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開,樂舞起。


    說白了,瓊林宴就是新科進士的散夥飯。


    這頓飯後,他們便要背起行囊,各奔東西,卸下榮耀,赴任就職。


    所以說,瓊林宴的重點並非吃喝,而是與誰一同吃喝。


    “老夫再敬諸位!”


    “敬首輔大人!”


    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穆守正連續敬酒五盞,樂舞停歇,進入宴會的間歇時刻。


    瓊林宴行酒實行“九盞製”,飲完前五盞後,有兩個重要的大型儀式。


    簪花和禦賜。


    簪花即為賜花,給每人賜下四朵宮花。


    新科進士將花簪於襆頭上,然後“望闕位立定,謝花再拜”,感恩皇恩,而後各自歸位。


    禦賜便是實物賞賜。


    皇帝雖不參加瓊林宴,但會給新科進士賜予賞賜,主要有書、袍、靴、笏等。


    書乃儒家經典,其餘則是官員的日常著裝行頭和上殿用物。


    本該進行這兩個儀式,葉瀾卻突然舉杯上前,走到穆守正席前躬身道:“學生敬首輔和諸位大人一杯,諸位大人這幾日著實辛苦,我等感恩戴德,今日借花獻佛,以表心意。”


    葉瀾打斷將要進行的儀式,穆守正心中不悅,卻也不好嗬斥,以免給新科進士留下不好相與的印象。


    他順著葉瀾的意思,飲了一杯道:“不辛苦,不辛苦,為陛下分憂,乃臣子的本分,何談辛苦一說?君視臣為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陛下聖明賢德,禮賢下士,為人臣子,自然要做好陛下交代之事……”


    不愧是首輔,人家的境界當真高。


    既捧了皇帝,又捧了自己。


    老前輩的精髓算是學到了,學到便是賺到。


    “我等敬首輔和諸位大人!”


    進士們都頗為懂事,齊齊起身舉起酒杯,共同敬酒。


    “首輔大人,新科狀元對您不敬,他沒有喝酒。”


    葉瀾一打小報告,所有人都停止飲酒,轉頭看向謝書賢。


    葉瀾此舉並非單純惡心謝書賢,而是用心險惡,狠狠地陰了謝書賢一把。


    這話若傳出去,便會有新科狀元自恃身份,不將首輔放在眼裏的流言蜚語。


    “首輔及諸位大人,學生今年十四歲,尚未成年,不能飲酒。”


    謝書賢拱手道,“未成年人飲酒會把腦子飲壞,日後便不好使了,還如何為陛下分憂,為朝廷盡力?”


    “還有,在場諸位大人和同年請注意。若想生的孩子聰明健康,在您娘子受孕前,務必要忌酒,不然生下的孩子腦子不靈,在我們那兒稱作壞腦子······”


    正說著,謝書賢突然指著葉瀾道,“你們瞧,葉進士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便是他爹飲酒後所生,而且他如今未行冠禮,還一直喝酒······”


    “哈哈哈哈······”


    眾人頓時哄笑。


    謝書賢的反擊太犀利,鋪墊許久,便是在譏諷葉瀾是個壞腦子。


    對啊!


    若不是壞腦子,他在瓊林宴給謝書賢穿小鞋作甚?


    人家可是六元及第的狀元,你算個啥,首輔會替你出頭?


    你當自己是首輔失散多年的兒子?


    “首輔,謝書賢口出穢言······”


    “住口!再敢耽擱宴會儀式,老夫將你轟出去!”


    葉瀾正欲繼續使壞,穆守正一聲厲喝將其打斷。


    老夫拉攏也要拉攏狀元,你一個這輩子都進不了翰林院的進士,憑什麽讓老夫出頭?


    而且這是瓊林宴,若是懲罰了皇帝器重的狀元,皇帝會如何看待老夫?


    穆守正越想越覺葉瀾在給他挖坑,一揮手道:“來人,葉進士醉了,送他迴去休息!”


    葉瀾忙解釋,穆守正哪裏會聽,硬生生被拖出瓊林苑。


    葉瀾也成為大炎曆史上,第一個被趕出瓊林宴的進士。


    簪花和禦賜儀式結束,大家繼續奏樂繼續舞。


    鑒於葉瀾的下場,進士們不敢再放開了喝,萬一酒後失態就糟糕了。


    再行酒四次,瓊林宴正式結束。


    新科進士們各自散去,準備踏上仕途,為國家效力。


    ······


    閣臣都愣住了。


    尤其首輔穆守正,他剛欲開口詢問皇帝緣由,卻又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雖說禦封不合規矩,但在這件事上忤逆皇帝全然無用。


    皇帝可以用另一種法子,把謝書賢留在身邊。


    就是宣召進殿。


    這樣他既得罪了皇帝,又得罪了謝書賢。


    他還想把謝書賢拉進自己陣營呢。


    謝書賢身為狀元,封翰林院修撰這一從六品的官職乃是規定。


    翰林院修撰職責眾多。


    諸如修書撰史、為皇帝書寫起居注、講解經史、起草詔書、草擬相關典禮公文、為皇室侍讀以及擔任科舉考官等等。


    但謝書賢進了翰林院,便隻能修書撰史。


    不用疑惑,職場新人都是這樣的待遇。


    多少想要接近皇帝的老前輩尚在排隊,新人若不曆經一番磨煉,哪有出頭之日。


    這還得是會辦事之人,才有機會。


    狀元又怎樣?


    現今還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狀元大有人在,考得好又能怎樣?


    讓閣臣納悶的是,皇帝還封了謝書賢另一個官職。


    文德殿說書。


    這可是天子近臣,能與皇帝麵對麵交流,且有資格參加朝會。


    “臣謝書賢領旨謝恩!”


    “平身!”


    “謝陛下!”


    沒有人反對,謝書賢順利受封。


    他覺得這是皇帝補給他的福利。


    他已將活字印刷術撰寫完畢,並交給楚炟,還說過些日子,會把幾位熟練的工匠送到皇宮。


    這功勞理應歸屬蘇來寶,謝書賢並未爭搶。


    楚炟對他又看重了幾分。


    接下來是封榜眼和探花的聖旨,他倆皆為翰林院編修,正七品。


    ……


    進士都有兩個月的省親假期。


    新科狀元迴鄉省親,朝廷會派遣衙差護送,讓他在家鄉好好風光一番。


    謝書賢拒絕了。


    他年紀尚小,不想在這般顯擺中迷失自我。


    楚昭南夫妻終究未應允悅兮的懇求,不同意她隨謝書賢迴鄉。


    她是郡主,如今也長大了,便不能任由她。


    不過楚昭南派了兩輛馬車,送謝書賢和蘇彪兩家人迴去。


    文瀾滄和楊紹還需再等等。


    他們得等到吏部的分配文書,方可迴家省親。


    當然,倘若任職之地太過遙遠,兩個月無法往返,便隻能就地出發。


    告別京城的友人,謝書賢、蘇彪父子踏上了迴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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