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比較早。

    十一月中的時候,一天早上起來,已是雪花飛舞,大地一片白茫茫。

    我和米可保持著聯係,米可每次的電話情緒都不好,都說些消極的話。我隻有耐心的聽,然後慢慢安慰她。我還到網上查詢關於“抑鬱症”的內容,看能不能幫助她,她的這個病,的確讓我很擔心。但這件事情,我一直避免讓曉芮知道,我和米可盡量都在白天上班的時間打電話。我不想讓事情變的複雜。

    而對於米可,我本隻想作為普通朋友,偶爾聯係罷了,但米可現在的精神狀態如此的差,讓我不能不多想想她。

    周末的晚上,我和曉芮去外麵參加了一個朋友的聚會,迴到家都十點多了。

    這個夜,外麵起風了,淩冽的寒風帶著口哨在窗外肆虐。

    屋裏卻格外的暖和,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曉芮洗了澡,換上性感的薄紗的內衣來到我的麵前。她吻著我的額頭,然後靠著我在沙發上坐下。她豐滿的胸部在暖洋洋的光芒下很是誘人,下麵半透明的小內褲隱隱能看到裏麵的毛叢。

    這是美妙的夜,我們淋漓盡致的交合。

    我的手機響了。

    真不是時候。

    我們都沒要去接的意思,兩人都在興奮的雲霧裏。可手機響個不停,一直不停,有些掃興。我輕輕的對曉芮說:“寶貝,我去看下是誰。”

    曉芮還在興奮中,她停了下來,喘著氣伏在我身上,說著:“真討厭,打擾我們!”

    手機還在響。

    我起身去遠處的櫃子上拿手機,曉芮在後麵喊:“若電話不重要就別接了,把手機關了趕緊過來。”

    “好的。”

    我拿起一直執著響個不停的手機,是米可的號碼。她為什麽這時候打過來?

    我的心咚咚跳起來,盯著號碼猶豫著。

    “怎麽了?”曉芮說著。

    “噢,沒什麽,不重要,我關掉吧。”我決定先關掉手機,現在也無法在曉芮麵前和米可通話。

    我迴去和曉芮重新開始,可我怎麽也興奮不起來了,但看到曉芮積極的樣子,我的陽物還能堅持挺住。

    我又佯裝投入陪曉芮完成了此事。

    但曉芮還是感覺了什麽。當我們相擁躺在沙發上的時候,她問我:“剛才你怎麽有些心不在焉的。”

    “有嗎,也許累了吧。”我趕緊找理由掩飾著。

    “哦。”

    我起身穿好衣服,走到手機旁邊,打開手機。

    剛過一會,手機又響了,米可。我拿起手機,走到書房裏。

    接通後,首先聽到裏麵的哭泣聲,然後是米可的聲音:“雨飛,你怎麽不接我電話,我不停的打,你都不接,你快來一下,有人在追我,他要害我,我躲都躲不掉。”

    “什麽!誰追你!在哪?”我全身緊張起來。

    “不知道,你快來我家,我好害怕,快點。”

    “好的,你等下,我馬上過去。”

    說完,電話掛掉了。

    我匆忙走出書房,曉芮正坐在沙發上看著我。

    “曉芮,我得出去一下。你先睡。”我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點。

    “怎麽了,這麽晚了還出去。什麽事?明天不行?”

    “恩,工作上的事。”

    “不是吧,我剛聽到你說什麽誰追誰了,怎麽迴事。”

    “好,先不說了,我得趕緊走。”我已經穿好了衣服,拿上了車鑰匙。

    “你早些睡,別等我了。”我出門的時候給曉芮說。

    曉芮坐在沙發上,滿臉的不高興。

    你為什麽如此的焦急?為什麽如此的匆忙?你出來時怎麽沒考慮曉芮的感受?誰更重要?你怎麽了?

    午夜後的街道如此的冷清,沒有人走動,隻有偶爾的車輛急速的駛過。寒冷的大風發怒似的吹著,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躲了起來。

    我開得飛快,和風一樣急馳。

    到了她家樓下,我把車停好,馬上衝了上去。

    在她家門口,我咚咚的敲門,喊著:“米可!米可!”

    稍許,門打開了。她看到我,一下子撲到我懷裏,哭了起來。

    我一時不知所措,兩隻胳膊怎麽也抬不起來。

    這是多少年後我們的擁抱,可那麽突然,我沒有任何準備。我本不期待我們再有擁抱。

    “怎麽了,米可。別哭,我來了。是誰在追你!”我終於願意扶著米可的肩膀。

    但米可隻是不停的哭。

    我關上門,扶米可到客廳的大沙發上坐下。我注意到客廳的地板上亂七八糟扔著一些水果、書籍、雜誌、靠墊等的東西。

    米可的頭發稍有些淩亂,穿著黑色的吊帶睡衣,臉色有些蒼白。

    米可靠在我懷裏,低頭不說話。我不再忌諱什麽,摟著她的肩,好讓她感到些安全。

    “好了,別怕了,我在這。”我安慰著米可。

    米可慢慢抬起頭,淚光晶瑩的望著我,說著:“雨飛,是你嗎?”

    “是的,我在這。”我神色凝重起來。

    “雨飛,他們在滿天飛舞,在各個角落,他們追我,我就拿東西砸他們,可砸不到。”米可的眼睛紅腫著,目光有些呆呆的。

    我大概知道怎麽迴事了,剛才懸起的心放了下來,但又重新為米可的精神狀態擔憂起來。

    我輕輕把她淩亂的頭發捋順了,接著聽她講。

    “我要背著行囊去旅行,我要去哪裏了?我坐上了飛機,飛機長著羽毛,黑色的羽毛。我們飛呀飛,前麵好大的烏雲,烏雲把我們吃掉了。刮著好大的風,我好害怕,我們的飛機被撕碎了,我卷了進去,天哪,我天旋地轉,我看到無數恐懼的眼睛。我掉到了地上,我死了,四周好安靜,我聽不到一點聲音。我站了起來,有好多人都來了,有房子長起來了,有花園長起來了,有街道長起來了,有漂亮的路燈,好熱鬧啊。人們都不理我,他們不理我。我走在街上,光著腳,我的身後沒有腳印。突然,人們都戴上了麵具,街道怎麽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大舞台,舞台是那樣的絢麗,有著七彩的光芒。人們都唱起歌來,跳起舞來,是那樣的高興,我也開始唱歌跳舞,我和他們手拉手,一起跳圓圈舞。可燈光突然滅了,好黑暗,什麽都看不見,然後是茫茫的白光,剛才的人們都不見了,就我一個人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裏。我拚命的喊,沒有人聽到。忽然,那些披著黑色鬥篷的人出現了,我看不到他們的麵孔,他們在空中飛舞,他們圍著我,我好害怕,我拚命的逃跑,我好累,我跑不動,我拿東西打他們,可打不到,我好累,好怕。”

    米可把頭緊緊埋在我的胸口,摟著我的腰。

    我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好了,我來了,他們都嚇跑了。米可,清醒一點,我在這裏,沒人會傷害你。這隻是你的幻覺。”

    “他們都走了,是嗎,抱緊我好嗎?”她在我懷裏喃喃說著。

    我緊緊的抱著她,心裏很是沉重。米可原來是這樣的無助,這樣的孤寂。以前她一直依靠著別人,包括我,包括那個老板;她必須要有一個堅實的肩膀依靠,可我們都離她而去,她失望,她害怕,她試圖堅強,可她從來都不能夠做到。

    屋裏安靜著。

    鍾表嘀嘀噠噠,時間過了很久,已經淩晨兩點多了。我能聽到米可的微微的鼻息,她睡著了。我慢慢的起身,把她輕輕放平到沙發上,用我的外套給她蓋上。

    我在米可旁邊的沙發坐下,看著她。她睡在那裏,是那樣的安靜,她的臉像一個受委屈的小姑娘,都是淚痕。她真的困了,她在和虛幻做鬥爭,直到我的到來讓她感覺安全些。

    我靜下心來,米可的身體散發的體香和茉莉花香水混合的味道是那樣的好聞。她現在是一個悲傷的睡美人。

    我突然想到了曉芮,我現在還不能迴去,我得給她打個電話,得說個理由晚點迴去。我撥通了家裏的電話,好久都沒人接。曉芮應該是睡著了。

    那今晚隻能這樣了,隻能明天想個法子解釋一下。

    “哎?”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站起身來,把那些米可扔到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來,歸好類放在桌子上。在撿起的書裏,我看到一本名為《與天堂對話》的書。

    夜已經很深了,我沒有一點睡意。我拿起這本書翻了起來。這本書是一個美國作家詹姆斯.範.普拉格寫的。我打開扉頁,有一段文字:“我們告訴你如何與魂靈世界溝通,怎樣認識自己的魂靈導師……”這是什麽書?我往後翻去。

    大概看了一下,我知道了此書是介紹“通靈”和“通靈者”的。在書裏,作者認為人死後,隻是肉體的死亡,人的精神生命卻在一個離開人世的另外一個世界中延續,這種仍然延續著生命的形態就是“魂靈”,那個世界也就是“魂靈世界”。在“魂靈世界”裏,“魂靈”們總會發出一些信息給我們這個現實世界的人,我們現實世界的人,隻有少部分人能聽到發自“魂靈世界”的信息,這些人就是通靈者。作者宣稱自己是一個通靈者,書裏也講了很多他與“魂靈”們溝通的事例。這本書應該是唯心的泛神論的,但此書是想通過講人與“魂靈世界”的溝通,讓現實的人們以積極有益的態度對待現實生活中的痛苦和損失。

    我覺得這本書挺有意思。雖然我對他講的“通靈”持懷疑態度,但書裏麵講的關於人的生和死的互換,以及具有哲學意味的對待生命的論述都讓我覺得很有感觸。

    我突然想起了什麽,看了一眼睡夢中的米可。原來米可是這樣害怕這個現實世界,而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尋求幫助。

    可憐的米可。

    我累了,揉了揉眼睛。

    我有些痛苦:我擔心眼前的這個米可,又一直想著家裏的曉芮;我必須幫助米可,又對曉芮內疚萬分。

    這是怎樣的感情啊,你根本放不下一些東西。你太多情,你不會拒絕,你不能拒絕一個患病的朋友,況且她曾是你愛過的人。愛情,友情,你已經分不清楚了,你混混沌沌,你現在根本找不到愛情和友情的分界限。

    “我要喝水。”米可醒了,喃喃的說著。她坐起來,有些迷迷糊糊。

    “哎,米可。”我起身走過去。她給我說了水在哪,我去拿了來。

    一杯水下去,米可清醒了點。

    “對不起,雨飛,我剛才是不是又說胡話了。”米可腫著眼睛問我。

    “啊,沒什麽,你不過給我講了一個故事罷了。你還難受嗎?”我坐下扶著她。

    “好些了,隻是頭還有些疼。你睡了嗎,累不累?”

    “睡不著,不累。”

    曉芮看到我翻開的那本書扣在前麵的茶幾上,問我:“雨飛,你看書了?”

    “對。”

    “那本書寫的挺好的。他說的另外一個世界多好啊,無憂無慮。”米可若有所思的說。

    “米可呀,那本書是挺有意思的,但太虛幻了,你最近少看這樣的書,好嗎?聽雨飛的。”

    “為什麽?你不要擔心我,我不會做傻事的。我覺得世界上是有‘魂靈世界’的,那個世界美好而安寧,他們總會派導師給我們傳遞信息,讓我們減輕痛苦。可我怎麽也接受不到。”

    “米可,別瞎想,沒什麽另一個世界。現實的世界才好,你看,我在這,多好!”我微笑著想開導她。

    她深情的望著我,認真的說:“我知道,我有我的理解。”

    米可不說話了。我靜靜的坐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聽夜的聲音。

    過了一會,米可轉向我說:“雨飛,如果你現在沒女朋友,我迴到你身邊,你還要我嗎?”

    我心裏一怔,閉上眼睛,腦袋裏飛似的旋轉。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

    “如果,我想會吧。”我不確定我的迴答。

    “謝謝。”米可又靠到了我的肩膀上, “你現在的女朋友漂亮吧,對你好吧。”

    “恩。”

    “她叫什麽名字呀,愛做家務嗎?”

    “叫曉芮。愛做家務。”

    “好聽的名字,她真幸福。”

    “恩。”

    “我好羨慕她。一個女人,有一個溫暖的家和一個好的男人,還求什麽呀。”

    “是嗎。”

    “雨飛,你還寫詩嗎?”

    “不了,不寫了。”

    “哦,我有時候還寫。我好懷念我們的詩社。”

    “是啊,過去多長時間了。”

    “那時侯,我們那樣年輕,我們相愛,我們手牽手。那時的時光多美啊。”

    “哎,過去了,別提了。”

    我不能再迴憶過去,我的心會愈發的疼痛。

    “哎,雨飛,你聽聽我寫的詩好嗎?”

    我不能再聽了,我內心很痛苦,我快陷入舊愛的沼澤,我必須要走了。

    “米可,我累了,該迴去了。你改日給我讀,好嗎?”

    “這樣呀,不再呆會?”

    “不了。”

    “哦,那好吧。”

    “我走了,你一會到床上好好睡,好嗎?”我起身。

    “好吧,你迴去吧,你的曉芮在等著呢。走吧。”米可低下頭,不看我。

    “一會把門鎖好。好好睡!”

    “恩。哎~~雨飛,以後我把自己寫的詩用短信發給你,好嗎?”

    “好吧。”

    已經淩晨四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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