓其不敢懈怠。三來也能河北道百姓,明白陛下跟朝廷的愛民之心,不至於多生禍亂。”


    聞此,張安正眼前一亮,略有驚喜之色。


    “無鬱如此話講,可是真情實意?”


    “無鬱不明白閣老的意思。自是真情實意。”


    笑了笑,張安正擺擺手,輕抿一口茶水,問道:“如此也可。就是不知陛下,是否答應。


    自我大周一朝,從無皇子參政理事之例,就連太子殿下,也才剛剛得到議政之權,就被……”


    “閣老如此上請,想必陛下,會答應的。”


    “若陛下不允呢?”


    嘴唇一抿,伍無鬱聳肩道:“那就是陛下與閣老的事了。”


    啞然失笑,張安正擺擺手道:“罷了,你且去吧。”


    “告辭。”


    看著伍無鬱離開,張安正這才收斂笑意,不知在想著什麽。


    “他不肯去,卻推給皇子。”


    狄懷恩從一側屏風後現身,“這是為何?怕瘟疫禍患?”


    緩緩搖頭,張安正輕咳一陣,攏了攏身上袍子,沙啞道:“皇帝跟他,一定在謀劃著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


    這次欽差河北,老夫也就是打算試探試探。


    罷了,靜待上朝時,看皇帝的反應吧。”


    邁步走至案前,狄懷恩看著臉色略有病態的張安正,眼含憂色道:“張公保重身體。”


    “咳咳……無妨。這把身子骨,還能撐……咳咳,還能撐幾年。老夫心中有數。”


    搖頭歎氣,狄懷恩掃了眼伍無鬱剛剛的桌案,嗤笑道:“瞧見沒,這小兒連口水都不敢喝,定是心虛的緊。”


    五指一緊,張安正擰眉道:“勞煩你了,這幾日好好查一查,看能不能知曉,皇帝準備做什麽。”


    臉色一怔,狄懷恩歎氣道:“莫說難以知曉,便是知道了,又能阻止嗎?皇帝,終究是皇帝啊……”


    雙手撐案,張安正身體微微前傾,沉聲道:“老夫活一日,就得看著皇帝一日。她所做之事,老夫一定要知道!”


    “張公莫急……”


    狄懷恩連忙上前,為其順氣倒茶,然後苦笑道:“張公這是何苦呢?皇帝與我等有約,靜等便是……”


    “世事無常,難以預料。誰知皇帝怎麽想的?”


    張安正喝下一口水,沙啞道:“一日不得見唐,老夫一日不得心安。老夫在,皇帝若毀約,還能拚個你死我活,讓其投鼠忌器。


    可若是老夫不在呢?皇帝是否會橫行無忌?


    你,要快些取代老夫啊,老夫能感覺到,我們中有些人,心思開始變了。行事也猜不透了,老夫真怕哪一天撒手人寰,無人……無人……咳咳咳……”


    眼眶微紅,狄懷恩咬牙道:“張公放心,有我在,定叫周後有唐!”


    氣息漸漸平順,張安正雙眼略有些迷茫,喃喃道:“若伍無鬱此子,是我等之人,那老夫才真的安心。”


    “張公如此看著此子?不過是皇帝手下一獻媚之徒罷了!”


    狄懷恩不以為意,冷笑道:“皇帝倒台,此子定遭清算。無根無萍罷了。”


    微微搖頭,張安正看著狄懷恩的眼睛,認真道:“答應老夫,不要去針對他。旁觀就好,任其為之。


    交好為上,便是不行,也不能交惡。”


    他的眼神不容拒絕,狄懷恩隻得點點頭,然後似是想起什麽,咬牙道:“張公今日這是怎地了?怎像是在交代身後事?!”


    張安正苦笑著擺擺手,“累了,老夫這一生,太累了。現在還存著一口氣,能撐著。可真怕哪天這口氣鬆了,人就……”


    “張公!”


    “唉……”


    ————


    不知道身後的事,伍無鬱一路走出張府,上了馬車,迴到衙門。


    楠兒提筆端坐書案,麵前放著一張白紙。


    正要詢問,卻見她小臉繃著,冷冷道:“煩請大人將今日所行,盡數說來。小女子這個間者,要如實稟報陛下。”


    見此,伍無鬱不禁笑了起來,上前捏了捏她的小臉,在側輕聲道:“內城飲茶聽書,而後應邀去閣老府。”


    幾筆寫下,楠兒歪頭,故意板著臉道:“閣老說了什麽?”


    眼神一眯,伍無鬱一把將其抱起,走向屋內道:“煩請上官大人,以美色誘之,小道一定知無不言……”


    “呸。”


    紅著臉輕啐一聲,將頭埋在他懷中,不再有動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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