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時候,又一個春暖花開的時節。

    米可說她兼職的公司要組織大家到周莊春遊,讓她也去,加上周末共須五天時間。她征詢著我的意見,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還說江南一直是她想去的,特別是春天的江南。我當然願意她去,隻是請假是個問題。“就說我病了,行不行?”米可想這樣請假。

    也隻能這樣,我托班裏一個同學的媽媽給米可弄了一個假的發燒證明。這個同學的媽媽在朝陽醫院工作,一切都好辦。米可拿到醫院證明的時候,高興的吻了我一下,就急著拿給她們班的一個女生,讓她交給係裏了。

    米可高興的去了周莊。

    江南這時候一定很美,那晴日裏綠油油的草地正綠的誘人,若是騎著自行車帶著我的米可穿行在鄉間的小路上,那一定很美;或者,下著小雨,我撐著傘把米可摟在懷裏,在水鄉的一條小船上,船夫輕輕搖著舵,我們穿過一個又一個小橋,那也一定很溫馨。

    若這次我和米可一起去多好。

    但當我迴過神來,我隻能每天想象著米可和另外一些人在那裏踏著春色。

    晚上的時候,一下子見不到米可,我居然不能習慣沒有米可的日子了,每一天,都好象很漫長,夜裏也很孤寂。當我和米可通電話的時候,她都講著今天玩的怎麽樣了,去了那些地方,而我在這邊隻是靜靜的聽著,感覺著米可的氣息,也囑咐著她不要累著,晚上睡覺別著涼。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才突然發現自己竟如此深刻的愛著我的米可。平日裏每天在一起,不會覺得,但她才離開幾天,我就如此的思念,想盼她早日迴來。

    米可迴來的那一天,我緊緊擁抱著她,但在她的眼神裏,我發現了一些異樣,除了往日裏我倆目光相視的溫情,裏麵有些略微的一絲迴避。這些,也許隻有我這個和米可相處這麽久而且敏感的人才能發覺出來。我問米可是不是太累了,或有什麽事,米可搖搖頭,把頭埋在我的懷裏。我感覺出來米可有什麽心事,當時卻又不好問她。

    後來的幾天裏,我和米可一起吃飯的時候,米可並不象以前那樣多話了,心裏似乎裝著沉甸甸的東西。本來一趟江南行,應該很高興的,現在怎麽弄的心事重重,我得問清楚。

    晚上,我拉米可到校園裏小竹林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我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用另一隻手輕輕揉著。

    我望著她,輕聲問著:“寶貝,是不是我哪做錯了,你這些天有些不高興。”

    米可抬頭望著我,有些微笑的說:“雨飛,怎麽會哪,你對我那麽好。也許我幾天玩的太累了,對了,周莊真的很美,那的房子,那的小橋真的很有風韻。”

    “那你為什麽象有些心事。你有什麽事給我說,我也許能幫你解開。”我再次詢問,盯著米可的眼睛。

    米可沒有刻意的迴避,說著:“沒……沒什麽,真的。要說,其實是我在外麵的時候,媽媽打電話說我爸爸的心髒病又犯了,在課堂上。不過現在沒事了,他以前也這樣。我。。。我很擔心嘛,再說,我也怕你擔心,所以一迴來沒給你說。”

    “你父親有心髒病?他是不是太累了,當高中老師也真不容易。”

    “對呀,我爸爸真的很辛苦,他帶高中畢業班,又講課,又輔導,還要弄各種的作業,考試。我每次打電話迴家都讓他多休息呢。”

    “那你真的應該多關心關心你的爸爸。”

    我相信了米可的心事,我覺得我的米可不會騙我。

    5月8日,發生了一件大事件。

    當時,北約對南斯拉夫的戰爭正進行著。就在這天午夜,北約的導彈“準確”的擊中了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造成了我使館人員三死多傷的嚴重事件。

    一上午,中央電視台,等等包括了所有的媒體,都停下正常的播出,向人們不間斷的報道事件的進展。整個北京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從上到下的抗議聲,以至學生的遊行隊伍立馬就開到了美國等北約國家的使館門口。

    我們學校離使館區很近,可以看到陸陸序序的各個學校的遊行隊伍喊著振奮人心的口號,打著各色的條幅、標語,激昂的開進了使館區。我們的學生早已興奮不已,大家都顯現著莫名的對學生運動的強烈渴望。下午,學校通知係裏,明天下午,我們學校組織集體遊行。大家一聽到消息,立馬歡唿起來,都忙著準備遊行道具去了。

    這種架勢,真可以用熱血沸騰來形容。我們這些平時習慣了平靜生活的學生,到了這個時候,儼然是一個個都要上戰場的士兵了。大家買了白布,或幹脆拿床單用紅的、黑的大筆寫著口號,女生還做了往頭上纏的布條,上麵也寫著口號。另外,我們不愧為美術學院,大家畫了好多的巨幅的抗議北約的漫畫和海報,可以舉的高高的,還有許多小的貼在胸口的反戰圖案。最好的是工業設計係一下午都在籃球場上製作一個大的“導彈”。這東西有十多米長,他們用木條打著龍骨,然後用白布裹上,再提著顏料在上麵畫著圖案和口號。他們一下午幾十個人叮叮當當,忙來忙去,到晚上的時候,一個巨大的反戰的導彈壯觀的躺在那了。

    第二天,大家都焦急的等待著出發。

    我拿著反戰海報,跑著去找到了米可,她在教室裏。

    一見她,我就興奮的喊著:“米可,下午你和我走在一起吧,不用到你們班的隊伍去了。”

    米可看著我,低頭想了一下,說:“雨飛,我下午不去了。”

    “什麽,不去?這麽大的事,你不去?”

    “不是,下午,我還有一個稿子要交給他們看,很重要,客戶好象也要去。老板讓我一定過去。”米可說著,不敢看我。

    我的激情象被放進了冰箱的冷凍室,迅速冷卻下來。我有些憤憤的責問米可:“有什麽可重要的,比起活動那算什麽。你沒給那什麽老板說你下午有活動,他怎麽那麽不愛國,你也是。”

    “不是,我真的不去了,再說,我不願到那麽多人的地方,亂糟糟的,我爸也告訴我不要隨便參加學生運動。”米可撅起了嘴。

    怎麽這時候,我看著她一點都不可愛了呢?

    “你笨呢,這是學校組織的合法的活動,別瞎扯遠了。”我好久沒對她生氣了,這次她真的讓我惱怒了,我大聲罵了她。

    她站在那不說話。

    “隨便你好了,不去,你以後也別去那什麽破公司了!”

    我丟下一句,氣憤的走開了。

    同學們都聚在操場上了,隨意的組合在了一起,並沒有先前說的按班為單位了。我看到穆也頭上纏著誓死布條走過來了,上麵寫著:打倒帝國主義。

    “嗨,老兄,咱們一起吧。”他搖著一麵大旗子說著。

    “好,好啊。”我晃了晃手中的海報牌。

    出發了,大家歡唿起來。

    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校門。工業係的大導彈在前麵,兩邊,各有十幾個男生抬著。學生會的頭在前麵引導我們喊著口號:“打倒北約,反對戰爭!”

    大家一起鼓勁的喊起來,震耳欲聾。

    三環上,所有的車都停了下來,為我們讓路。他們有的下了車,使勁為我們鼓掌。拐進光華路口的時候,有一些學校大巴正開出來,他們遊行完,要走了,但一看到我們,他們都又停下來,向我們打著招唿,鼓掌。我們也向他們招手,逛喊:同誌們,你們辛苦了。他們則迴道:繼續衝啊,同誌們!

    光華路兩邊,都是些市民,他們也被我們的激情感染,自發的歡唿著。

    到使館區的時候,我們看到全副武裝的武警把使館區圍的嚴嚴實實。很多的防暴警車和警察也完全待命。不過,他們不是針對我們的,隻是防止突發的過激的事件產生。

    在使館區的入口處,隻有一個被拉了警戒線的遊行通道讓我們學生進入,其他無組織的遊行不允許進入,他們則在武警的警戒圈外喊口號,打條幅。另外,好多市民買了礦泉水,分發給遊行的學生們。在此刻,我真能體會到這種一致對外的民族團結的力量。

    好多別的學校的隊伍也過來了,武警們讓開一個口子,把遊行隊伍放了進去,然後又緊密的合上了。

    裏麵更是熱鬧,一隊隊的人都集中在了m國使館門口。大家也都被衝散了,各個學校混在了一起,認識不認識的,都拉著手前進。

    我和穆也被擠在人群中,倆人大聲喊著口號,都大汗淋漓。

    突然,不知誰開始往使館裏扔墨水瓶,然後,霹靂吧啦僻裏如暴雨般的墨水瓶或石頭一起砸進m國使館。大家沸騰起來,場麵有些失控,警察開始製止我們。但激情的學生們一下子控製不住了自己,事先帶來的“子彈”用完了,開始到處找石頭。

    這時候,一種可怕的力量充斥著我們這些學生。我們忘記了一切秩序,我們隻有激情,隻有向前衝的渴望,我們想破壞一切在我們眼裏跟北約和m國相關的東西。

    我也忘記了米可。愛情在此刻不存在。

    工業係的“導彈”被各個學校的同學擁著到了使館的正門前,大家歡唿著。

    穆也擠到了前麵,激進的他不知從那裏拿出一個打火機,高喊著:“同誌們,北約該死不該死!”大家齊唿:“該死!”他又喊:“m國該死不該死!”大家又喊著:“是!”

    “那我們打倒戰爭罪人,打倒他們,讓他們也嚐嚐我們導彈的滋味。”

    “好。”

    穆也和其他學生開始點燃導彈,要扔進m國使館。當火燃起時,煙霧籠罩了整個人群,大家沸騰了,唱起了國歌。我還沒聽過這麽多人在一起,在這種時候唱起國歌。歌聲響亮而透徹,淹沒了一切聲音。

    防暴警察拿著滅火器衝了過來,要撲滅著火的導彈。

    學生們開始騷動起來,想阻止警察的行動。有人開始和警察推搡,氣氛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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