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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蘇衷的震驚,孟琅昆卻在一驚之後醒轉過來,連忙分開人群,走到蘇玉竹的身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認真地打量了一陣子,抖著聲音問:“竹,竹娘?你是竹娘?”


    孟氏嫁給蘇恕之後,就一直在東奔西走,便和娘家人,也是書信往來多過見麵。


    上次見麵,還是七年前,蘇玉竹的外祖母七十壽誕的時候。


    那時候小小的蘇玉竹也不過七歲,奶聲奶氣的,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酒窩,對他說:“大舅舅好。”


    孟琅昆認真打量著蘇玉竹,依稀還能在眉眼之間看見小時候的樣子,而越看,越覺得能看出自家妹妹的樣子。


    就在這時,蘇玉竹哭著叫了一聲:“大舅舅……”


    饒是孟琅昆素性冷靜,聽見這一聲,也掌不住,抱著蘇玉竹哭了起來。


    蘇衷也反應了過來,過來拉著蘇玉竹,一邊喊著:“天可憐!我的侄女竟然還活著!大哥大嫂,竹娘還活著!”


    蘇玉竹如今情緒激動異常,突然聽見前世恨極的蘇衷的聲音,頓時就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兩眼一黑,差點兒就要暈倒。


    可是她還是忍住了,她抬起頭,手扶著父母的棺槨,淚眼婆娑地看著蘇衷。


    前世目盲太久了,她都有些忘記了這個仇人的模樣。


    如今她能看了,當然要將這個仇人的模樣,先看得清清楚楚的,再將所有的恨意、疑惑、麵對仇人時候的痛苦,都藏在了眼淚之後,然後低聲地說了一句:“二叔……”


    說完了這兩個人,蘇玉竹才終於堅持不住,昏倒在了父母的棺槨之上。


    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蘇衷此時表現了他作為代蘇家家長的冷靜,招唿人立刻將蘇玉竹抬迴蘇府,奏請太醫,又讓人告訴喬氏,先迴府照料蘇玉竹。


    不遠的地方,坐著女眷的馬車之上的喬氏,聽完嬤嬤說了前麵發生的事情,暗中握緊了拳頭。


    怎麽竟然……迴來了?


    而此刻京城的東門之外,一個穿著素色衣衫的人捧著個四四方方的托盤,上麵還蓋了層布,正踮著腳,焦急地向城外張望。


    這人是四皇子叢是行府上的僮仆招兒,自早上城門未開便等在了那兒。


    終於,一道身影隨著馬蹄聲由遠而近,馬背之上,風塵仆仆的戎裝少年剛到城門口就翻身下馬,將係在腰間的聖旨舉起。


    城門軍紛紛拜倒,少年卻隻是將聖旨收好,走了進來。


    “四公子可算趕上了。”招兒從地上跳起來,忙不迭地就把托盤上的布拿開。


    是與京城衛一樣白布。


    叢是行看著東西,歎了口氣,將頭盔卸下給了他。


    他本來隨著雲騎將軍鍾路在東水道巡防,誰知就聽到了蘇恕舉家被害的消息。


    叢是行與蘇恕的關係不一般,昭明六年的時候,十五歲的他就同蘇恕去了據海關,待了兩年多的光景,去年年底才迴京的。


    他親眼看著蘇恕是怎樣建立起了可以下海作戰的水師,所以對蘇恕額外欽佩。他性格跳脫,一貫看輕禮儀,便不顧蘇恕的推辭,隻叫他為“師父”。


    自據海關迴京的時候,他還同蘇恕說,“等師父師娘迴京的時候,徒兒要用最好的酒迎接。”


    也對蘇玉竹說:“大妹妹迴京後,若我還在京中,一定帶你去集市玩兒。”


    沒有君臣之分,隻有師徒兄妹之情。


    可是,在據海關的事情,隨著蘇恕一家的意外亡故,就這麽成了遙不可及的迴憶。


    那個溫潤如玉、驍勇善戰、體恤民情的侯爺;那個為人剛毅、細心體貼、笑如清


    風的夫人;還有那個喜歡騎馬爬山,性格爽朗大方,會叫他四哥哥的女孩子,就這麽沒了。


    叢是行發瘋一樣地想要迴京,卻不可以。


    就算他是皇子,頗受昭明帝的喜歡,也不可能違抗軍令,從軍中擅離。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沒有封王,隻能被叫做“公子”的皇子。


    是以,叢是行漏夜寫了奏章,隻求能迴京,送蘇恕一家最後一程。


    他在東水府等了近一個月,才在十天前,終於等到了昭明帝調他迴京的詔令。


    他毫不敢耽擱,一路狂奔,終於在今天趕迴到了京城。


    此時,招兒已將白布纏在了叢是行的帽子上,將紅纓遮住,又給叢是行戴好。


    叢是行正了正冠,問道:“隊伍到哪兒了?”


    “一個時辰前就從侯府出來了,不過公子莫急,路祭頗多,現在隻怕還沒出定北門呢。”招兒忙道


    叢是行點了點頭,便上馬,要去追趕出殯的隊伍。


    可是還沒等著他離開,突然又見一個與招兒穿著一樣的人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看見叢是行,連忙跪地道:“四公子安!”


    叢是行一擺手:“出什麽事情了?怎麽這麽急?”


    那人連著喘了好幾口氣,這才道:“公子,蘇家……蘇家,蘇家大小姐迴來了。”


    一句話說完,叢是行差點兒從馬背上摔下來,還是招兒手疾眼快,連忙抱著叢是行,又問那人:“全兒好好說話,別嚇著公子,什麽叫迴來了?”


    被叫做全兒的人忙道:“就是迴來了,剛攔了出殯的隊伍,就在定北門口,我一看就先過來送信了。”


    叢是行此刻已經在馬背上坐穩,他握著韁繩,極力克製自己內心的情緒。


    大妹妹還活著,蘇玉竹還活著,師父……到底還是留下了一絲血脈。


    叢是行滴下來,忍了許久的眼淚落在了馬背上,胯下的馬像是感受到了背上主人情緒的波動,哼哧了兩聲。


    他擦了一下臉,突然將頭上的頭盔摘下,遞給招兒,掉轉馬頭道:“我進宮去。”


    招兒捧著頭盔,慌忙就要跟過去,誰知叢是行才走了幾步,又勒停馬,再一想,才道:“先去二哥那兒!”


    博陽侯女兒死而複生的事情,刹那間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從蘇玉竹騎馬闖城門到相認再到暈倒被送迴了蘇府,事情傳到後來,簡直就成了傳奇。


    人人都好奇,蘇玉竹是怎麽從那江洋大盜手下逃脫的,又是怎麽迴來的,又為何今日才迴來?


    而此時,傳奇的主角蘇玉竹,就在蘇府的後院東南角的廂房裏,靠在床上,看著喬氏關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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