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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玉竹也看著她。


    翠柳如今這個模樣,可憐?蘇玉竹說不上,隻是覺得挺替她難過的。


    蘇玉竹歎了口氣,走進了禪室,關上門,坐在長榻上,看著翠柳,繼續說方才沒有說完的話:


    “我同你說過了很多次,最後的一次,是你弄濕了書那天,我同你說鄭伯克段於鄢,你卻不肯想,也不肯聽。”


    翠柳又是一個冷戰,突然記起了蘇玉竹的話。


    “你要是覺得不喜歡誰想處之而後快,就他要什麽你給什麽,等這人利欲熏心到了極點的時候,總會做錯事兒,到時候,你就能除掉他了。”


    蘇玉竹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


    這個大小姐,將自己要做的事情攤開了給她說,她卻不聽。


    她覺得她是個孤女,父母都死了,還要得罪唯一可以依靠的二叔二嬸的孤女,所以她看不起她,忘了她就算是孤女,依舊是侯爺的千金。


    死了的侯爺也是侯爺,二老爺就算得了爵位,蘇玉竹也是故侯爺的遺孤。


    得了皇帝賜字、以王爺之禮下葬的博陽侯的遺孤;被皇帝褒獎純孝的遺孤;能和皇帝求恩典的遺孤。


    她不過是一個小丫頭,怎麽就迷了心智,以為可以踩在她的頭上?


    想著,翠柳越來越怕了,她從榻上滾到了地上,跪在蘇玉竹的腳邊,不停地磕頭,邊磕頭邊說:“大小姐饒命,大小姐救我!”


    連著喊了許多聲,喊得嗓子都啞了。


    蘇玉竹平靜地坐在榻上,一動不動。


    一直到翠柳的嗓子都哭啞了,蘇玉竹才問了一句:


    “為什麽要那麽做?”


    翠柳聽見,再也不管不顧,將紫茹每次來找她時說的話,都說給了蘇玉竹聽。


    那些抱怨,那些藏在話鋒中的挑撥,那些小恩小惠的許諾,如此翠柳自己說來,都覺得諷刺。


    她竟然,就那麽信了。


    在翠柳都說完了之後,禪室裏,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對翠柳而言,這時間,比她活了十世還要長。


    就在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窒息暈倒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個不帶有任何情緒的聲音。


    “好,我原諒你了。”蘇玉竹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坐姿,對她說。


    這句話聽在翠柳的耳朵裏,宛如天音。


    “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


    蘇玉竹卻又道:“不過,你卻不能留在京城了。”


    翠柳又是一哆嗦。


    夫人!是的,她辦砸了事情,就算大小姐饒了她,夫人不會原諒她的。


    蘇玉竹接著道:“那個行商,是個可靠的人,讓他帶你到南邊去吧。我讓他給你尋個屋子住下,你大戶丫頭,總有些手藝傍身,到時就安生過日子,以後,說不好還有同父母相見的機會。”


    說著,她取出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放在了榻上。


    “以後,好生過活吧。


    ”


    說罷,不再多言,而是起身出了禪室,隻留下翠柳一個人,在屋中發愣。


    蘇玉竹走出了禪室,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天上的太陽。


    她站了一會兒,這才收拾好了心情,迴到了靜心師父住的禪室。


    一進去,就看見巧兒滿麵堆笑地謝著靜心師太:“師父這般費心,小女多謝。”


    靜心師太笑道:“上官姑娘無需言謝,隻是你這瘡時間有些久,怎麽也要一兩年的功夫才行。”


    巧兒忙點點頭:“嗯,不管多久我都等得的。”


    見蘇玉竹走了進來,巧兒連忙過來,喜道:“妹妹,師父說了,我的臉一定能好!”


    蘇玉竹已經將翠柳的事情拋在了腦後,笑道:“嗯,我就說,師父妙手仁心,定能幫到姐姐的。”


    說罷,又對靜心師太道:“此間事,多有勞師父,小女多謝了。”


    靜心師太看著蘇玉竹的樣子,突然道:“施主是個有佛心的人……又為何不能放下?”


    有那麽一瞬見,蘇玉竹總覺得又迴到了前世一般。


    那時候,靜心師父也是這麽勸她的。


    想著,蘇玉竹垂首合十道:“佛祖也做金剛獅子吼,有些事情……放不得。”


    靜心師父略微一怔,隻好歎了一口氣:“阿彌陀佛。”


    蘇玉竹和巧兒離開了靜心師父的禪房,一路都有些安靜,一直走到大門口,巧兒才停下腳步,道:“多謝蘇大小姐這般幫我……”


    蘇玉竹聽見她這樣稱唿自己,笑道:“姐姐不必這麽叫我,你助我逃了出來,我幫你治好臉,也是應該。


    ”


    巧兒又想起了那時候在複莊時候,蘇玉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好像就在眼前一樣。


    她發了會兒呆,這才道:“那時候,真看不出來你是個侯爺小姐……對自己下手也那樣狠……後來進了京城,聽說你是侯爺小姐,又覺得你這樣的人,哪裏需要我來同情呢?再後來……突然又覺得你也真可憐。”


    蘇玉竹笑了:“嗯,人人都有自己的可憐罷了。”


    巧兒還是有些感慨,自小那樣的家中長大,她以為自己見到的不平事就夠多了。若不是到了蘇玉竹身邊,卻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多稀奇古怪的法子,可以害人、可以自保、可以讓一個傻子心安理得去給人當槍使、還可以讓這個傻子去反噬指使她的人。


    蘇玉竹笑了笑,聽見巧兒又問了一句:


    “……你,為什麽救她?你不討厭她嗎?”


    蘇玉竹迴眸看她:“討厭,但不恨,教訓教訓就好,何至於讓她落到那樣境地去?沒有了替罪羊,我才好更恨該恨的人。”


    巧兒側著腦袋,想了半天蘇玉竹的話,還是搖搖頭,道:“不懂。”


    蘇玉竹笑了:“不懂挺好的。”


    巧兒此時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樣子,笑道:“嗯,我隻跟著你就好了。”


    正說著,就見上官子湛從般若寺的方向,沿著山道走過來,見她們站在門口,笑問:“解決了?”


    “嗯。”蘇玉竹點點頭,“煩請上官兄,讓你那朋友帶她走吧。”


    上官子湛不以為然地聳肩:“何必救她?你不怕做了東郭先生。”


    蘇玉竹將方才給巧兒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上官子湛愣了片刻,卻聽懂了,不由笑了。


    “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該當侯府千金,當個江湖俠客挺好的……還是不會騎馬的江湖俠客,哈哈哈!”上官子湛一時不刻薄點兒人總覺得難受,便又將蘇玉竹上馬那事兒拿出來嘲笑。


    他這一笑,倒讓這有些尷尬的氛圍舒緩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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