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巷,鷹羽衙。


    一個個身穿羽服的鷹羽匆匆而來,又匆匆而過。


    伍無鬱端坐在七樓上,看著麵前的三個禦史,含笑道:“三位大人,這是來……告辭的?”


    這是他們被安插進衙門裏後,伍無鬱第一次接見,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隻見三人互看一眼,皆是有些憋屈。


    來了這麽久,莫說掌權,連插手都沒做到。


    國師的威勢一日重過一日,這鷹羽衙門的權勢也隨之而漲。但他們,卻跟來時,沒有任何不同。


    那一座小院,他們來了坐,坐完走,終日沒有半點進展。


    這不,前幾日似是被誰想起,給調走了。


    “正是,這些時日多有打攪,還望國師見諒。”


    “哪裏哪裏。都在朝堂上,在哪不是出力?為了陛下,為了大周嘛。”


    “是是是,國師大人說的是。”


    “嗯,既然三位要走,那這樣吧,恭年,送送三位大人。”


    “國師不必如此,告辭。”


    “也好。”


    看著三人如喪考妣的離去,伍無鬱不禁笑了起來。


    恭年亦是帶著笑意道:“這三人也是真能熬,屬下還以為他們就打算一直這樣待下嘞。”


    淡淡搖頭,伍無鬱翻看其桌案上的密報,當看至展荊傳迴的密報時,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察言觀色,見大人如此,恭年當即收斂笑意。


    “恭年,派人去尋重巔奇與陸蘭,給他倆帶個話,就說讓他二人速速開始貧道吩咐的事,不得有誤!”


    “是!”


    見恭年離去,伍無鬱這才將密報折起,放好。


    其實密報上所講的事,隻有一件。


    那就是任無涯,斷臂了。


    他扮作一名刀客,潛伏安丘國,任其大王子的手下,為了討其歡心,獨鬥十三武者,慘勝之。


    暗部的事,暗部鷹羽的犧牲,以及暗部鷹羽在西域的所見所聞,他都能在密報上看到。


    初始還會憤怒,還會憂心,但漸漸的,就不在乎了。


    那一件件慘事,一個個人員死去。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他是這麽認為的,認為自己已經可以平淡麵對,那一個個死去的鷹羽。但這次,當他看到任無涯的名字,心中卻還是不免一揪。


    “唉!”


    長長一歎,伍無鬱緩緩起身,走向樓下。


    到了一樓,正好見匆匆折返的恭年。


    “大人要出去?屬下立刻備車。”


    嘴唇一抿,伍無鬱皺眉道:“貧道記得,對殉職的弟兄,衙門有撫恤吧?”


    不明其意,但恭年還是點頭稱是。


    “備車吧,帶貧道去任無涯家裏瞧瞧。”


    任無涯?聽到這個名字,恭年腦子迅速轉起來,當他想起這人是誰後,頓時點頭,然後匆匆離去。


    ————


    神都外城,一處略有些喧鬧的巷子外。


    伍無鬱走下馬車,就看到了街上跑來跑去的孩提與一側相互交談的婦孺。


    馬車沒有鷹羽衙門的標誌,而他除了恭年,也沒帶旁人。


    “任去病!任去病!你等等我……”


    這個名字入耳,伍無鬱頓時一驚,連忙側頭看去。


    隻見一名紮著兩角發髻的女童,跌跌撞撞的跑著喊著,而她前麵,則有一名冷酷少年,低著頭不斷前行。


    “去病!小丫叫你,你沒聽見?”


    路旁一名麵容素麗的婦女,溫柔上前,低聲訓斥道。


    名叫任去病的少年撇撇嘴,看了眼身邊喘著粗氣,一個勁拉著自己衣角的女童,滿臉嫌棄。


    “大人,那就是任都統的……遺孀。”


    恭年在旁解釋道:“為了妥善安置,這些殉職弟兄的家眷,都被安置在了這附近。每月都有銀錢,讓其養家。”


    “給的錢,夠吃喝吧?”


    “夠。”


    那任去病衣衫上的補丁映入眼簾,伍無鬱搖頭道:“怕也隻夠吃喝的。多加些,讓他們的生活富裕些,不妨派人問問,若是孩子想進學堂,這錢也給。若是想學武,就帶迴衙門,唔……送入武堂。”


    咕咚一聲,恭年咽下一口唾液。


    見此,伍無鬱皺眉道:“銀錢不夠就說,貧道不差錢。”


    “倒不是這個。”


    恭年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隨著人員補充,四院加刑堂,再加武堂,衙門已經有些……”


    “地方不夠?”


    他反問一句,然後點點頭道:“知道了,到是忘了這點。你不必擔心,就照貧道的話先去做,然後抽空看一下衙門附近幾條巷道都是做什麽的,衙門是該擴充了。”


    “屬下明白。”


    “對了,沒有地痞惡吏來欺侮她們吧?”


    “這點大人放心。”


    恭年拍著胸脯道:“每月衙門都會派人來送銀錢,絕不會讓弟兄們的家眷,受辱的。”


    “那就好……對了告訴他們,若是有人想要改嫁,必須先報與貧道知曉。”


    “呃……這是……”


    “不必多問。”


    “是。”


    這麽做,當然是為了暗部鷹羽著想。畢竟他們可是宣稱殉職了的,若是有朝一日迴來,看著自己老婆別人摟著,自己孩子別人打著,那他們不得氣瘋了?


    至於怎麽跟她們解釋,不讓改嫁……那就隻能到時候再說了。


    所以說,伍無鬱對底下人好,還真不是空口白牙一句話,而是方方麵麵,都確切落實考慮到了的。


    沒有上前驚擾這些人,他倆就站在馬車一側,默默交談著。


    而就在他準備離去時,一個穿著素淨衣衫的女子,卻是款款而來。


    她一來,頓時引起四周的孩子瘋狂湧去。好像是給孩子發糖的……


    “姐姐,我也要!”


    “還有我!”


    “給我給我……”


    吵鬧聲中,伍無鬱抬頭看去,隻見孩童中間,低眸淺笑的女子,不是上官楠兒,又是何人?


    她看著四周孩子的目光,是真情實意的溫柔,充滿了……母愛。


    想到這個詞,伍無鬱頓時醒神,然後默默走上馬車。


    從那次以後,楠兒便好像是在刻意避著自己,雖然同在一個衙門,卻是一麵未見。


    “大人,現在迴去?要不要跟上官院主打個招唿?”


    “迴衙門,從另一邊走,繞過去。”


    聽著馬車後傳來的聲音,恭年聳聳肩,無奈甩起了馬鞭。


    他們沒有注意到,遠處的楠兒呆呆望著這邊,眼底有著一抹淒涼,直到被身邊孩童拉扯,這才迴神強笑著繼續發糖。


    從孩童的親切程度上來看,楠兒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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